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之所以如此叙述是因为其疼痛，却不流于表面之上。
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发白。不顺畅的呼吸，有溺水的感觉。
果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土方并没有走出院子，而是在尽量远离他们的地方找了一棵合抱之粗的树，歪斜地倚靠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歇斯底里。
树木的阴影投下，正好盖住他的全部。
微小的黑暗的空间中没有情思没有语言没有惊讶没有生命。有的只是如从未流动过却一直流动着的……时光。
对时间的感觉骤然钝化。
入夜。
风起。
风吹动树叶作响，四周是相同的黑暗。是异化还是同化已经分不清了，也没有分清的必要。他起身活动了一下。
风吹醒了在想着什么又什么都没想的土方，作为代价，把好不容易聚敛起的些许温暖吹拂殆尽，只留下微寒与黑暗。


十九
回到本部的大厅，宴会早已开始。
土方揉了揉太阳穴，这么热闹的地方似乎不适合他。希望没人注意到他，得以顺利穿过前厅走到后院，却碰见了榎本。
榎本看他没什么精神，也没强制性的让他参加进去，只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去继续张罗这场宴会了。
回到屋子以后，就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头很疼，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东西了。
咚咚……隐约的听见有敲门声传来，想要不理会这恼人的噪音，而制造噪音的人却锲而不舍。拍了拍脑袋以求让从深度睡眠中被拽出来的不适的感觉消失掉，他打开屋门把外边的人请进来。
“你是?”的确是陌生人，而且还带着一身酒味，但却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棕色的卷发红色的外衣和……木屐。不协调的搭配在他身上如同天造地设，不可思议的人。土方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在下坂本辰马，金时的朋友。”
“坂田银时的朋友吗？”完全无视坂本的称呼错误，他继续等着看对方说什么。
“请你不要想着再接近他，这很危险。”说罢就走出了门外“话说到了，我就告辞了。接着喝酒去了，啊哈哈。”
“什么啊，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是一点也不相信，但实际上却是在心里不断地重复他所说的那句话。


二十
隔了几天，榎本邀土方一起去看一场“表演”，而且几乎所有的高级军官也都一同参加，除了银时之外。
说是去看表演，但还是要自己动手做一些事情。比如说占领高地用大炮轰击松前城，掩护“友军”的突袭之类。
从“友军”由马坂门冲进城内的那一刻，就是表演正式开始的时候。
“大家都好好看着吧，顺便让士兵们也长长见识。”榎本嘴边噙着一丝高深的笑，不再言语。
在松前城内是如此一番情景：
在遭遇炮轰之后又有奇袭，这让官兵们有些自乱阵脚。但是在看清突入城内的不过有几十个人之后，士兵们比刚刚要镇定了很多。年长的将士在城楼上观察敌情，但在看清来人的容颜的时候却惊得说不出话。他急忙吩咐身边的士兵把另一侧的城门敞开，士兵虽不知其意，但也照做了。
但是原因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一个人带着二十个人的队伍冲进来之后的不到一刻时间， 原本在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们不是已经被敌人踩了过去，就是已经退向城中。而那二十多人竟无一倒下。最多不过是被划伤。
继续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刀刃，杀死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城里的百姓早在上一个年头就逃离了这是非之地，这让刽子手的领队也安心了一些。不被任何事动摇，只是沉默的斩杀。是战场上的豪者。
松前的士兵们渐渐不敌，这时他们知道了打开城门的原因。士兵们陆续地从另一侧的城门逃跑，而他们继续穷追不舍。
在此时，刚刚那个将士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一~二二
身后的人要拥向前杀死碍事的人，但领队却制止了他们。将士与领队两人对峙，最后是年长的将士先打破沉默。
“以我松前之姓的荣耀，与你一搏。若我输了，还请你放过那些士兵。”
自称「松前」，也就是说是松前城主的本家咯。领队勾起一丝笑说道：“好，这战、我接了。”
“松前藩 松前德弘 参上。白夜叉先生，我虽知你不守俗规，但看在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份上，让老头子的死亡更正式一点怎么样？”
“坂田银时 参上。”没有说出他的阵营，是因为他根本不属于任何地方。对方在笑，而他却以最严肃的态度去应对这场战斗。
最后的结局不用说都能知晓。而那位松前老人最后的话语是——真庆幸自己没有死在榻榻米上 以及 谢谢你。
在高地上观看了这场表演的人尽皆拊掌而笑。
“不愧是白夜叉。”“真是振奋人心啊！”“真不辜负‘友军’这一名称啊！”………………而身后的士兵也都以其为崇拜的对象，军心大振。
而土方却只是在角落里静静的想着一些事。
毫无疑问，他自己也观看了这场“表演”，从头到尾。
认识到了那个叫做坂本的男人所说的危险，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说自己不认识他。
确实不曾认识过。
他了解的是自己的全部，而自己所知道的却只是再肤浅不过的皮毛以及身体的感觉。当逃脱那个曾经温暖的怀抱之后，两人再无关系。
从来没看到过他在战场的模样，即使知道他曾经参加过战争。
无论是和自己还是与别人甚至是和天人的战斗上，都或是亲身经历，或是亲眼目睹。一个宁可自身受伤也只砍断别人的剑的男人，到了战场却化作了鬼神。
沉默的斩杀，固然是豪者，却也令人惧怕。因为全然不如往日温和。
如果我是与这样的人敌对……
不禁会这么想。
打了个冷颤，他停止了无聊的想法。
在那边的银时却没这么轻松。虽然是斩杀了，但内心却无法原谅自己。无论是处于自己的道义上还是单纯的看那个老人。本来是为了赎罪而做的什么事情，却有意无意地犯上了更无法饶恕的罪。活着为了赎罪，而又不断背负着新的罪而活。扯起一丝笑，不禁嘲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软弱了?
低头瞟了一眼沾上鲜血和土地颜色的已经不再纯白的外衣，他转身跟身后的同伴们说道：“因为已经有约定了，松前的人逃到馆城之后的事情就归榎本管了。”说完了便转身离开。
没有人能够束缚他，他只是享有自由且自愿做些什么的人。
坂本啊，我的手上又重新沾染了血……


二三
坂本的手搭在银时的肩上，两人依旧坐在当初被土方碰见的那个院子里。
反复无常的天气竟然降下了雪，银时执意要坐在院子里，和落雪一起。
——总感觉金时你会被漫天的雪埋没呐，啊哈哈~
——……
拉紧了衣口，银时顺势枕着坂本的腿上躺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呐，坂本，你说樱花还会落下吗？”直直地望向天空，有雪落在脸颊，瞬间即化。
“落下的是血啊……”少有的叹息从坂本嘴边溢出。
银时握住坂本的手，汲取温暖。
空出的一只手举在眼前，透过手的形状望着残缺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是两分钟还是三分钟已经记不清了，银时摘下他万年不变的显眼墨镜。这次注视着的不是灰白色的天空，而是他湛蓝的眸。
土方……


二四
在那件事过去两天之后，银时果然去为死去的武士造了个简单的坟，就在城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站在坟前，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土方。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凭吊的。
一切都在那一天扭曲——近藤被斩首之日——他固执的把所有的错误都加在自己身上。因为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最初加入榎本的队伍只是为了赎罪，却发现业没有减少，反而在一点一点增多。也许加入榎本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土方吧……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在作祟，虽然也许因为自己，会给土方招致更坏的结果，但是至少他想看着土方。
罪积的多了，已经只能用生命去偿还。
突然想到，他肯定也看到了吧……那副丑态。土方一定看到了。
哈哈哈哈
站在坟前银时突然开始笑个不停，笑到眼泪从眼中挤出。银时拉了拉衣领从坟前离开。


二五
不用说，松前的余部也都被榎本击败，榎本用了不到半个月就把所有敌对势力打倒，虽说这中间又是食物中毒又是遭到突袭。
抵达馆城之后的会议土方没有参加，理由是疲累。而他本人也正在房里休息。
有不速之客前来叨扰。
保留最大的克制力把门轻轻拉开，银时坐在熟睡的土方身旁。他能感到自己甚至是在颤抖，不——是一种类似于颤抖的兴奋。紧握着拳，任指甲刺进肉中让自己冷静。
疯狂
挪动了一下位置，让自己更靠近他。
银时右手的食指在土方的唇畔流连。轻抚脸颊。气息呼在右手，很痒。
土方睡得很熟。
还想继续做些什么的银时收回手，静静地看着他。
银时的眼中没有背景没有一切，装下的只有他。
久久，
起身离开。


二圞六
“银、时？”注视着那个而陌生的身影，轻呼。是梦吧……
银时蓦然僵住。
“你会为这一句话而后悔吧……”原本是想说出的话语却因为喉咙的干涩而被吞进肚中。
理性被这一句呼唤而打败，剩下的只是可悲的本能。
银时回到土方身边，扯开碍事的衣物，粗圞暴的侵入他的唇。土方眼中有一瞬惊恐，仿佛压在他身上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野兽。故而即使双手都被钳制住，却还是尽力挣扎。
“你我既然已经没有任何联圞系，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呢……”在短暂的空当问到。
银时停下动作。“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我想。”冷漠而强圞硬的回答只是为了掩饰内心。
“而且，你也不会反抗的，对吧。”在耳边说出的话语蛊惑着心，有种使人甘心饮下鸩酒的冲动。
于是不再挣扎，任他摆圞布。被珍惜，被冷淡，被利圞用，被玩圞弄。如果一切的因都是他的话，他甘之如饴。


二七
粗圞暴的动作，粗圞暴的进入，却让土方有温柔而悲哀的感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被情圞欲沾染的他无法得出答圞案，于是尽己所能去配合他，用身圞体向他诉说自己的心。环上他的颈，让自己更接近他。眼角沁出薄泪，濡圞湿圞了黑色的发。
银时用舌拭去残留在眼角的泪，把的手覆上土方的双眼
土方想起那时，只是这次，想到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透过缝隙注视着赤红的眸，视线不再转开。
“银时……”唯一的一次呼唤他的名。主动吻他。溢出的喘息如同青烟一般散入空气，留有余香。
银时把手放下，他得以注视。赤红的眸中只有自己。无论是怎样淫圞乱的姿态，他都想记下，因为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用他的手握住自己的颈，自己的手则覆在其上。逐渐，加重力量。远远到不了窒圞息的地步，却流下泪来。即便是到这种地步，他也不会呼唤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男人。轻微的呼吸困难，伴随着过速的心跳，他朝银时无力地笑。
银时用双手缚住他的颈，并且用的是比土方还要大的力量。“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传达过去是这样的意味。吻掉流下的泪，最后把吻停留在眼角。放开双手。
土方紧圞握住银时的手。在他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或者说是天堂。


二八
战事不会一直顺利，官军在充分的准备之后以强有力的态势攻打虾夷，这一战的结果使虾夷共和国损失了两艘战舰，虾夷不仅因此损失了一员大将，更让其海军全线溃退，箱馆直接暴露在官军攻击范围之内。八千官军就此登陆，而虾夷的可用战力只有三千余人，长驱直入的官军一步步逼近五稜郭，虾夷共和国也一步一步走向覆灭。
斯时，土方与榎本就是否对市民征收重税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土方反对高层这种鱼肉百姓的做法。这件事情虽说无可厚非，但正是因此，矛盾在他们之间产生。不是土方与榎本两人，而是相当于内部分裂了的两个派别。虾夷的内部日益混乱。
不仅在整个共和国内部存在矛盾，就连个人之间也是如此，甚至更激烈。
坂本因为还有商务要忙活，于是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从虾夷溜走了，剩下银时一个人无人规劝。
又是无用的会议，结局已经是注定的，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但虾夷的人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想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持续着没有士气的战斗。
照例是那一对冤家最后留下来。
“土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被逼到角落的他依旧一言不发，咬紧下唇，手里紧紧握着剑柄。银时一把抓住土方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能将其捏碎。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那么想死吗？那么想去陪你的大将？”最后一句里夹杂着哂笑。已经成为习惯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正常的交谈，只有剑拔弩张。当然不用嘴交谈就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土方一愣，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想到近藤老大了……就是因为有这么个人存在。死者生来就是为了被遗忘的吗……
“是，这又与你有何干系，我自己的事情不劳您置喙。”倔强地顺着他说，不理会后果。
如果不是有人进来，这件事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十四，哦 坂田先生也在啊。”榎本推门而入，碍于面子，银时放开了土方。土方蹲下身欲捡起掉落的剑，但双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榎本走过去弯下腰拾起了他的剑，银时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三十
自那件事之后，土方就一直请缨去外迎敌，其实也就是为了躲那两个人。他不再在乎武器装备的剩余之类，只是一味的不计成本的消耗着一切资源。当然，他所打下的都是胜仗。
虽然，却还是难以以三千肉躯抵达官军的枪炮。
台场山。
城内只有不足二百人，他们坚守者离大本营一步之遥的据点。不是因为团结而是因为多年的共同打拼所以团结的士兵们——或者应该说是好兄弟们——由于他们的努力以及对土方充分的信任，在二股口的台场山上 创造了虾夷最为辉煌的功绩。
将近三倍的敌军，先进于他们的武器都无法摧毁他们的防御，或许这依旧是真正的真选组，或者应被称作真选组的亡灵。他们以信念作为力量，在彼处保护了虾夷的大本营将近二十天。为的只是与他们自己的大将同生共死，只有那是他们真正的首领。
坚不可摧的意志在水粮无可补给的情况下坚持了近二十天，“撤退”的命令下达之后才是真正的杀死了同伴，以同志的死伤为代价，去保护苟延残喘的腐败。
全部兵力集结五稜郭。


三一
想要远离。
最后的屏障轰然倒塌，五稜郭陷入三角包围之中。
二百人之中五十生还，血液在沸腾。活着就是为了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对主君不忠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做。贪生是不存在的，他们已然是亡灵。
土方率领五十真选组残部冲向一本木，两位卷毛剑术高手也在五稜郭会面并紧跟其后。
“喂喂，金时，这可完全反了吧，咱们的设定。”坂本掂着钢刀，一脸无奈的看着把玩手枪的银时，银时却反常的沉默。
早就过了樱落的季节，合抱粗的樱树正茂盛。云隐在太阳之后，阳光普照。


三二
孤军深入的感觉其实是不错的，满目的敌人，不用留意身边有没有自己的人，不顾一切的挥洒生命。五十死士以此地作为坟墓，厮杀。
强大的人只需要自己一个就可以，而软弱的人却总是与另一个软弱的人背靠背共同应对危险与伤害。
任人践踏的绿茵顺从地低下头。
一批官军死在他们的刀枪之下，短暂的休息之后是同一事件的循环。银时在扬起的沙盖满的地面写下了几句话又随手把它毁坏得似乎它们从未存在。他说   肉身纵曝武藏野 枯骨犹唱大和魂   这是他的老师的辞世句，是他最喜欢的句子。
活动活动筋骨，他们继续迎接新到的敌人。
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只是在回首的时候发现，官军已不剩多少，而矗立在血与尸体之间的只剩下三个人。与对方紧紧联系着的土方和银时，以及独立的坂本。
土方拭了满是黏腻血液的武士刀。


三三
土方拭刀。有人抱住他，几乎喘不过气。
“银——”
枪响。
“抱歉、 我          爱你。”
湖蓝色的眸子倒映着这一切。
银时抱着土方的尸体，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后一分句，在他耳边低语。直到光被云层遮住，他把土方平放在地上，没有回头。呐，你会怎样惩罚我呢，坂本……
空旷之下，坂本握着刀一步一步走过来，身上没有一丝杀气。
他亲手交给坂本的刀，穿胸而过。


尾声
四日之后，榎本投降，虾夷共和国覆灭。此时，土方的生日已经过了十天。
最后的胜者依据多年的努力和打通的关系，如愿登上政治舞台领导改革。日本一天比一天强盛。在他的抽屉里一直藏着那支银时用过的枪。
经年。
著名的坂本辰马暗杀案发生，震惊上下，穿胸而过的是那颗曾经穿过土方胸膛的子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