【新三国】短篇小说—-孔明 只缘感君一回顾——《千书为君醉》

           你疑惑地看着我，眉梢有些轻挑，大概，不会想到一个奴婢会用这种口气来回答你的问题。随即，你又问，这茶，我喝得吗？
           这话里，带着一股不满和怒意。
           我恭敬地将茶奉上，柔声道，正是为先生而准备的。
           那日的江东，正值初春，柔风雨露拂走，空气里满含这万物复苏的清香。
           或许，正是这种别样的芳菲，纠缠着茶香袅袅中醉人的迷离。我才会，才敢，做出那个改写我一生的举动。
      「 无情恰似多情，风动护花铃」
         
          你一早从江边回来，便愁眉深锁，我顿了顿，上前道，先生，出了何事？
          见了我，你舒展了眉笑着说，衣然，战事结束后你可愿与我同归江夏？
          你的笑是那么的璀璨，遍地的海棠香又那么的浓烈，我真的恍神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一起远走高飞。
          结果，你真的没有骗我。
   
          在一个碎雨初霁的晨晓，我昏昏沉沉地从船舱里走出来，看到的便是江夏。
          在军营中，我还是用婢女的身份留了下来。
          所有人，对我与你的关系议论纷纷，或诬陷，我是江东派来的奸细。或不耻，说我是鲁肃送给你的小妾。
          而你，自是毫不在意这些非议。
  
          而我，只能受尽白眼。在你身边小心翼翼地存活。
         
          不久，你的夫人也听到了风声。从南阳赶来见你。初见她，我一怔，她的相貌并不是外界所言的那样丑陋。
          沉鱼落雁，如花美眷，这八个字才是她的写照。
          你见她，仿佛眸中深涵了一冬的冰冷，于暖日的照耀下，缓缓融成一渠碧流。
          我从未见过你有这样的神态，温柔缱绻。
          我黯黯地从房中退出来。
          满目的娇春繁花，沾着沥沥的雨丝，褪了色。
          我呆呆地坐在院中的那块大青石上，寒意袭人。听着檐下欢欢琅琅的竹铃声，我想，我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我是衣然，洛阳隐士甄文之的女儿。在父亲下葬的那日，受人之托。潜入江东，伺机挑起江东与江夏的战端。
          那筒千书醉里，本是下了鸩毒的。却在他抿嘴的瞬间，我慌了，失声将它打碎。地上，繁织的竹席，烧出一团黑雾。


          他面容错愕地盯着我，眼底深处却根本没有一丝紊乱。
          已至此，我便将所有事和盘托出。曹墨与我父亲有一饭之恩，我受他秘令。要将你毒死，挑起你们两家的争斗。
          但，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来。现在，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你拾起地上的碎片，望着我决然的表情。竟然笑了，道，你这样的刺客，我生平第一次遇见。不求杀人，反求人杀！
          也罢，我与你父亲亦有旧交。你未完成任务回去必遭灭口。
  
          既然，你不曾杀我，那我也救你一命。
      「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随着夫人的到来，我与你的谣言渐渐平息了。
         但心却变得空荡荡的了，不为你们的相守而感到高兴，感到哀戚。惟有一种无力的酸疼在血脉里，流窜。
         整个人，顿生懒意。
         你见了，便关心地询问。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入秋以后，雨水增多，昨日又坐在窗前淋雨。怕是病了吧！
         是夜。月影移墙。
         在窗前，我见到夫人披着一身莹然，为我送药。
   
         她打开食盒，轻叹说，我已知道事情的始末。十七岁便家破人亡，乱世中，谁能左右得了命。心且放宽，随遇而安吧！
         我含着泪，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橘色的烛光，勾勒着她的侧影，单薄动人。精致的面孔，却有一种雍容脱俗的端庄之美，摆在那里。
         我喉咙一紧，将一大碗药汤一饮而尽。所有苦，都落到了心底。
        
         一夕如环，夕夕成玦。
         这八个字，你为夫人书在紫杉屏上。风屏上是一位白衣佳人，迎风舒袖，美如广寒仙子，遗世独立。
         可能因为我在场吧，夫人为你磨墨时，是那么的羞涩妍妍。梨涡浅笑里却掩不住，盛满了蜜意。
         我明了，那画上的美人，就是她吧。
   
         人言，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应该就是你与夫人的这种般配幸福了！
  
         我怅然地掩上门，走向院中透透气。
         深秋的内院，满地的愁红枯叶。只有菊径旁，那一弯曲曲折折的鹅卵小道，在这疏影横斜的夜里，发着清浅的幽凉。
         衣然，你真的不愿回头吗？
         树影瞳瞳的巨大阴影下，露出一袭娇艳红衣。
         主公要你杀了我，提着我的人头去见他，是不是？


   
         你应该明白府中的规矩，你不仅放弃了刺杀目标，还一直跟随着他保护着他。
         青灵，我已为主公杀了那么多人。他的恩情我已尽还，我现在只想，自由。粉身碎骨，也再不回江东！
         是吗？恐怕你没有这机会了！
      
        
  
     「 十一年前梦一场」
        大雪皑皑。满目疮痍的枯枝，一夜间，缀满了千朵万朵的盈盈清梨。
        你送夫人归南阳，已一月有余，却不见你的回踪。
        **日都站在墙头眺望，盼着在白茫茫的寒处，能看见你的一袭墨衫是满展笑意的。
        你的琴弦日久已经生尘，我用素白的绢纱，轻轻抚拭。单那薄薄的一层浮灰，仿若你光洁的指甲上常染着那淡疏的墨痕。
        恍惚间，你那分明的指骨，又在琴弦上游移，风儒的白衣照着满屋的书册都生了光。
        何时，你才能回来？泪水沿着面颊一颗一颗敲在琴弦上，更在心上烙着一个个滚烫焦黑的印记。我还可以等你多长时间？
        那次的交手，是我侥幸赢了。可又如何，主公不会留我在世上太久的。
        雪，初霁。天泛着清冷的光，团团的暗云又生生压了下来。
        我向堂上匆匆跑去。
        所有的将士在堂上无不屏神敛声，静听你的指遣。你深邃的眉眼变得轴然生光，羽扇轻摇下。一切便布置妥了。
        等人皆散了，我才从墙侧出来。袅袅的茶气在你眼前开着白雾似的花，你的璀璨一笑，氤氲了我的眼眸。显的好不真实。
        一月不见，你怎么又消瘦了？
        你脸上略显的忧虑之色。刹那间，让我欢喜无限。无论日后，你我的关系会如何，这一刻，你对我的关心和在乎，是真的。
        你取下琴来，指尖轻触，对我投来一个轻然赞许的神色。一曲朴厚幽深的高山流水，便在你的指下响遏行云，缓缓流彻。
        我坐在你身边，你悠然地抚琴，我悄悄地望着你。
        你是什么时候陷入我的心底的？
   
        是，我给水中的鱼儿喂食时，你每次都会静静站在一旁，洒然地摇着羽扇。还是，从一开始你在殿上霍然转身的那种宠辱不惊
       
        还是，从一开始你在殿上霍然转身的那种宠辱不惊，就已经将我深深吸引。
       
        记得。
       
        九岁时，府中那个一向对我关照有加的大姐姐，也是对刺杀目标动了情，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最后，被主公抓了回来。处死在大雨里。


   
        她鲜血淋漓的靠在刑柱上，眼里还是有种光亮熠熠地闪着。
       
        我哭喊着问她，那个人值得你赔上性命吗？
        她死石灰的脸上，竟然还能洋溢着那样甜蜜的笑。
       
        我紧攥她的手，她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
    「 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这十几日，你一直留在军营里。整顿军务，操练新兵。
       每天，我都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心情由希望变成失望。慢慢地，我学聪明了。每天，叫人送一壶千书醉给你。
       这样，无论你多忙，你总会有一刻想到我。
       但我内心深处，却是日日备受煎熬。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我还是无事。府中风平浪静，更令我心惊胆战。
       主公的脾气向来果断阴沉，他还不杀我？是想怎么折磨我？
       那夜的火焰，烧亮了半个冰沉的天空，我被人从房中拖了出去。
       你不再是往日那般温煦而睿智，黑漠漠的长袖隔绝了所有，你狠狠一甩，我便被人五花大绑地抬了起来。
       你身边的所有人，瞪圆了眼，都在大叫，烧死她！烧死她！
       我泪流满面，哀求地望着你，救救我，救救我！你决然地转身，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脑海登时白茫茫一片。
       烈火里，只有撕心裂肺地哭叫…………
       救我！救我！我猛地惊醒 ，大汗淋漓。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场面，会是**后的下场吗？
    
       风从洞开的窗户里，猎猎地往屋里灌。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将我紧紧攫住。
       第二天，我没有再起来。
      
       我得了严重的伤寒。
       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中了千书醉的茶毒。
       这茶是主公培育的，因入口绵柔如万千诗书令人蕴香五内，我为它取名，千书醉。
       千书醉单饮无事，若沾上了郁香粉，就算是闻到，也会毒入心脾。
       青灵向来只着碧水烟罗的衣裙。那次，却穿了一袭红衣。
      
       郁香粉遇水便化作赤红，定是她在衣物中浸入郁香粉，与我交手时，香粉散入风中，被我吸食。
       又故意抛下震慑之话，转移我的注意力。如此，慢性毒发。再无机会可救！
       真妙。这样我若死了，只当风寒入体。无人会怀疑，一切秘密都湮没无痕！
       我算着日子。
       早明白是这样的结果了，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一点一点从眼眶滚了出来。
      


     似水流年里，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事情都从青灵的口中零零碎碎的听到。你已经帮你的主公夺了半壁江山，东吴对你亦要忍让三分。
     我由衷为你高兴，却又日夜为你担心。兵法太盛，你亦造了许多杀戮。功高震主，你主公的那两个兄弟能忍得了你吗？
     不久，我就听到那两个人，一个因为骄狂，被东吴都督所杀。另一个因为报仇心切，整日打骂士卒，惟部下所弑。
     你的身边一片愁云惨雾。但，我却满心欢喜，从此后，没有人再会给你难堪。再非议你了。
     却。好景不长，你又面临一场大难，你的主公不听你的劝阻，执意伐吴。
     我知道，你的主公必败无疑！
     你可知？东吴新任的那位守江口的书生都督 ——正是我的主公！
     东吴蜀汉大战在即，青灵才回答了十多年前那个让她冷笑不语的问题。
     主公少时便胸有大志，奈何出身低寒。纵有万贯家财也受人轻视，他为报家国，秘密训练了我们这批杀手。
     只杀祸国殃民的乱世贼子，甄文之暗中已投靠曹家。我遵令将他诛杀，掩盖其尸。
     曹墨错把我当成他的女儿，我亦将计就计奉命暗中保护你。赤壁之战时，主公却发现你天纵奇才。
     为防你日后威胁到江东，他予我密令，要我将你毒杀。如此，一查罪名就担在了曹家，一箭双雕，主公便可因此功，鼎立江东。
     可惜。一切因我而毁了。青灵煞费苦心让我诈死，为的就是能让主公一泄心头之恨。
     以前，我曾在心里百思，为何，主公一直对青灵这么依赖，这么信任。数十年了，青灵更是为主公出生入死，对他不离不弃。
     直到，现在的我，才得以明白。
     结果不出所料，你的主公大败而归。
  
     听闻，你忧心忡忡赶到白帝城去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快不行了。
     他将江山和儿子交托给了你。
     我想，那一定会很累。大权揽身，你却年逾四十了，往后你的一生都不会再有退隐安泊之乐了。
     清冷岑寂的烛下，会有人替你沏上一杯热茶吗？
     可幸的是，夫人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中年得子，你应该大怀安慰了。
    
     每日我就是这样想着你，想着你的沉浮悲欢，往前走的。
     有时，听到竹林里雨丝淅乱，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青灵见得多了，便走到檐下，望着那片竹林，叹了句，你和他一生不会再有交集，相思成灾，又是何必？
     又是何必？我没有想过责问我自己。
     我懂，爱了，就是这样的下场。这世上所有人都逃不掉的，命运，注定。
     只不过，是我对你太执著了。
  
   「 垂杨影里见红桥」
   
   
   
     这些年，我一直住在祁山脚下，那日，许多村民齐齐上山。说是，有大军朝村子开来。我也随他们上山躲避。
     从郁郁葱葱的枝叶里往外看，一股黑色的洪流，在山中迤逦而行，浩浩荡荡卷起了漫天尘沙。
     崎岖的山道上，一个朦胧的黑点，在我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阔别近二十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我迫不及待地跑下山去，想要把你看清楚一点。
    
     刚跑到林外，我却迈不动步子了。
     那种抽搐的无力感，多年后，又从我心间释放出来。我靠在树边，失声痛哭。
     后来，我才从守山的士兵口中得知，那是你为报主公托孤之重，大兴兵将，北伐。
     你的中军大帐安扎在祁山的南面，于我的那片亭亭翠竹隔了区区几十里。
     自此，每夜我都站在林子里。头顶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流光如霜。我知道，此刻，你一定仰望着它，眉间写满了密密的心事。
     天下，岂是这么容易便可安定的。
     我也知道，不平定中原，你亦是决不罢休的！
     你号称神机妙算，能算尽世间一切。
     但你永远不会算到，在你看不见，想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女子卑微而渺小，一直在心底默默地，守护着你。
    
     飞雪，冰封山河，飘摇万里。恍若我离开你的那一年。
     我已经为你手制七把羽扇了，光洁而油亮的羽毛，毛茸茸的在我掌心细腻地扫过，那股温暖从指尖直抵心底。
     时光荏苒，你已经北伐七年，六出祁山了。
     如果，我不曾记错，你已经五十三了。往昔，那个身长玉立的你，还在吗？
    
     冬去，大地复苏。春风里，无尽的阳春美景，莺歌燕舞。
     我还是只在我的竹林中。每日，一只手，采笋，种笋。
     清明，却突如其来下了整整三日的暴雨，村中房舍多半被洪流冲毁。你下令，村中所有老弱妇孺皆可去营中，安身一月。
     车声吱吱。
     我同许多人一样，被你接到了军中另支的一片帐篷里。
     那日的黄昏，我躲在帐篷后，你从营外探山回来，身旁的侍卫已经退下。你攥着羽扇，双手反背。
     泪水一点一点涨满，顷刻，模糊了视线。
     你真的不再是身长玉立了，而是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纶巾下的发丝花白一片。
  
     你的眉眼也不是我熟悉的样子了，黯淡的目光倦怠地左右审视着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风霜。
    
     你向我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更让我心酸。
    
     听说，那片竹林是你所种？你细致地询问。
    
     我蒙着黑巾，点点头。却根本不认得我了。你脸上似有一种开朗的表情，沉沉低吟，我的家乡也有那样漫山遍野的翠竹。
     你眼中的一片落寞，久久挂在眉间。
     有风吹过，当你看到我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时。脸上有一瞬难言的冰冷，身子僵在那里，迟迟不动。
     稍后，有一个士卒上前，附耳不知对你说了什么，你大喜，转身就走。
     在离开军营的那日，不知为何，我比别人多得了一些钱粮。    
     也于，这一刻，泪如雨下，了无遗憾。
    
    
     尾声
     
     回到山下，房舍已被青灵派人修缮好了。
     这些年来，她也终得偿所愿，嫁给了主公。
     大概，又过了一年吧。祁山大旱，不知渴死多少人，我靠着青灵勉强活了下去。
     或许，天可怜见，那日，平白狂风大作，下了一天的暴雨。
     晨晓，开门，便有新鲜沁凉的鲜草味，迎面扑来。那满目的翠绿，泛着淅亮的流光，闪了人眼。
     祸兮，福所依。这场喜雨却害了你。你火烧敌方，原本稳操胜算，最后关头，因为这雨功败垂成。
    
     当我听到你的死讯时，又是一年的冬天了。
     漫天飘舞的雪片也哀伤着结了冰，挂在翠绿的梢头。
     我站在门前那片白茫茫的雪海里，痛不成言。望着远方的天幕，是无穷无尽的白，白得人触目惊心。
  
     一团一团的云块，就像当年那样，隐隐里，还泛着清冷的光。
     你又会从远处回来我身边了吗？
     寒风猎猎地从耳旁刮过，我听见了你又在问我，这是什么茶，会如此香醇？！
     其实，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这茶的名字，是因为，我怕你窥破我的心意。
     千书醉，也是我为你取的名字。
     千书醉。
     千书为君醉。
     而我，只愿，为你醉！
      

咦？为什么这篇挺好的文章没人顶？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文风，谢谢楼上的

   谢谢12楼的喜欢，你的签名档令人遐想啊！！美

谢谢，楼上的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