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后来，大约是两年后，祁和优和我说了郑允浩。
她开始向我汇报郑允浩回家吃饭的次数开始减少，她也会拉着哭腔说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吃午饭了……到了后来的后来，在一个我独自坐在床上的夜晚，她发短信过来说——【邵安，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和优，他会回去的。】
我合上手机的时候洗手间的灯也灭了。
那个俊朗的男子显露着上身精致的肌肉，他微微勾唇一笑，犀利的眼里闪着熟悉的狡黠而带有轻视的光芒。他坐到了我的边上，气息在我耳边萦绕，他说：“邵安，你也不过如此。”
我扯过他的脖子里挂着的毛巾，将他的脸拉到我的面前，说：“你也一样。”
六
“邵安，我现在游在希尔顿门口。”
我在出租车上接到了祁和优的电话，她有些哽咽，电话声的杂音里满是汽车喇叭声和刹车声。我看着车窗外深夜的天空，COACH表上的时针呈现一个可以刺痛人的角度，微微有些无奈，不过同时我内心涌起了诡异的欣喜。
“和优，你何必呢。”
“邵安……我冷。”
我听到她和了一口气。
“和优，回去吧。你等不到的。”
“……”
她沉默着。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在希尔顿的台阶上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的样子。
“一点了，我累了。安。”
我挂了电话，对司机说了我公寓的地址，司机抱怨了两句怎么不早说然后调转了车头。我又翻开了另外一只手机摁了一条短信。
【我有事。不来了。】
七
“邵安，我昨晚一宿没合眼。”
“恩？”
“我昨天游到一点，实在冷得不行回了家。那男人到两点倒自己回来了，我后来无论如何都没有睡着。”
我有些敷衍地应着一声声，她在那头几近疯狂地叙述着郑允浩的罪行，她说她可以肯定他外面有女人。我一边听一边勾掉了手边的策划案。末了，那头安静了下来，我才无奈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那你要如何呢，继续这样游下去么。”
“邵安，除了那样我还能怎样呢。”
她又“呜呜”哭了。
“是啊，你愿意与他离婚么。”
……沉默。每次我问及此事，她都只会沉默。
“既然不愿意，那么就只能自己承受了。”
“邵安，我一定能游到那个女人的。”她说得愤愤地。
“我支持你。”我说。
八
从逃生梯离开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我在酒店地下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打算待雨停后离开。不过有些不幸，那雨在一个钟头之后不见转小反而增大了。
我等到了一辆出租车。进去后翻开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三小时前来的。
【邵安，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游到那个女人，我等不到就不会回家。】
我合上手机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看着窗外倾盆的雨势，心想她必是已经回去了。
出租车绕到了酒店的前门，依然是一派灯红酒绿。我看了看希尔顿闪亮的招牌，又看了看台阶上突兀的两个身影。我叫司机停下，隔着被雨冲刷着车窗，我看见那女子拽着那男子的手臂，她通身湿透，本来的大波浪长发在雨幕下包着她的脑袋和脸，狼狈异常，而那男子则穿着笔挺的西装，身上虽也已经有了雨渍，但形象还是要整齐得多。
她全身都在扭动，又像是倔在了一起在狠狠地抱怨，他扶着她已经快要崩溃的样子。
我转回视线，对司机说走吧。
九
“邵安，我昨天终于游到了他，但是让那女人先跑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


十
又过去了两年。祁和优和郑允浩的第一个孩子也顺利落地。
十一
后来的半年间，祁和优鲜少再与我说什么关于她夫妻生活的事，我想，郑允浩终于在孩子出现后似乎明白了家庭观念。
“邵安，你说他爱我么。”
如今，因为我更加繁忙的工作和她照顾婴儿的原因，她一周至多给我一个电话。
“当然爱。”
我打下最后一行字，关掉了WORD。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我已经多年没有在电话里听到。
“邵安，你知道么，我羡慕你这样为事业付出的女人。”
“是么。”
我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动手在键盘上修改。
“你不受家庭的束缚，不用对丈夫牵挂，没有子女需要负责。”
“呵呵。”我笑笑，“但是我会很累。”
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我听到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哭声，祁和优便匆匆地和我道了别，我听着“嘟嘟嘟嘟”的忙音，有一瞬间的失神。
十二
——如果你爱我，请给我足够使用的金钱与权力。
我知道，这样的爱情不需要婚姻，而且，婚姻对此也没有任何的保障。谁都知道，爱情不怕挫折不怕煎熬，怕的是一成不变的时间的催化。
所以，我缺的不是丈夫。
十三
“邵安，我以为我有了孩子之后便不会再在乎他对外的生活。”
“……”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怎么了。”
“为什么我与智律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更加难过他的消失。邵安，他又与那女人死灰复燃了，他又是一晚上没有回来。”
“和优，你要坚强。”
“我想，我又要开始游了。”
十四
耳边是意乱情迷的喘息声，我纠紧被单忍受住了最后一次深入。
在安静得让人窒息的漆黑的环境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在**时的表情。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开机，果然看见了一条讯息。
【邵安，我把智律放在了娘家，我今晚一定要游到。】
我合上手机，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说：“你先走吧。”
“恩？”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累。
我起身穿上衣服，甩给了他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十五
我在香港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祁和优的邮件。
她说她得了绝症，活不过一年了。
我觉得胸口闷的可怕，开窗想要吸一些新鲜空气，却只能闻到兑淡的汽车尾气。
手指在键盘上瑟瑟地抖。我蓦地感觉眼眶里有泪水翻涌，胸臆间的气息被无形地挤压着，我狠狠地呼吸了几下，才让自己微微感觉舒服了一些。
目光回到屏幕，看见了回复栏竟然已经打好了三个字“对不起。”


十六
我回到韩国的时候接到了祁和优的最后一个电话。
——“邵安。对不起。”
十七
没多久后，她就死了。
我在祁和优的葬礼上终于看到了郑允浩。
整整两年未见，他的模样未有多大的变化，一如之前的俊逸，虽然气色很颓败。我翻开化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面色早已失去年轻的光彩，皱纹在粉底下跃跃欲出。
我在献花的时候看见了郑允浩惊愕的表情。我对他微微笑了笑，戴上了墨镜。
十八
记忆里我最后一次与郑允浩的对话发生在他家小区里的高档咖啡厅里。
严格来说，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韩国。自那之后我便久居多伦多了。
十九
我明白，这一切需要整理一下了。
我喝了一口蓝山咖啡。
对面的郑允浩脸色在咖啡厅暗淡的光线显得极差，他拉松了自己的领带，靠到座椅后背显然一副倦怠之意。他沉默着不语，但是我知道他有话和我说。
“其实和优知道我们的事。”
他终于开口。狭长的眼睛扫了我一眼，他大概以为我会很震惊，但是我唯一的动作就是把咖啡轻轻地放回了碟子上。
“我知道。”
果然如我所料，他的诧异地目光亮了亮，但是还是被他与生俱来的深沉气质掩盖了去。
“我只需要听到她半夜打电话给我的声音我就觉得很开心。
“她以为自己这样很伟大么？呵呵。”我冷笑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咖啡，神色有些叹息。
“邵安，和优…”
“你真的爱过她么。”
我打断他的话，反而回了他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从期待转为悲戚，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许久后才垂下眼帘轻轻道：“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
二十
他回答我的那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赌徒，本以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没想到却被他一句话就结束了我的命运。
我输得一塌糊涂。
我伸出食指碰到了他的额头，他有些惊讶的抬起脑袋，我没有说什么，食指轻轻地滑过他直挺的鼻梁、性感的唇线和优美的下颌。末了，我收回手指。
“我曾经爱的男孩，有和你一样优秀的面容。”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有些破碎的照片——那上面笑着露出虎牙的阳光男孩俨然就是我对面坐着的男子的年轻版。
“可是，他最后变心了。”
我把照片放到了桌上，推到他的面前，“所以，我要报复。”
他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很明显得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说：“对不起，邵安。”
“……”我沉默了很久，那胃里向上翻的酸水一直涌到了我的鼻腔，我终于在落泪的时候开了口，“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爱她。”
“邵安。”他抬头，他开口，“其实。我们都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
“那为什么……”
“因为和优说，那是她与我补偿你的唯一办法。”


二十一
我在临走的时候问了他最后一句话——
“你爱过我么？”
他蓦地笑了，露出了矫正好的整齐的牙齿。在傍晚暗暗的光线下，他点点头说：“在遇见和优之前，我最爱的一直都是你。”
我在那瞬间感觉肩膀上背着的无形的笨重的包袱瞬间落了下去。
我走出咖啡厅，走进了雪地
——邵安，你狠毒的性格注定输给祁和优。
二十二
【邵安，如果让你听到我焦急惶惶的声音和狼狈游走的模样能够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那么，我愿意。】
二十三
教堂前的绿草地上飞起一排整齐的白鸽。它们绽放在蔚蓝的天际，划出的是一个柔和的弧度。
音律静谧的圣歌在耳边回荡。
一片流光在她眼前如风而逝。
尾声
多年以后，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到年老的她的身边，开口：“老修女，诚心忏悔的话上帝会原谅你的一切罪孽么？”
她闭上皱纹堆叠的眼睑，许久后回答：
“我忏悔了30年。
“那些所谓的罪孽。
“是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