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瓷凝眉。“娘,你去那儿干吗?”敢情娘也要找大师批流年?
沈夫人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乖女儿,咱给白家欺负这么久,娘这回可要狠狠整她一次,好发发一肚子鸟气。”
雪瓷忽地使力揪住母亲袖管。“您别跟着闹了。”一双水眸圆睁着,又清又亮。
“唉呀,放心,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喔。”说着就奔上轿子,扬尘离去。
雪瓷劝不住,只好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踱返店内。
一回店内,排队等着买挽联的人立即一拥而上,全挤在柜台前。有的要看棺材样式,有的要问丧葬法事,有的要请和尚念经,雪瓷伏在柜台前,一贯亲切微笑着倾听,并不时回头吩咐下人办事。在雪瓷亲切的服务下,步出“永福”的丧家,个个愁容褪去不少。
剩下最后一个客人,是一名小少年。很少有这么小的客人,至多十三吧?衣衫褴褛,消瘦见骨,面目憔悴。
他仰望柜台前的沈雪瓷,雪瓷隔着柜台倾身俯过来问他。
“小哥需要什么?”然后她露出甜甜笑容。
雪瓷一笑,小兄弟就哭了。
“唉呀!”雪瓷赶紧绕过柜台出来,站在少年面前。“今儿个风沙大,吹进眼底了?”她抽出锦帕给他,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免去少年不少尴尬。
他揉揉眼睛。“是、沙子多……”声音哽咽着。
雪瓷抬头,看了看店外斜映的日光。“可不是嘛。”
少年哑着声音道:“我……我要买一副挽联给姐姐,她昨儿个半夜病死了……”说到这,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淌下。
这下可不能再怪沙子大了,雪瓷转身走到角落,搬来一张椅子。
“请坐。”她没有出声安慰,该哭的时候,掉眼泪是好的,眼泪忍着才痛苦。“你坐下,我们一起坐。”她也拉张椅子过来,还顺手将柜台上一个竹篮提来。“我们吃馒头好不好?我自己做的。”雪瓷掀开覆盖馒头的白布,蒸气瞬间涌上,扑上少年湿润的眼睛,好香……少年立即唾液汹涌,他已经饿了好久了。
雪瓷拣了一个馒头,倾身笑咪咪递到他面前,他有些愕然,望着那张笑脸,像看见自己的姐姐,抢下馒头狼吞虎咽地啃吞馒头,一边啜泣、一边含糊直说:“好吃……好吃……真好吃……”
“你喜欢?真好。”雪瓷笑了,露出一排漂亮的贝齿。
少年在蒸气中望着白裳的沈雪瓷,他眨眨眼,仿佛看见乐香通体发光。
连吃了三个馒头,他终于有力气将话说完整。“我只有一钱,我想帮姐姐买副挽联。”
雪瓷倚着椅子像和他聊天似的。“好,你姐姐喜欢什么、性情如何?”她思索着要帮他提什么字。“喜欢?”少年摸着头思索。“我们穷人能吃饱就好了,哪敢喜欢什么?”他难过又自卑地低着脸。“不过我知道姐姐打小就崇拜一个人,崇拜得不得了,几乎把他当神……”
“哦?”雪瓷交叠双腿,手肘搁腿上,撑着下巴耐心听着。“崇拜谁?”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神童,白暮枫。”他尴尬地笑。“是爱慕吧?我姐姐一直想和白暮枫做朋友,可你知道的,别说认识他,就算想收集他的诗,咱也买不起,白暮枫的字画在雨维城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是是是。”雪瓷同意,她隔壁住的可是大人物大才子大神童。然后问:“你姐姐什么名讳?”少年道:“秋若寒。”
“我知道了。”雪瓷拍拍手,站起来。“你明天过来拿挽联。”
“一钱?”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雪瓷笑。“不。”
少年恐惧地扬起眉毛,听见雪瓷笑着续道:“一毛。”
“一毛?!”他睁大眼。
“是,一毛。因为你喜欢我做的馒头,我高兴优待你。”她保证。
少年笑了,哀伤自他眉眼间褪去不少。“我的确很喜欢你做的馒头,不信你整篮给我,我带回去吃个精光。”
“好啊。”雪瓷爽快道,就将整篮馒头递给他。
少年接下,眼底还闪烁着泪光,却带着微笑。“沈姑娘。”他仰着脸很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好可怜,没人要娶你——”他拍拍胸脯。“但我保证,为了吃你的馒头,我长大一定来提亲,把你娶回去,你放心,你不会没人要的,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