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蛰鳞初现
暮春晌午.浓雾初散。灵蛟山庄浸浴着金色的阳光，犹如蒙着一层瑰丽的轻纱.宁谧而圣洁，唯有冉冉飘过的浮云.偶尔会将轻纱筛得七零八落.庄内各种斑驳交错的诡异阴影才会显现出来。
绛霄楼位于灵蛟山庄的东南角。是座木质的九层楼台、结构却与寻常塔式离楼相反。形如倒锥。圆形的外部轮廓逐层递增，精巧至极。 这一日与往常不同.绛霄楼顶的大厅布置一新，宴席齐备.各大门派敬始的锦幛在飞檐上高悬着，巨大楹联如同喷沸的飞瀑一样从楼顶上奔泻下来:
倚剑豪歌向秋草 暮天任侠振怀抱


厅内人头攒动.熟识的叙旧论交，陌生的作揖引荐，但最后的话题总会归到三件事上:哪位前辈高入创出了一套震古烁今的武功绝学;哪位初出江湖的少年开始斩露头角;哪位风烈侠客做下了惊心动魄的惊澜壮举。每当这时，那些旁听的江湖人士没有一个不会露出羡慕妒忌的眼神。指不定还会嘀咕:那五千两金子.又要落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啊: 今天，是灵蛟山庄侠义大赏颁示的日子，所谓灵蛟侠义大赏.乃是由灵蛟山庄庄主罗昌赫每年出资五千两黄金。在重阳节这天奖赏这一年中对武学或侠义有杰出贡献的人物。共分三个赏项:第一赏为“臻进之武”，赏金一千两，


暂时到这里，这个星期争取发完

候选者必须以一套自创的武功，辟中华武学之新径，并对后人武学创新有所启发；第二赏为“初逞之芒”，赏金也是一千两，候选者必须是二十五岁以下，初出江湖便锋芒毕露者。
第三赏则是“济世之侠”，分量最重，赏金也是最高的三千两，但候选范围却最不拘一格。前两赏候选者必须是江湖人士，此赏却放宽到华夏各族，三教九流，只要秉承侠义之心，践行豪杰之举，就有列入候选的人资格。前年得主张云景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穷书生，因为赶考途中恰遇数名悍匪欲对一年轻姐妹施暴，当即挺身而出与悍匪展开殊死搏斗，直至援手赶到，歼灭歹徒。当时张云景的左臂已被斩断，全身大小刀伤近百处，几乎丧命，却最终力保两姐妹清白未污。其壮举就连众武林人士也觉汗颜。

罗昌赫正待说几句场面话，但留意到大伙渴盼的眼神，顿知不必再多赘述。他微微一笑取出第一封锦笺，破腊开启，朗声道:“第一赏‘臻进之武’，候选者有孤刘长清刘大侠、乔松门骆云天骆门主.......”前后说了六个让人如雷贯耳的名字,然后顿了顿，声音拉长、“最终获选者是——点苍派陈豁陈长老!他自创的恍惚拳法，能同时击出一虚一实两道拳劲，使时手难以分辩而出奇制胜，对武学有着极大创新，故而获颁此赏！”
雷鸣般的掌声巾。陈豁大步而上，自罗昌赫手中接过锦笺，坦然接受众人艳羡。这锦笺不仅是他获得“臻进之武”大赏的证明，还是赏金的契约，他可凭此去灵蛟山庄的库房领取一千两黄金。
依照惯例，陈豁获赏之后，当即大方地将恍惚拳法演示一遍。只见他初始还有板有眼挥舞着拳头，倏尔越变越快，霎时间化作一片纷飞的重影.变幻莫测眩目欲花，博得了满堂喝彩。
陈豁退下后，罗昌赫取出第二封锦笺，将第二赏“初逞之芒”宣读出来。获赏者是峨眉派第二代女弟子陈清翎。这位陈清翎不过十九岁，但出师才三个月便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剑法之高，连许多同龄男子也自愧不如.获此殊荣也是众望所归。而且“初逞之芒”大赏此前从未颁给过女子，今日开创此例，意义无疑又更深一层。峨眉派掌门若茗道长望着爱徒蹦蹦跳跳地上前受赏意义无疑又更深一层。峨眉派掌门若茗道长望着爱徒蹦蹦跳跳地上前受赏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前两赏相继颁出。众宾客的心却愈加绷紧起来.目光皆落到那最后一封锦笺上。罗昌赫小心地从女郎手中接过锦笺、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三赏‘济世之侠’。候选者有南京‘铗刺犀’、飞神兵门门主柯子昆......”正要念出“济世之侠”之名.忽然眼角微张.直勾勾地望向正前方.似乎瞧见了什么异象。
众宾客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背后有扇开启的窗户.透过袅袅轻雾，可见窗外有一片密林，环绕着一个硕大的内流湖.湖面如镜，幽寂得令人生畏。


熟知灵蛟山庄的宾客顿时明自罗昌赫为何面露不悦:这湖叫蛰鳞湖，本是处水光澈淞的赏景佳所，却也是不祥之地.只因它映照出灵蛟山庄的创建者、大富豪夏伯雄的悲惨一生:十多年前，夏伯雄一名爱妾在湖中溺亡，不久后夏们雄在湖上泛舟时也因醉酒而落水身亡。蛰鳞湖由此成为山庄内最阴森之处。如今恰走盛会，这扇窗本应当关得死死的，却不知为何打开了。 缪总管面色惶恐，急忙要去将窗户合上，哪知才到窗前，忽然诧异地叫了一声。众人再次看向窗外，这才发现那蛰鳞湖岸上似乎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着裘皮大蛛的胖子直挺挺地立着，衣袂赚风轻摆，还有一个体格威武的中年男子正背着手缓步走动。


“这不是那两个人么！”马上便有宾客依据那两个人身形和所穿衣裳认了出来,那胖子是濮阳骐雄镖局总镖头雷火驰。另一个则是江西龟峰派掌门娄无尽。过两人成名已久，但是鲜少参与武林盛会，与众人算不上熟络，这两天在山庄里也没怎么惹人注意，此刻却现身蛰鳞湖畔，叫人疑窦丛生。
罗昌赫愣了愣，正要吩咐下人查探，突听水浪翻飞之声。众人尽都望向窗外，只见蛰鳞湖上水势腾涌，白浪滔天，蓦然间一头庞大怪物破湖而出，长身一卷，张开血盆大口，登时将湖岸上的雷火驰与娄无尽噬入口中，随即“嘭”的一声又没回湖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这异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但所有人却都已瞧在了眼中，但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只是瞠目结舌地呆立着，脑中翻来覆去全是方才见到的那头怪物。
硕大的蛇身、枝杈般的犄角、金色的鳞片、灰白的须鬃——不是殊形诡状的离奇鬼怪，而是他们从小到大在古籍里、在画卷中、在长辈的故事中，念过看过听过千遍万遍的万兽之神!
“龙!那……那是一条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人发疯般嘶喊了出来......
嘉兴，南湖之畔。
华玄终于回到睽违多时的家，他将肩上两个大木箱放下，用匕首撬开木籍上的铁箍，将箱内物件逐一取出。这是个佛塔的模型，塔身是落叶松木制的.塔顶却是个铁葫芦。华玄巧手迭施，顷刻便将木铁两部分拼装在一起，随即把佛塔放在草地正中的平地上，端坐着查看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的门忽然吱呀开启，一个爽朗的男子笑声响起来:“你总算回来了，我先前已经三顾茅庐而无获，今日不用抱憾而归，万幸，万辛。”华玄不必回头，便知是老朋友甄裕又找上门来。


甄裕乃是濯门中人。濯门,脱胎于六扇门，是江湖中最具权威的门派,其职责是解决江湖中的争端和疑案，门中弟子称“濯客”。所谓“濯”，喻意是剔除丑恶、濯涂污秽。甄裕乃濯门第四代濯客，年纪虽轻，名声却在他连破几桩江湖奇案之后响亮起来。
华玄虽与甄裕是莫逆之交，但是每当见对方来访，总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他也不起身行礼，只淡淡地问:“腿上的伤好了吗？”
甄裕五个月前赴杭州追查食人魔案，不想中了邪徒暗算，腿部受了重伤，他见华玄冷漠中透着关心，笑道:“没事了。”
华玄点点头，话锋一转，指着身前佛塔的模型道二“你认得这塔么?”
甄裕看了看，纳罕道:“不认得。”
华玄缓缓道:“一个月前，山西新绛县龙兴寺宝塔突现奇景，每日将近黄昏.塔顶即升青烟缕缕，距塔百丈内均清晰可见，持续半个时辰方逝，此景连续出现了十日，期间寺内僧人对宝塔做过细查，未发现丝毫异状，你说怪不怪?”
甄裕恍然道:“原来你去山西研究这宝塔了，可发现其中奥妙了么?” 华玄摇头道:“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专程请能工巧匠依龙兴寺宝塔的原样制成这个模型，准备在家中细细钻研，这阵子都不想被打扰。”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甄裕不愿就此打退堂鼓，便在华玄身后草地上端坐下来，拔了株青草在掌心中揉搓着，不紧不慢地道:“十多日前，淮安灵蛟山庄发生的那桩大怪事，你听说了么?”


“你回去吧，那件案子必定另有隐情。”华玄头都不抬，语气没有丝毫变化。青草“啪”的一声断了，甄裕睑色一变，既喜且惊:“原来你早知道了。难道你对那条龙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又怎样?那条所谓的‘龙’，不可能是真的。”华玄仍然无动于衷。
“我们已经把那两具尸体捞上来了，不，那已经不能称作尸体了，而是被撕裂的碎片，”历经无数大小阵仗的甄裕脸上竟露出了怖色，“只要你看到那些残缺肢体，便不会说得这么从容了。”
“那也说明不了就是龙，四大灵兽龙、凤凰、麒麟与龟，除了末者，其余三兽从没有确切考证，几乎可以认定是前人杜撰的。”华玄显然连甄裕解释的机会也不愿给，“尤其是龙，骆头、蛇身、鹿角、牛耳、龟眼、鱼鳞、鹰爪，为何龙的身上尽是其他兽类的影子，那是因为我们的先辈希望自己的民族有掌控风雨雷电的力量、巍峨如山的雄姿，能像鱼一样在碧海游弋，像鸟一祥在苍弯飞翔，所以才创造出这种怪物——龙。”
“可是......”面对华玄咄咄逼人的架势，甄裕说不出话来。 ”回去从别的切入口重新查案吧。”华玄叹口气，懒得多说了，“去查查那些所谓的目击者，是否被人下过迷药出现过幻觉.或是给人收买说了谎话把你们濯门查案的本事都用出来，或许便会发现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啊!”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华玄扭头望去，才发现进入自已院子的不只甄裕一个人。这是个淡雅脱俗的陌生少女，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红如榴花的蛱蝶裙，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束成一条乌黑的长辫。华玄看了一眼，却微微蹙起了眉。先前华玄一直背对门口。这少女此刻才看清他年轻的脸，露出吃惊的神情。
华玄将甄裕拉到身侧，凑到他耳边道，“她是谁?"
甄裕耸耸肩,调皮地笑道:"她啊,乃是灵蛟山庄的副总管舒静缘舒小姐，罗庄主听说我要来找你帮忙，为表诚意，特命她随我一同前来。”
“副总管？”华玄眉头锁得更深，又回头打量了一跟舒静缘。
甄裕小声道：“灵蛟山庄的总管缪霜年事已高，需要一名副手帮助打理事务，便在庄外贴榜招聘。应聘的有几千人，最后获选的却是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路上我曾开玩笑地问，是不是罗昌赫看中了她的美貌，可这小丫头马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自已可是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
华玄可不想知晓这些无关紧耍的事，瞪了甄裕一眼;甄裕向他做了个鬼脸.咳嗽一声站回舒静缘身边。舒静缘拉着甄裕走开几步，小声道:“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钩啧派弟子?”
甄裕点头道:"不错。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或许是钩赜派历代弟子中最具天赋的一个。我之前连破奇案，不少次都是倚仗他。若说世上还有谁能弄清楚那条龙是怎么回事，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
舒静缘盯着华玄的背影，露出疑惑的神色:“这么个怪人.真有那么大能耐么？”
“你这句话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啊，以前哪个女孩子也说过同样的话呢?”甄裕饶挠头，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忘了说，这个人性子有些古怪，不是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舒静缘摆出偏不信邪的姿态。绕到华玄身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当时在场的有神农派徐乘风长老，以他的医药本领，你说可能被人下毒暗算吗？还有德高望重的铜鼎门秦老前辈和峨眉派掌门若茗道长，他们可能被人收买吗？在场近百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你说他们全都是被幻觉蒙蔽了么，”她直盯着华玄，一字一句道，“我那时也在场，也看到了那条龙，听说钩绩派弟子用双眼便能看透人心，你来试试看，我是不是在撒谎。”


华玄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却全然没有传说中透人肺腑的锐气，反而淡如澄澈之水。到最后反倒是舒静缘不好意思了，她微微低下头，不敢对视。
华玄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继续搞弄他那座“龙兴寺宝塔”。
舒静缘好不泄气，跺脚道:“那可是两条人命啊.难道比不上发现这破塔为什么会冒烟吗?” 甄裕忙拉住她.小声道:"罢了，他不愿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拗不回来。"
舒静缘叹了口气,只得与甄裕转身离开.
"你真的看到了那条龙?”就在甄裕拉着舒静缘跨出院子的同时，传来了华玄那悠长的声音。 舒静缘娇容如花绽放，挣脱甄裕的手又奔回院子里，举手过顶：“小女子舒静缘向上天诸神起誓，方才所说若有半句谎话，愿遭电劈雷殛!”
“我不信世上有何鬼神，你这誓言全是无稽之谈、但是……”华玄站起身来，掸了掸下摆的尘土，直视着她的双眼，“暂且信了你吧。”
舒静缘向门外的甄裕望去，如释重负，露出了满怀期待的笑容。


第二章 灵蛟山庄
湖水昏晦而浑浊.倒映出的人影也暗沉无比，甚至裹上了一层诡异的斑红。凉风拂来，泛起的涟漪突然把面孔扭曲得如同鬼怪，华玄倏然一惊，急忙缩回头。退到离蛰鳞湖两三丈处的岸边坐下，盯着湖面开始沉思。
华玄已经在岸边站了一个时辰了。两天前他随甄裕和舒静缘从嘉兴出发，准想途中甄裕腿上旧疾复发，痛不可忍。华玄只好雇了车马送甄裕回濯门。临别前甄裕满脸歉容，将灵蛟山庄之案暂托于华玄。华玄与舒静缘赶到淮安后，投有急着去灵蛟山庄，而是先到了淮安城南的一处冰窖。原来当时怪事发生，宾客们立即赶到蛰鳞湖边，只见到两具残骸漂浮在湖面上，场面惨不忍掩。甄裕已经让仵作查验过尸体，但为了能让华玄亲自检视.他特别吩咐将残骸安置附近的冰窖里，并派人严加看守，保其不腐。华玄细审之后，果然大为错愕。诚如甄裕所言，染得赤红的鹑衣、残缺不全、不知所终的内脏、被生生扯裂的骨头、硕大无朋的齿痕，就好像一头幼羊被猛虎蹂躏过后的惨象。
能将两个成年男子摧残如斯，可以想象那头巨兽的庞大躯体。但华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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