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展策美文111029】关山错 BY啖红尘（重发）

（十七） 寒月清辉露华浓
公孙策冷然一问，惹得赵良玉哈哈大笑。
“如此这般甚好，公孙大人到底是痛快人！良玉不需要公孙大人太过为难，只需助我除去李元昊，我便可调用他的兵力。届时，才是内城一战而已！如果公孙大人能给我个计谋，让我无需动用兵力也可顺利回朝登位，那自然最痛快！”
“好。等公孙策先将眼前的军务解决了，再与将军筹谋登位之事方可。否则万一国破，即使将军做了皇帝，怕也不顺心吧！”
赵良玉这才撤回了身躯，居高临下望定公孙策眼眸，点头道：
“公孙大人能够这般为我大宋着想，倒是良玉的福份。但请公孙大人不要忘了今日所言。毕竟展昭身手真正是不错，我也不想他有什么意外。”
公孙策直凝着赵良玉，未置可否。赵良玉这才将先祖染血的战甲端端正正摆了一摆，仍旧拉着公孙策，顺着来路回到了城上房内。展昭等了许久，心中焦虑不已，见公孙策好端端出来，连发丝都未曾有损，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赵良玉蔚然笑着，将公孙策交给了展昭，在两人转身离去前，似有若无地，在公孙策肩头轻轻抚了抚。展昭回头瞥一眼赵良玉，只将公孙策搂紧了，带回屋内。


30楼
于是任由少年的手覆住自己封在他唇上的手指，将他的手紧紧交握。此番情境，竟令他也有些不能自已。自地上站起来，向下望去山岭巍蒙。乃将折扇一比山川，豪迈叹道：
“好！看我公孙策，一把折扇如何翻云覆雨，绝断西夏侵宋之心！届时便与展昭传道授业，施医救世，游历江湖，行侠仗义！”
却猛地被少年一个拉扯跌回那强有力的怀抱，紧紧攫住了下颌，头一低，便触上他干燥温热的唇！
惊讶中带了些微的挣扎，展昭却翻身将他压在地上，狠狠地将他一双唇封住。少年的吻有些生涩，舌却灵巧地探入来与他纠缠，生生将他所有的气息都掠夺干净。待到后来，他早已分不清是少年太过用力，还是自己也有了热烈的回应。而展昭那又怒又疼的眼神氤氲着不可测探的情欲，他亦无从再去细细解读。
只隐隐从少年握住他手腕略微颤抖的手上感觉到，展昭的身上，早已积蓄了某种喷薄待发的力量。是已，自己必不能挣脱，也不必挣脱。
夜色清阑，星空忽然遥远地似在梦中。八荒纵横，谁人指尖并蒂开花，而眼中渐逝年华？


（十八） 拂还却下水精帘
两人相驰而回已是亥时，霜色满天，盈月清空。因着公孙策畏冷，展昭便将他落在身前，两人共乘一骑，后头牵了另一骑，踏着月色得得归来。倒不想赵良玉还未睡下，双手撑在城上，遥遥寂寂望着登上城来的二人。却见公孙策已然摆脱了白日里的困顿，此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拱手笑道：
“赵将军好兴致，夜深人静一人独赏。可莫要惹了伤神才好。”
赵良玉闻言一怔，继而岿然大笑，道：
“想不到公孙大人这般有趣！良玉只是见公孙大人久久未归，有些担忧而已。”
展昭不着痕迹一步跨在两人之间，笑道：
“将军过虑了，有我在身边，公孙大哥万万不会有丝毫不妥的。时候很晚，我们不打扰将军休息。”
赵良玉扬了一边嘴角，对公孙策将欲离去的背影说道：
“那良玉就不打扰公孙大人休息了。国事固然重要，然公孙大人乃国之栋梁，身子骨也非同小可。望公孙大人好生休息。”
公孙策转头来微末一笑，带笑看着赵良玉的眼神，极其意味深长。
连日来公孙策都不曾外出，与赵良玉在屋内沙盘上堆砌战事。光影阑干斜，日出复日落。赵良玉每每对公孙策所筹计谋十分惊喜，茶水满斟，餐食颇丰，侍候得极为殷勤。是以并未觉展昭不在公孙策身边，到底有什么不妥。只觉得公孙策满目清辉，专注于战事，胸怀沉稳自若，令他对而今灭夏之事也满载信心。
“先前我已告诉将军，修书至西凉诸族，乃是斩断李元昊一臂；而今要行与其正面对仗之举，仍需斩断他另一臂，即那高手如云的明理堂。”
赵良玉却思忖道：
“我不是没尝试将明理堂策反为用，然那些个老顽固并不买账。他那组织内高手如云，若然硬拼，我等料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公孙策展开折扇，手指轻拂扇面，缓缓笑道：
“自然不能硬拼。你手上不是有个鲁明徽么？这便够了。但请差他回去，向夏主献上一封密信，将军你，只需派遣一名功夫好些的死士随他一同混进宫去。等夏主见了那密信，自然会下令倾灭明理堂。而明理堂尚在封赏的大梦中，此来却如何肯罢休？这一来一去两败俱伤，不就是斩断了元昊那另外一臂了么？”
“区区一封信，只怕夏主不会轻易上当。”
“一般的信自然不会，但那信非常不一般。图穷匕现将军听过吧？我并非真要行其事，只要生其念即可。那名死士由鲁明徽带着进去携匕欲刺夏主，明理堂纵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嫌疑。当然将军可以再三思量，你若舍不下那鲁明徽，此法便不可行。”
“没旁的方法？”
“有。然用最小的牺牲以最少的风险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兵家之道。”
“好！”
“哦，匕首得选个上品才好，自然不能比鱼肠差。若是带了一把生锈的进去行刺，没人会信的。对吧，将军？”
“哈哈哈！公孙大人甚是有趣！那么接下来呢？”
公孙策立起身就着窗向关外望，折扇一收在手中，回头笑道：


19 歌尽桃花扇底风
数日，赵良玉真就命人造了封侮辱辽兴宗刘宗真的战书，那上面的夏主印玺直可乱真。而西夏国内一阵好乱，先是国主出兵将明理堂一锅端，后又大张皇榜悬赏缉杀明理堂余孽。十年推心置腹，不出月余就换得这般鸟未尽而弓欲藏的下场，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而那背后操控的人却是清冷淡然，听到这番消息，只是清浅一笑置之。此刻赵良玉兴冲冲将战书拿了过来，高兴道：
“公孙大人请看，这个可做不做得真？”
公孙策伸手将鲁明徽盗出的文书与那仿制的战书一并接过来，照上面对比那印玺，果然堪称鬼斧神工。满意地点头道：
“甚好。还请赵将军派一小众骑兵伪装成西夏骑兵，到夏辽边境烧杀一番，能夺一两个小镇最好。届时战书送至，才可称真正地起了作用。”
赵良玉点头称许。此人自遇见公孙策，便觉是天促好事近，这时候一心只想着将西夏大辽一锅端，然后便是大整旗鼓杀回京城，将太宗子孙赶下龙椅，囚之也好绝之也罢，短短三两年，竟可成毕生宏愿。便真正自心中欢喜出来，连带着对待公孙策的态度，也暧昧了许多。
公孙策浅浅一笑，只说已定下让展昭将战书送至大辽，先关照些着紧事宜，稍后要与王梦却再看粮草调配，最后才是行兵布阵的套路说与赵良玉。赵良玉便欣然点头应着，襟袍一摆去了。
展昭自椅子上站起身来，走至公孙策面前，拿起那帛战书来看了一番，又看定公孙策，道：
“公孙大哥，送去战书一程就非得月余下不来，到时候你若出征，我怎可不陪着你？”
公孙策眼中似有神光一闪，笑道：
“你只管放心去。我最好也要等辽国有了动静，方可出兵齐发，将西夏逼至困境。因此，在你返回之前，我决计不会出兵。你今日即要上路，速去速回，如此，我才能尽快制动，尽快，将西夏一事处理。”
展昭却不知为何，总觉今日公孙策话语没有以前流畅，言语中似有隐隐若若不对劲儿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握住了他两手，道：
“那我尽快来回，你可定要等我！”
公孙策点头微笑，将将收拾了一点物什裹了个包袱，将那战书放进去，递给展昭道：
“要不是这份战书尤为重要，我也不会让你去。若是落在西夏手里，万一他们联合大辽来针对大宋，我万死难以辞其咎。所以，一定要当心！”
展昭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包袱往斜襟里系好，捉住公孙策单薄肩头，关切道：
“我不在身边，公孙大哥，你自己也要万万小心！”
真是一个，千舍不得万放不下，却不知这一路远程，要如何地相念成灾！公孙策笑容依旧，一再慎重地点头应承。展昭将他望了半晌，那神色却实在无懈可击，便只呼一口气，道：
“那我走了！”
转身时一个牵动，却原来手还没有放开，仍是五指交握。便又折转身来，顺着那手一扯，堪勘将公孙策扯进怀抱，一个回身在门上抵住了，狠狠吻了下去。他贪恋含住那双薄冰一般美好唇瓣，轻力吮咬，而舌撬开齿关，闯进去寻着了他的，更是只管缠绵缭绕。缠得公孙策气息紧窒，自喉间溢出半句蝇虫一般的轻声吟哦来。
两人额头相触，展昭的唇放开了他的，鼻尖与他贴在一起。即便少侠真气自若，此刻却也不禁紊乱了气息，粗狂呼在公孙策唇上。后者迷蒙了一双眼睛，微朦的水汽更衬得里头烟波清浅情愫横斜，无论如何令人不得自抑。而少年星眸璀璨，本就含了微隐微若桃花，一旦情动就更是深沉欲满，似有火焰在跳动。一瞬不瞬将他望着，公孙策只觉心中轰然炸开，那些跳脱出来的东西张牙舞爪，揪心似地让他头脑发热。竟用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展昭眼眸，些微踮了脚尖，将微微颤动的唇，合在了少年的唇上。
这一番真是引火自亽焚之举。少年堪堪将他手腕一握，又抵回门上，疯狂一般索求吮咬。另一手自肩头滑落至腰臀处，隔着衣衫就觉得那里热得要燃烧起来，便重重地拧了衣衫，揉捏了一把。手掌又自顾自地往上一托，更将两人身躯贴合得紧密无缝。
“啊……”
是谁的情动天籁，突然崩断了热欲的纠缠。展昭右手松开了公孙策的手腕，紧握成拳，“膨”一声重重砸在门上。
“展……昭……”
颤动的喑哑的嗓音已不能够成句，一手抵在展昭胸前，变了调地呼唤一声。
而少年黑发高束，有一缕自肩头垂下，挡住了此刻埋在公孙策颈窝间的眼眸。然那声音已是带着压抑般的嘶哑，和着紊乱喘息，和微末的笑意。


“公孙大哥，无论如何，都要等我回来！嗯？”
“……嗯。”
少年便深深地笑了。如此这番持续了好久，才抬头将公孙策即将凌乱的衣衫轻轻整好，饱满唇腹又贪恋不舍地点水一般他唇上啄了一口。
“公孙大哥，我走了！”
公孙策笑着点了点头，执手将他送至城下。城墙的铜门沉重开启，伴随尘烟片飞。少年依旧轻衫软甲背负长剑，潇洒自若地策马出得了城门，向东北方向驰逐而去。
若那时猜得了那结局，可还否会这般潇洒自若？若那时真正看透公孙大哥心中所思，可还否会这般轻易就放过了他，放开了他？可惜，料定我们都不是那神算先知。那翩美恣意的男子，在少年背身离去的那时，笑容是那般优雅，神情是那般轻松，一句话轻若浮云，甫开口便就吹化在风里：
“展昭，再见了！”
万般柔情，千回百转，至此却偏偏只能道一声，再见了。
再见即是不见。
远处羌笛悠悠满地，是谁在吹那难欢居易别离的关山彻？展昭，且让你我更尽一杯酒，当歌一阕，沉醉莫辞，千里自此共明月！
天色沉寂如暮，苍穹间飘满雪花，直若柳絮因风起。


（二十） 九天遗殇共此伦
“展昭，再见了！”
在那城门再度合上的时候，公孙策温婉笑意自唇边退敛，神情一凛，眼中精光既萌即灭。那一身浮云流水般的衣衫吹在猎猎北风中，似边关的月色一样清冷。而心中更是着了破釜沉舟的决绝，衣袍一摆，即上了城头赵良玉的居所。
房中照例是置了暖炉茶水裘塌一应俱全，而赵良玉居然兴致甚高，在案前置琴一把，悠悠地拨弄。
琴上玉柱雁飞斜，映在公孙策眼中，激起清粼粼一股沧浪。浪头高卷，潮声激越。
“赵将军好兴致，大战在即，仍能沉稳泰然，令公孙策佩服！”
手掌一按琴弦，丝丝乐声戛然。赵良玉起身而笑，道：
“有公孙大人为良玉出谋划策，良玉只需静听佳策。公孙大人须知，良玉对你的信任，可是十二万分的真诚。他日金銮朝圣，良玉并肩的那个位置，乃是为公孙大人所设。”
公孙策轻哼一声笑了出来，抬眉将赵良玉望着却不言语，稍后便移步到了沙盘，折扇负手，对赵良玉作请。赵良玉少步过去，挨着公孙策身边观看。
“我军并分三路，分别攻入正面西夏西平、左翼贺兰山口、右翼铁门关。中路军领军为公孙策和赵将军你，直攻西平府；西路军由将军副将牛逾带领，攻入贺兰山口青银峡；东路军由王梦却带领，攻入铁门关。除去西凉诸族，这已是李元昊最集中兵力所在。无论那一路军占得上风，三军呼应接踵，要缓口气只怕也没有时间。而京都兴庆被如此围攻，李元昊只能正面突围，除此之外，西北往腾格里沙漠，东北往黄河以北都已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一旦撤退，此生想再卷土重来，只怕无可能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路兵法自然是上好，但我军兵分三路，而夏军集中，若是他拼死突围，只怕于我不利。”
“这是自然。故在三军上自有兵力优劣之分。中路军需集将军麾下所有死士编成一军，乃是战斗力最强最集中的兵力，人数需在两万左右。东西两路只需八千至一万人马即可。此次，乃是我军倾巢力战，军中自带粮草，不可退，只可胜！”
声音不大，却似一记闷雷砸在赵良玉心口。不可退只可胜，经由公孙策口中一出，那六个字仿佛是在他心头生了根，瞬间便挺拔成荫，牢牢地盘住了他的心脏。赵良玉眼中神光聚练，重重地点了点头。公孙策继续说道：
“我军会提前在峡口埋下火药，两军对阵冲杀半日，便绕过峡口撤退。西路军正好赶来接应，夏军若追击，我两军联击，且有火药埋伏，料他不得生还；他若立阵整肃，东路军从后围包抄，将他赶来我军阵前。此番对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李元昊！生擒也好掠杀也罢，总之是除去了将军的心头之患，届时，号令其军，顺者收编逆者围歼。”
赵良玉对着沙盘沉默半晌，再抬头来看着公孙策，双手扣住他肩膀，笑道：
“好一个公孙智谋！此次李元昊若还能保得命回，就算是老天也无力回天了！”


（二十一） 琵琶一曲笑东风
胡风激狂吹了一夜，关外已是百草摧折，千嶂叠峦都隐匿在蒙蒙的尘沙中。天边黄云卷雪，天色，沉沉地似低垂在头顶，一个抬手便可触碰。
赵姓的帅旗呼猎猎狂狷飘摇，将领一声遥喝，兵刃盾甲枪戟沧琅琅整肃，翻腾如惊天浪涛。戎马重甲下，如黑云压城。唯独一抹烟青色身影，端坐于阵前马上，飘渺若孤鸿。神色肃然，一双清透映碧涟的眼眸，只北望黄沙地，那里，即将狼烟肆意！
阵前离觞，铁马冰河。公孙策忽而露出一抹苍然的笑容来，谁道书生无将谋？折扇轻摇，便是断之生死，覆之千军。饶是淡雅无争，却也曾恣意飒爽。
赵良玉在阵前来回如风，迎着压城黑云，喝道：
“将士们，我等盘踞萧关多年，从未与胡蛮一战！今得公孙大人神算相助，天佑我大宋，欲与西夏关外决战！此战若成，将士们都可回中原与家人团聚！阵前斩获李元昊首级者，万户封侯！我等今次并肩作战，只可胜，不可退！此战之后，再无西夏！匡我大宋，泱泱无疆！”
豪迈之情洋溢，赵良玉将手上关刀回旋后掷，关刀得其神力，“锵”一声竟深深切入城头砖瓦之内！尤见那刀柄铮铮鸣叫！
五万人马霎时沸腾！

“你在笑我傻是不是！被你无双计谋耍的好苦是不是！你来此之前特特将那小子支开，是没想要活着回去是吧！我成全你！但在这之前，非要先解决了他！”
话音未完，猛一回身反手出刀，将将撞在身后划来的长剑上，锵一声带出一串火花！展昭借力翻落在两人身后，长剑往后一展，就地卷起雪絮万千。赵良玉狼刀架在身前，左手将公孙策往身边靠，见了展昭，不由哈哈大笑！
“臭小子，你是来送你公孙大哥最后一程是吗！可赶巧了！”
“放开他！”
低低喝一声，展昭身形未动，却自下襟扯下一块布料来，一圈一圈缠在右手，将剑柄紧紧缚在手中。而眼中神色映着雪色，显得他面色凝重冷厉，竟全不像那平素的少年郎。那公孙策何曾见他摆过如此拼命的架势，担忧地唤一声：
“展昭！你快走！”
展昭却充耳不闻，沉喝一声飞身扑上，剑尖铮地发出一声清吟！刺到眼前，赵良玉却脚步一撤，堪堪把手中的公孙策送到剑尖下来！展昭见状，忙反手后撤，硬生生将射杀出的剑气一把扯回。赵良玉正逮着着间隙，复又欺身上来，狼刀自上而下狠力劈过，哧一声划过少年胸膛！热血自伤口飚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少年因方才自发撤离剑气，又被赵良玉刀气正煞中，整个人竟往后跌飞出去！嘭地滚落在崖边，口中鲜血滴落成串，不绝地溢出。


（二十三） 几回魂梦与君同
而此时整个谷峰轰然摇动，震得谷顶雪块又大片大片滑坡，硕大的雪块自谷顶滚落，滚至半腰，已有巨石般大小，轰隆隆跌坠下来！展昭探头一看，方才谷中净是赵良玉和西夏两方兵丁遍横的尸身，凌乱的旗帜车马和刀剑枪戟盾牌，血红色液体染满山谷，将一地雪层流得千疮百孔。此时却见得那谷峰底座轰轰晃动，那满地的雪层竟如漩涡一般簌簌转动起来，极其缓慢，却渐次将满地狼藉一点点地，卷入、吞噬！
原来山谷底下本是活沙，经过方才的轰炸，沙地已然开始活动起来。如此一来，整座山峰都有坍塌的可能！
公孙策见展昭险些跌下崖石，不禁心疼已极，将将再唤一句：
“展昭，你别管我了，快些走！”
展昭却未答半句，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赵良玉这一招，真真是小儿科的把戏！左手撑地将身躯又腾高丈许，长剑如贯日长虹由上至下劲劈！赵良玉又将公孙策来挡住剑势，却不防展昭那一剑早已看透他心思，剑锋一转横扫咽喉，赵良玉根本没有变换位置的机会！只得将狼刀往上一格，刀锋擦过剑锋直破少年胸口！展昭却不闪不避，反而将身形再往他刀锋上去，刀锋划过腰腹，长剑也正好劈下！赵良玉擒着公孙策的左肩嘶地破开，鲜血即刻狂飙！展昭一把揽住公孙策旋身跃开，赵良玉左臂差点被整只斩下！如此更是疯狂已极，大喝一声，顺着少年跃出的身姿猛扑过去，将一把狼刀挥舞得刀光如雨点般紧密，对着公孙策后心就刺将而去！
展昭感受到刀气扑杀而至，忙轻轻一掌将公孙策推落在地，半空里旋身架剑格开那刀锋。此时山崖下活沙活动剧烈，崖边早已蠢蠢欲裂。公孙策甫一落在崖边，却忽然脚下一滑，轻呼一声，便随着跌落的雪块猛地落下！
少年闻声而至，落在崖边探身去拉他，岂料雪块极不稳定，手刚触及公孙策手腕，便连着那拉力一同落下！少年急中生智，使力将剑尖打入崖石内，以此为支撑，才堪堪止住下滑的去势。
“公孙大哥，拉紧我！”
展昭单膝跪在已有一般下陷的雪块上，咬牙拉紧公孙策手腕。公孙策费力地自半空抬头来看他，却忽然惊呼一声：
“展昭！小心！”
眼眸中正映出赵良玉捂着左臂，跌跌撞撞来到崖边的身影！此人蓬头散发，面色泛白两眼发红，已是状如疯狂。此时见了昭策二人处境，仰头便爆发出一阵狂啸！
“都去死吧！”
抬腿便是重重一脚，踏在展昭英挺的背上，踩下去来回碾。展昭吃此一痛，身躯不觉一沉，胸腹部伤口又热血冒涌，嘴角亦源源不绝渗出血来！而赵良玉更是疯狂踩踏，一下重过一下，手中狼刀更是猛砍直下！展昭只得将剑尖再深深刺入石壁，身躯倏忽落下，才堪堪躲过刀锋！公孙策在下面觉得整个人又一沉，忙叫展昭小心，却忽然听得耳中嘶鸣有声，转头去看，竟见一支三指粗细金箭，自对面的谷壁间，锐利划破空气激亽射而来！正心头一紧，却听见展昭“啊”一声痛呼，那利箭不偏不倚，正中展昭左胸！

原来之前因要将车弩射杀李元昊，便将赵良玉找工匠赶制的三台车弩安放在山谷不同的地方，以便万无一失。而那台车弩正好安置在三人置身崖石对面的谷壁间，赵良玉心腹平嵘竟不知什么时候得空到了那里，此时见赵良玉受伤，便将车弩架上特制的金箭，朝着二人就发射过来。两个山崖的位置本就靠得近，只三丈有余，车弩又安装有机簧，如此近距离发射，轻易就“哧”一声将展昭左胸处洞穿！去势不减，那箭头更是自展昭身后穿出，唰地将少年钉在了崖壁上！
展昭痛呼一声，握着公孙策的左手将将一松，却偏死命又拉住了，握住公孙策的手腕处，虎口因过于用力而开裂，渗出血来！而左胸处那金箭三指粗细，血流顺着箭身涓涓涌出，被风一吹，漫天飘洒如山寺临枝空落的桃花，灼灼其华，却红得那般触目惊心！公孙策脸上滴着展昭的几滴热血，再抬头看见少年整个胸膛血红一片，眼眶一热，颤声道：
“展昭，你快放开我，快放开我！不要再管我了！”
少年却咬着牙关，低低自齿缝间扯出一句话来：
“不……放……”
如果此时要放手，又何须千里迢迢赶来见你？长剑如同当日开辟天地的神器，划破关山万里长空，马不停蹄，生死相随。我对你有着这样的执着，又怎么会，轻易就放手？
公孙策眼眶忽然就湿了，泪水飞散在风里，沉重如飞霜。如果说免百姓于战争之水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此刻，却怎么觉得自己必死的决心是那么牵强？如果真要就这么伤了他，忽然之间，那本已经无澜的人生却觉着无比晦涩和遗憾呵！展昭，你一腔深情厚意，我怎么承受得起？
对面平嵘又将一支金箭上弦，大喝一声，便对准了虚空里的公孙策夺的发射而出。展昭左胸心脉受损，真气流于此便不能通达全身，若然就此苦战，不免处于下风。猛一咬牙将剑自山壁拔出，左手将公孙策狠力一提，拦腰抱住了，就着下坠的去势凌空翻滚而下！金箭擦着少年的背脊而过，展昭一脚踢在箭翎上，借力往平嵘藏身处遁去，长剑当头劈下。平嵘本未得兵器在手，此时展昭全力一击，哪里躲得过，大喊一声便跌下崖去，不多时，已被簌簌旋动的雪涡吞没。
展昭搂着公孙策落在安放车弩的石台上，落地时已是不支，长剑支地单膝跪地，张口就吐出一股血来！公孙策忙将他搀住，心疼道：
“展昭，你要不要紧？”
展昭口中血流源源，却仍是勉强一笑，安慰道：
“不妨。平嵘箭法不好，没射中我心脏，只不过穿了肩膀而已。”
言毕便挥剑当胸，将那箭翎齐齐砍断，而左手探到身后握紧了那箭头，狠一使力，便硬生生将那半截残箭自左胸之上皮肉内扯出来！那份撕裂般的疼痛，饶是少年强自将牙关紧咬，仍是忍不住哼出声来！而左胸上三指宽一个血窟窿，立时就汪满热血，汩汩地流出。展昭身下雪地不时便被血流汪出一个形渍来。公孙策慌将手去堵住那血洞，奈何指间热流潺潺粘腻，竟是怎么也止不住，不觉颤声道：
“傻展昭，怎么能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展昭正要笑说公孙大哥心疼我呢，却偏又神色一凛，一手护着公孙策，反手只将剑一横，撞在赵良玉飞身扑来的狼刀上，不觉脚下蹭蹭退了两步！赵良玉仗着展昭重伤已极，真气受阻，料不能再如何身手了得，只将两手握紧了狼刀左挥右看，刀刀致命。而展昭确如其所料，此时只能硬撑着挥剑抵挡，因失血过多的缘故，且又要分神护着身后的公孙策，竟渐渐落入下风。赵良玉一刀砍在他剑身，展昭只咬牙将刀势扛住，却不料赵良玉自底下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少年胸口！少年的身躯应着赵良玉疯狂的力度飞身而出，嘭一声撞在身后的雪壁上，落地时又是一口血喷出！
展昭将剑尖支地，站起的身形却可见趔趄。而赵良玉疯癫已极，仰天狂笑不已，拖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少年，双手持刀高举，对着面前的少年又要砍下！却未及手腕一顿，刀锋生生被止住。
公孙策挺身站在展昭面前，两手擒住赵良玉手腕，刀锋，正悬悬地落在他眉锋之间。


“够了，赵将军！负了你太祖皇帝一脉的人是我，公孙策难辞其咎自当引颈谢罪，绝不多说一句话！”
赵良玉却将一双赤红眼睛直直望着公孙策，张狂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孙策你好一个难辞其咎！难辞其咎就能洗清你对我太祖一脉所犯的罪吗！能还给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吗！你在这里和我讲难辞其咎，你就是死上一千一万次，也偿不了我祖上所受的屈辱！”
公孙策却只微微一笑，明白对于已经疯狂的人来说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而赵良玉，已经是那个对曾经被剥夺的权力疯狂的人了。乃轻轻叹道：
“所谓社稷为重君为轻，人不和则国将乱，若非大宋国运如今危如累卵，再不可经得起任何风雨，公孙策，也不会兵行险招，将你一干将士送上这条路。虽是如此，然公孙策确实俎太祖皇帝子孙，有愧于太祖皇帝。只愿公孙策一条命，能够平息将军你的怒火罢了……”
赵良玉听着他话语，脸上肌肉强自颤动扭曲，不及公孙策说完，竟就仰天狂啸一声，直啸得雪峰簌簌落下！须发皆张，怒目圆睁，手中狼刀狠狠掷在地上，两手抓紧了公孙策肩膀，右手瞬间化作手刀，对着公孙策单薄胸腹，一刀插入！而啸声长久不绝，覆盖了公孙策轻轻溢出口的一声痛呼。
赵良玉出手之快之突然，即便是公孙策也没有料到！展昭提剑奔上，堪堪就看见公孙策身影赫然倒地！不觉痛呼一声：
“公孙大哥！……啊！……”
身躯腾跃丈许，长剑化作一道罡风，自上而下一击劈下！而赵良玉疯癫落魄，竟也抱了必死的决心，任由那剑身没入胸口，两手成拳，对着展昭飞扑的来势，轰地印在他胸前！两人皆是拼尽了性命使出一击，展昭身上真气不再，任由那拳砸在心口，发出将心肺都震碎的闷响，身躯凭着那力道直线飞出，再次砸在崖壁上，印出一个赫然的血印！而赵良玉本站在崖边，眉骨鼻梁间一股血柱哗然淌下，身躯便渐渐向后倾倒，落入了崖下的雪涡中。
展昭心口血气翻涌，竟无力再站起。而他一把甩开长剑，对着公孙策躺倒的身影，吃力地爬去。明明两人只隔着十步远，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不能接触。待爬到公孙策身边，撑起身将他一把搂在怀中，少年唇上俄而一笑，那泪水却即刻涡满了嘴角。
“公孙大哥……”
鼻尖抵着他的，少年疯狂的探下头去接触他的脸庞，仿佛一个极度不安的孩子，面临即将丧亲的恐惧。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手按压住他胸口的血洞，不停地喃喃地呼唤他。
公孙策微微睁开眼眸，嘴角泛起一朵无力笑颜。他满手血污，就这么抬起手捧着少年的脸，弱不可闻地说一句：
“展昭……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他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了忠孝仁义的礼仪，但要为大宋百姓争取哪怕一星半点休养生息的时日，展昭就是连怨，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而他情深拳拳，又怎么会怨他怪他记恨他！少年痛苦地直摇头不已，泪水更是无法遏制，唰唰地往下流淌，淌到嘴角涡进去，涩到发苦。
“别哭……公孙大哥……还能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苍白的手颤巍巍举起，轻轻覆上了少年的眼眸，而怀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极慢极庄重地，将苍白微颤的唇，合在了少年的唇上。少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仍是肆意汹涌，流了公孙策满脸。
唇角相依，仿若长河漫漫流淌。少年慢慢抬起了头，怀中的人静静地睡了，唇角，还带着微若的笑意。久久地盯着他的睡颜，少年轻轻的搂了他，与他和衣而卧，将他的头，慢慢靠在自己肩上。
“公孙大哥，好好睡吧，展昭抱着你，就不会再冷了。”
天黑了，黑得仿佛永远不会再亮起。而雪花仍在肆意飘洒，唱落一天的挽歌，涤荡于山谷，幽然不绝。
那在关山莽月中驰骋而来的少年英姿勃发，恣意潇洒，却久远如同一个遗落的梦境。


24 春来能饮一杯无
峡口之战宋军损兵两万，重创夏主李元昊。牛逾领兵追击负伤在身带着十多人奔逃的李元昊而去。王梦却忽而想到原来公孙大人当日所说绝不会有内城一战，原是此番含义。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计较，不管是哪个做得皇帝，只要保管江山安稳百姓福祉，便就是大宋之福。而若干年后追溯赵良玉名讳，只知其是为保护大宋于对夏一战中牺牲的精忠将才。公孙大人，你真是求仁得仁，虚怀若谷。一念及此，便不觉更是泪流汹涌。

安然若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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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楼
真是惊此文清丽如花，叹此文笔下生花啊！
来自手机贴吧
2011-08-30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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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会
喜欢上了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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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
顶顶顶

2011-09-05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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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会
天使堕落ing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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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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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0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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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202.106.*
45楼
唯一让我看到哭的展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