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天穹下，一人负手而立，在夜色中凝成了一抹剪影。
“师尊。”不远处的屋中跑出两个小小的人影。其中年长一些的拽着年幼些的。匆匆跑过单膝跪倒低头告罪，“弟子不该妄加揣度师尊，请师尊责罚。”清脆的童声带着一丝惶恐的尾韵，在空气中颤抖着散去。
摇了摇头，开口依旧是无波无澜的语气：“为师只想安静片刻。你们且去。”
“……”少年抬头看看纹丝不动的背影，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无妨，去罢。”
“弟子告退。”
“师兄……”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看着依旧在洗漱的陵越，百里屠苏不解的问，“那首曲子难道并不是师尊所爱？”
停下手中拧毛巾的动作，陵越摇了摇头，轻咬了下下唇：“不知。”
“唔……”百里屠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不过，那首曲子真好听。”
“嗯……”陵越微微点头，望向窗外，那背影依稀可见，不曾有一分动摇。
仙人早该抛却七情六欲。紫胤知晓。
甚至徒儿兴冲冲的说要为自己庆祝一下生辰，自己除了一丝的惊诧，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
年龄对于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意义增加的数字，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日子，两个徒儿却如何得知、日子又是否准确，紫胤并不在意。依言坐下受礼，也不过是不愿拂了二人的好意。
二人齐齐跪下叩首，祝自己寿数齐天。自己微一颔首，不点破他们语气中掺杂的兴奋与期待。
“无意中窥得师尊叩剑成曲，屠苏便记下了。”
紫胤端起琉璃盏的手一滞。
那首回梦游仙的调子便从屠苏口中的小小树叶流泻出来。
“啪——”琉璃盏连同冰封了几百年的记忆，不小心就碎了一地。
闭目仰头。
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也是这般对着无尽的苍穹喃喃。
不同的是那时，自己尚是“慕容紫英”，身边仍有三位好友，眼前亦是绚烂的烟花。
“我但愿我们四个人，一生一世都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做自己应做之事！”
“哈哈，这有什么难的？一定可以！”
“嗯，我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希望如此。”
“嘻嘻，小紫英，给你唱首曲儿听。”红衣少女眉眼含笑，清清喉咙低声吟：“细雨飘，清风摇，凭藉痴心般情长……”
一曲罢，烟花早已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自己不觉得……竟痴了。
“菱纱你好厉害，居然把琴姬姑娘的歌都背了下来。”
“是啊。”被唤到的人轻巧的转身笑道，“这首歌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了。既然生尽欢、死无憾。那么遇到的好东西，自然要好好的记下来了。”
少年笨拙的挠了挠头，“那……那……最好吃的是什么呢？烤山猪很好吃……但是在柳波波家吃到的饭也不错……还有播仙镇的手抓饭……”
“啊呀！你气死我了！吃吃吃，你就记着吃！”佯装恼怒的跺着脚，两人转身追逐起来。
而依旧沉浸在余韵中的自己喃着：“……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纵横在千年间轮回转……”
“紫英师叔可是特别喜欢这两句？”温温柔柔的声音飘了过来。
“整曲温柔有余，豪气不足。唯有这两句……尚有些大气。”
“紫英师叔果然是有大志向的人。”
“……不必叫我师叔。”
两人再无言语，目光投向前面依旧在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经意掠过心中的诸多情感，不知有没有那么一丝叫做羡慕。
“……你知道我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
“……有一天，我误打误撞进到一个山洞里，在那里遇上一个人，看着还挺顺眼的，脑袋却不怎么灵光，居然把我当成了山猪精……”
喁喁细语，在那一刻化成声声响雷，惊住了要叩门的自己。
“菱纱……”
如何听不出那个早已不能算是懵懂的声音中压抑的痛。默念了几遍凝心诀方才沉静下心思。敛好衣袖离开。
自己，终归是过客。
“我们一起去。”
“不，你留在青鸾峰，让紫英和‘梦璃’照顾你！”
“不行，到现在你还想把我丢下？！你去，我就一定要去！”
“……也罢，我们就一起去琼华派，也免得彼此担心，反而误事。”
摇了摇头，自己当时出言，是为了圆她一个心愿，但，又何尝没有几分是为了自己？
当天火降下，琼华落下，少年以凡人之躯承受神器之力逆天救人之时。
当一切平息，少年晕倒在地，女孩轻抚他的脸，几滴泪珠滚落。
自己只是背对着他们，紧紧地握着剑柄，戒备着周围野物的偷袭。一向可称坚毅的自己此时却没有半分勇气望向两人。
昔日活泼狡黠如同暖日的人渐渐冰冷。盲了双眼的少年无望却不断地一次又一次运功妄图让她的身躯温暖起来。自己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腰间寸步不离的剑穗，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紫英，”干涩的声音浸透了泪意，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可否教我写几个字？”
“何字？”
“爱妻韩菱纱之墓。”
一铲铲的泥土渐渐掩住了小巧的棺木，似乎听到了什么被冰封的声音。细微，却不容忽视。
当那块牌子稳稳的竖在坟前。他望着上面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笔迹，最后一束情丝，也悄悄斩断。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不过转瞬，惟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
“天道？”
“死生有天。”
……
“师尊。”身后少年怯怯的出声打断自己的沉思，“已过丑时，陵越斗胆惊扰师尊。天寒露重，望师尊保重。”
微微一顿，紫胤转身望向不安的捧着自己外袍垂目而立的大徒弟。
“陵越。”
“是，师尊。”
“……若以后你有什么放不开，便不必放开……”
“……啊？陵越不明。”
“以后自然会知晓。天晚了，回去罢。”
“是！”
当千百年后，云游的紫胤真人收到陵越真人终未成仙，隐居山野至百岁而仙逝的消息时。忆起的是一个沉稳的女声：“这山下滚滚红尘，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宁可永远莫要窥得天道、莫要无爱无恨……”
千载太虚无非梦，一段衷情不肯休。
“师尊。”不远处的屋中跑出两个小小的人影。其中年长一些的拽着年幼些的。匆匆跑过单膝跪倒低头告罪，“弟子不该妄加揣度师尊，请师尊责罚。”清脆的童声带着一丝惶恐的尾韵，在空气中颤抖着散去。
摇了摇头，开口依旧是无波无澜的语气：“为师只想安静片刻。你们且去。”
“……”少年抬头看看纹丝不动的背影，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无妨，去罢。”
“弟子告退。”
“师兄……”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看着依旧在洗漱的陵越，百里屠苏不解的问，“那首曲子难道并不是师尊所爱？”
停下手中拧毛巾的动作，陵越摇了摇头，轻咬了下下唇：“不知。”
“唔……”百里屠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不过，那首曲子真好听。”
“嗯……”陵越微微点头，望向窗外，那背影依稀可见，不曾有一分动摇。
仙人早该抛却七情六欲。紫胤知晓。
甚至徒儿兴冲冲的说要为自己庆祝一下生辰，自己除了一丝的惊诧，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
年龄对于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意义增加的数字，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日子，两个徒儿却如何得知、日子又是否准确，紫胤并不在意。依言坐下受礼，也不过是不愿拂了二人的好意。
二人齐齐跪下叩首，祝自己寿数齐天。自己微一颔首，不点破他们语气中掺杂的兴奋与期待。
“无意中窥得师尊叩剑成曲，屠苏便记下了。”
紫胤端起琉璃盏的手一滞。
那首回梦游仙的调子便从屠苏口中的小小树叶流泻出来。
“啪——”琉璃盏连同冰封了几百年的记忆，不小心就碎了一地。
闭目仰头。
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也是这般对着无尽的苍穹喃喃。
不同的是那时，自己尚是“慕容紫英”，身边仍有三位好友，眼前亦是绚烂的烟花。
“我但愿我们四个人，一生一世都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做自己应做之事！”
“哈哈，这有什么难的？一定可以！”
“嗯，我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希望如此。”
“嘻嘻，小紫英，给你唱首曲儿听。”红衣少女眉眼含笑，清清喉咙低声吟：“细雨飘，清风摇，凭藉痴心般情长……”
一曲罢，烟花早已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自己不觉得……竟痴了。
“菱纱你好厉害，居然把琴姬姑娘的歌都背了下来。”
“是啊。”被唤到的人轻巧的转身笑道，“这首歌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了。既然生尽欢、死无憾。那么遇到的好东西，自然要好好的记下来了。”
少年笨拙的挠了挠头，“那……那……最好吃的是什么呢？烤山猪很好吃……但是在柳波波家吃到的饭也不错……还有播仙镇的手抓饭……”
“啊呀！你气死我了！吃吃吃，你就记着吃！”佯装恼怒的跺着脚，两人转身追逐起来。
而依旧沉浸在余韵中的自己喃着：“……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纵横在千年间轮回转……”
“紫英师叔可是特别喜欢这两句？”温温柔柔的声音飘了过来。
“整曲温柔有余，豪气不足。唯有这两句……尚有些大气。”
“紫英师叔果然是有大志向的人。”
“……不必叫我师叔。”
两人再无言语，目光投向前面依旧在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经意掠过心中的诸多情感，不知有没有那么一丝叫做羡慕。
“……你知道我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
“……有一天，我误打误撞进到一个山洞里，在那里遇上一个人，看着还挺顺眼的，脑袋却不怎么灵光，居然把我当成了山猪精……”
喁喁细语，在那一刻化成声声响雷，惊住了要叩门的自己。
“菱纱……”
如何听不出那个早已不能算是懵懂的声音中压抑的痛。默念了几遍凝心诀方才沉静下心思。敛好衣袖离开。
自己，终归是过客。
“我们一起去。”
“不，你留在青鸾峰，让紫英和‘梦璃’照顾你！”
“不行，到现在你还想把我丢下？！你去，我就一定要去！”
“……也罢，我们就一起去琼华派，也免得彼此担心，反而误事。”
摇了摇头，自己当时出言，是为了圆她一个心愿，但，又何尝没有几分是为了自己？
当天火降下，琼华落下，少年以凡人之躯承受神器之力逆天救人之时。
当一切平息，少年晕倒在地，女孩轻抚他的脸，几滴泪珠滚落。
自己只是背对着他们，紧紧地握着剑柄，戒备着周围野物的偷袭。一向可称坚毅的自己此时却没有半分勇气望向两人。
昔日活泼狡黠如同暖日的人渐渐冰冷。盲了双眼的少年无望却不断地一次又一次运功妄图让她的身躯温暖起来。自己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腰间寸步不离的剑穗，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紫英，”干涩的声音浸透了泪意，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可否教我写几个字？”
“何字？”
“爱妻韩菱纱之墓。”
一铲铲的泥土渐渐掩住了小巧的棺木，似乎听到了什么被冰封的声音。细微，却不容忽视。
当那块牌子稳稳的竖在坟前。他望着上面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笔迹，最后一束情丝，也悄悄斩断。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不过转瞬，惟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
“天道？”
“死生有天。”
……
“师尊。”身后少年怯怯的出声打断自己的沉思，“已过丑时，陵越斗胆惊扰师尊。天寒露重，望师尊保重。”
微微一顿，紫胤转身望向不安的捧着自己外袍垂目而立的大徒弟。
“陵越。”
“是，师尊。”
“……若以后你有什么放不开，便不必放开……”
“……啊？陵越不明。”
“以后自然会知晓。天晚了，回去罢。”
“是！”
当千百年后，云游的紫胤真人收到陵越真人终未成仙，隐居山野至百岁而仙逝的消息时。忆起的是一个沉稳的女声：“这山下滚滚红尘，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宁可永远莫要窥得天道、莫要无爱无恨……”
千载太虚无非梦，一段衷情不肯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