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范在榻上谁的昏昏沉沉,门外乌压压一群人默不作声守着,屋内引魂灯一明一暗,隐约一只朱红雀鸟落在灯前,还来不及细看便猝然飞到金基范身上去,隐去不见。
朴正洙叹了气,地上七魄灯摆成人形,此刻终于有一盏明明暗暗亮起来。
赵奎贤立在旁侧舒了口气,偷偷转过去看金希澈脸色,却见他面色如冰,一丝半点欢喜都无。
“三魂七魄只招来一魂两魄。”朴正洙站在金基范床前向着虚空一推,赵奎贤只看清虚晃晃一个红色人形附了上去,地上接着却又亮起一盏魄灯。
“三魂天地命,只有地魂阴灵能回来,七魄分盛衰,偏偏是最不中用两个能归位。”
朴正洙轻笑一声按上金基范额头拿细笔沾了朱砂画一道镇魂受惊符,“看来那东西只要阳气最盛的两魂罢了,又或者是他根本还没丵力气去拿剩下那些。”
“贤少爷,那酒窖里到底镇了什么一定要摄人魂魄,还偏偏就是认准了金家血脉。”
朴正洙似笑非笑转过身去,这话像是对着赵奎贤去讲,却偏偏看着金希澈不肯挪开,“到底是金家欠下的债,还是做下的孽。”
“管他是谁。”金希澈戾气难抑,轻笑一声,“任他妖兵千百万,孤与他刀对刀来枪对枪。”
朴正洙做去和金家老太爷说几句安心话,金希澈却引了赵奎贤去东院小坐,房内仍是那阴冷沉闷一具尸体,看了糟心倒不如在那树海棠下坐下。
那海棠开得正盛,树下一盘棋下了一半,金希澈拈起一颗棋子对着赵奎贤示意,自己倒是先开了局。
“我到没想到他去找你。”金希澈垂了眉眼,神态自若平和,“奎贤,他向来不是个喜好惹是生非孩子。”
赵奎贤对着棋盘发呆,半响才想落下一子,倒被金希澈即刻堵住生路。
“基范他这次只是讲想要把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闹走。”贤少爷八面玲珑思如泉涌,“他也讲过无论怎样,你都是他大哥。”
金希澈一步棋弃在边角,扶额笑一句傻孩子,赵奎贤小心翼翼落子布局,倒也察言观色引出几句话来。
“澈哥,那道士啊,和你是一路的吧。”
“对。”金希澈眯了眼笑,“九尾的老狐狸你也看得出来,真不枉年少才俊,既然这样不如讲个故事给你听。”
都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草木尚有情,更何况莘莘众生。
千百年前涂山氏狐狸精还只有三尾的时候金希澈幻了人形蹲在山脚下一处落魄酒家里听过往商客说几件故事,神神鬼鬼幻化妖孽,不外乎情深付与你,却倚小楼东,思君不见君,不如嫁春风这类故事。
那时节他和朴正洙身后只有三尾,在涂山是真真正正少弱小妖,练功打坐躲天罚,每日里最大消遣不过化了人形去听这些故事。
朴正洙惯常懒散又怯懦,隐了身形缩到角落里去,他却爱正大光明坐到一处闲谈,时常忘了时间害朴正洙现身去催。
就那么多漫漫长夜熠熠天光,终是这样不咸不淡挨了过来,道行渐长九尾妖娆,期间也曾和外人出门游历,却始终不过百年时光。
总是他一回去,就总能见到那只白狐蜷在树荫下现了本相打瞌睡,桐花落在鼻尖上打个喷嚏,睁一双墨色水瞳来看他。
日子长了,他自己也就不知道了,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到底算得上知心知意相濡以沫,还终究不过就是根深蒂固一种习惯。
彼时不肯多想一步,到他九尾熠熠,还差千年就可天地同寿之时就心生惧意。
天地苍茫,日月比肩,他以为他想他觉得,终究是他一个人罢了。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真情假意都在眼前, 他笑别人看不穿,轮到自己时方知情短。
“我啊,其实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求什么。”金希澈执子不落,窗外三月花正好,春光明媚和千百年前并无二致。
“你想,长生不老又有什么好,位列仙尊又有什么好,天地同寿岁月不更又有什么好。”
他胡乱把棋子掷在棋盘上,“这一生倘若有人相伴,就是十天半月也是好的,不枉这一段春光。”
“要是没人想和你这么一起走下去,那纵然千秋百代又有什么意思。你自己一个人,倒不如就短短数十光景,这样也罢。”
棋盘上黑白纷杂熙熙攘攘,输赢难判局势不清,赵奎贤算不清,金希澈不肯算。
朴正洙站在局外,也不知这一段听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