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命中注定的王
一张嘴巴大大地张着,气流吸进呼出,声响很大但又显得无力,有点儿近似于虚张声势。
国王格拉拉已经在这块象征权力的岩石上躺了大半生,自从上了年纪,睡觉就合不拢嘴,好像只有借助嘴巴才能完成呼吸。他嘴里的牙齿也掉的只剩下三两颗,嘴巴张开,阳光能钻进去,直接抹在那与年龄成反比的牙齿上,但已经没有一点儿光泽了。
一只苍蝇飞过,停落在国王的一根胡子上,本来上翘的胡子被压得呈现出一道弧形。
国王皱了皱嘴角,想借此赶走苍蝇,但没成功,苍蝇似乎早就看出了他的敷衍了事,只轻轻起飞了一下,又重新落在胡子上,国王确实老了,连苍蝇都看出了这一点。
自从年纪大了,国王就明显感觉到浑身无力,爱打瞌睡。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睡眠很好,事实上,他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所以,即使他整天都在睡觉,仍然会露出睡眠不足的神色。
不要以为国王会为此苦恼,他恰恰追求的就是这种状态,因为只有在这种若即若离的神志中,他才能慢慢地想起以前的一些片段,想起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最近,他梦见最多的却是父亲,那个早已离他而去的英雄。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说过,当一个灵魂在召唤你时,你就会想起他。也许,父亲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有点儿不耐烦了。
其实,父亲是什么时候去的,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因为,那时他还小,每天混在一堆姐妹们中间,在树林里捉迷藏,在草丛里互相挠痒痒,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没完没了地追逐自己的尾巴……最疼爱他的是兹拉,每次他若受了欺负或是受了皮外伤,她都会轻轻的安慰他,用舌头帮他舔。她年龄稍大一点点,一身纯白的毛,手脚修长,眼神温柔,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他曾经很认真的把她拉到一边,说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她,她只是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父亲是很痛恨他这些举动的,冷不丁会从哪个角落杀出来,一口咬住他的后脖颈,嗖地上了一棵松树把他放在高高的树桠上,恨恨地说:“看,这是你的国,你将成为他的王。”每当这时,他就吓得只会说“我知道,我知道”。
父亲恨意未消,一伸前爪就抓掉了一块树皮,说:“你知道就不应该整天只跟这些女孩子玩耍,而是要练一身的本领。练你的前爪,练你的后腿,练奔跑,练爬树……”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边回答,一边往树下看,好高呀,他吓得偷偷地尿到树干上了。
国王皱了皱鼻子,好像闻到了多年前的尿味,真好闻呀!
可惜,事情变化太快,就在他尿后不久,父亲在作战中身负重伤,大将军猛特拉背着他回来,他满身是血,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国王记得父亲当时用力抬起手。指了指他。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母亲挡住了他的退路,推着他来到父亲面前。
父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突然非常用力地一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王……”
他感觉到父亲的手慢慢变得无力了,就在松开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明白了,王,是命中注定的,跟他的身手没有关系。
父亲去世,最悲痛的就是母亲,她化悲痛为力量的办法很简单:将格拉拉与世隔绝,唯一能见到他的就是大将军猛特拉。
从那一刻起,猛特拉成了格拉拉的贴身教练,练坐姿,练站资,练走路,练跑步,练跳跃,练爬高,练用利爪和牙齿攻击,练用树枝和石子射杀……
寒来暑往,数载弹指之间,格拉拉已经练就了盖世武功,不经意间长成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小伙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母亲让他登上了那块象征权力的岩石。他看见成千上万只猫民跪地膜拜,齐声喊:“我的王!”
母亲就坐在他身边,微笑着俯视猫民,轻声对格拉拉说:“从今天起,你就不会再离开这块岩石,这里只属于你。”
他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下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母亲接着说:“你是猫王,这个最伟大的猫国的王,你应该高兴。可我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