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人？
过客几何……相识几何……知己又几何……
望，烁烁繁星满天。
能在生命中留下印记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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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灯，微风徐徐而过，宫灯随之摇曳，带着一股他人不敢轻易接近的傲然，却也同样是孤独。亭外细雨绵绵，乌云滚滚，朦胧了灯火也朦胧了那座古亭。亭中紫色的人影坐在琴边，身姿挺拔，双手悠然地抚弄着石桌上透着晶莹的琴。一双琥珀色的眸深不可测，却又似带着隐隐的笑意。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好似世间一切尽在掌握，不入他心中。秀气的面庞因为一双棱角分明的剑眉而显得英气逼人，让人见了移不开眼却又耀眼地不敢直视。
世上有三教吗？
……世上只有三教吗？
手下的动作不自觉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少了几分，却仍然不失那份自信。随即而来的是一声自嘲地笑声，是想到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灵动的琴音再度从他手下传出，余音袅袅。
“剑子……汝又姗姗来迟了……”声音带着些少有的飘渺，带着回忆的韵律。眼神却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亭外的人，笑意正浓。
纸伞下的白发道者，一身白衣飘散，不言语间只是站着便彷如周身萦绕仙气，飘然脱尘。似是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亭中的人，一脸地正气凌然，看不出是怒还是喜，与那人的笑意浅露截然相反。雨水落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沁入人心。
亭中的人笑意加深，“汝不好奇今日之约吗？”浅浅的眸色闪过一丝光亮，让人不禁计较是否落入一场算计。
“龙宿，我只为一句……”剑子持伞的手紧了紧，“此心何时而起？”
龙宿弹琴的双手总算停下，一手拿起琴旁的紫龙扇，在面前悠扬轻摇，彷如说的是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事，“不如先问，汝之怀疑何时而起。”
剑子仙迹略一错愕，“吾不曾愿意去怀疑。”
“但也未曾不怀疑。”龙宿呵然一笑，“是自傲笑红尘重伤？自吾假意杀魔龙祭天？自九幽与吾见面？还是佛剑将嗜血年纪带回之时？亦或是更早？”
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却没有不被信任的伤感，反倒是漠然的态度更令人不知如何回应。笑容依旧，那是坚定，不曾后悔，也没有后悔的理由。
“龙宿……”剑子低眉，平直而生涩地唤着，听来倒有些像是希望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龙宿华扇半挡住脸，一双眼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剑子许久。继而又轻摇起来，面对这张脸实在坚持不起来，“罢了罢了。”
“龙宿，”剑子着实觉得情况有些尴尬，龙宿听他出声又定睛看他，“雨势渐大，你要继续现在的情况谈话吗？”
龙宿华扇轻摇，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入内再谈吧。”
终究，是硬不下心，拗不过他的……

一、
世路茫茫，免不了风尘一身……
人海渺渺，何以找到知心之人？
执着，带来的是伤。
能托付性命之人，此生难求……
愿将性命托付于你者，又岂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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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琴音，没有繁复的修饰，简单的勾勒出高山流水，兴致盎然的曲意。
这熟悉的乐音来自于哪里？有着一直以来不变的那一丝……
又似是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让原本似是欢悦的曲子变得悠长而耐人寻味，好似从浓烈的酒变为了醇厚的茶。
是少了那细雨绵绵落在纸伞上的响声，少了琴箫合奏的默契，便少了那份悦动的心境。那份宁静清晰可辨，明明思绪万千却让人听着是安心。彷如只要听得这琴声，便可放心地走，所引向的必然是归途。
迷雾之中的红亭，淡雅的紫色身影模糊不清，却是依旧半低着头抚琴。走不近，也唤不来回应……
双眉紧皱，他不解，相同的音律，不同的意境，可其中那一份让他在意的不变究竟是什么。
走，不停地走，只为了企图靠近……
这段路究竟有多长？
似是许久……都未走过了……
有些记不清了。
那他……是否一直在这里抚着琴。
近了……
还是那双英气而让人痴迷的眼，嘴角还是那份亦正亦邪的弧度。眼中的自信不减分毫，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不敢与他亲近，因为……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一曲终了，他抬起了眼看向那条路的尽头，眼神中的是……
刚想要说话，却见他复又低下了头，相同的琴音再次从指间流出。
他，竟没有看到他。
原来这样的心境，就是落寞。
那个眼神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琴音流转之间，那个眼神却好似从没有从眼前消失……
白衣的道者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眼神，从未留意过他如此的琴音。
恍然……
他明白了。
那丝一直以来的不变，是等待。
等着他的到来……
……那现在……
他是在等着他……
醒来……
“啊……”剑子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身体许久未尝这样的伤痛感到有些不适。耳边的琴音悠悠传来，是那最熟悉的……
转过头去，那身影竟和方才所见的一样模糊。渐渐才变得清晰。
“你……”干涩的发出声音，心中还隐隐带着还未褪去的落寞与辛酸。
“竟然又清醒了，果真是祸害不死啊……”明明眼中含着笑意，嘴上却是半句不饶人。昏昏醒醒不知多少次了，这次，怕是总算真的清醒了。
“龙宿好友啊，你既有死而逃生的本领，何以如此小心？”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两人惯来的调侃。剑子如何不了解龙宿？若不是他与佛剑，按龙宿个性怎会牵扯入这乱局之中，这是龙宿对他们的在意。既然如此，又怎会对他这样的行为有所指摘？
只是，他可曾考虑过当时真以为他离开人世的自己是何种感受？可曾想过向来面不改色的佛剑会为他流泪？
他是明白的，亲眼见到自己与佛剑在面前沙化的他，怎会不明白？
终究，他是那个任性的龙宿。
想到此处，剑子也只得无奈一笑。
剑子也终究是龙宿口中欲盖弥彰的剑子，他口上的无心调侃，假意真意的问题就真能代表他不在乎，不清楚，不知道？
“你复生的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虽是伤重到几乎无法动弹，可剑子还是那个有着严肃的脸却满腹黑水川流不息的大仙。
龙宿清楚他必是没有好话，华扇轻摇，一双眼警惕而不退让地盯着剑子不放，着实相当有威慑力，换了旁人怕是再不敢说下去了。
那双眸子，永远带着笑意……
剑子不知怎地想开了去。
龙宿只是看着他，一句话都不答。剑子只得继续唱起独角戏来，“难道一直在暗中保护吾？”哀叹而自怜的表情，无法博取他人同情，只让人觉十分欠扁，“但若如此，为何不早日援手？”
龙宿在心中大骂，剑子，汝想得真美啊！
面上却毫不表现出来，笑得无辜，正经回答，“吾闭关养伤，直到日前出关才遇上此事。”
剑子狐疑地看他，不信真就那么巧。
那张不饶人的嘴在龙宿面前说出的话总是特别能让人牙痒痒，或许招惹龙宿到生气真是剑子人生的一大目标或是一大乐趣？
“难道，你是故意等到吾重伤方才出手？”因为伤重，说出的声音有些轻，也缺少了些以往的使坏，但似乎也足以看到不远处的龙宿一瞬间濒临炸毛的界点。
“剑子！汝多心了！”一丝的生气，剑子的心中竟有些成就感。
眼中淡淡的笑意放入在说，你看，恼羞成怒了吧。
龙宿不欲再与他争辩，拂袖而去。
“真是多心？”别走，别走啊！
“龙宿……龙宿！”剑子几乎想要坐起身来，可惜实在是身体不争气，“你尚未回答吾的问题，龙宿！”
哎……还是走了……
昏暗的房中没有声响，剑子好生失望啊……

二、
“汝还有什么话？”警告的意味甚重啊。
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紫色身影真是把剑子吓了一跳，扇子遮去了半张面，却能从那双眼中感受到少有的愠怒。
剑子呵呵两声干笑，“好友，吾只是想要感谢你很重朋友情，不曾见死不救。”
“剑子，不要怀疑吾对汝性命的重视。”只感到面前的人眼中笑意加深，口气反倒降到了冰点，“虽然……不得不考虑汝喜欢找机会受伤以表大义这一点，吾也不好意思不做成全。”
“好友，你这是算承认了吗？”剑子满脸黑线。
“哦？”龙宿放下了扇子，双手撑着身子向下靠了些。眼中透着狡黠，却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吾方才有说过什么吗？”
哎……交友不慎啊……
剑子心中呐喊。
见龙宿看着自己出了神，剑子有些不自在，“好友，你在想什么？”
龙宿似是一惊，眯了眯眼，故意取笑道，“剑子，汝现在这样让吾想起了许久前的豁然之境。”
“然后？”
龙宿似是突然心情大好，“与那位对汝悉心照顾的，仙姬师太。”
“好友，”剑子真想很不雅的翻白眼，表面却是严肃纠正，“你不必称呼得如此正式，如此强调。”
“哦？讲究礼数向来是吾儒门传统。”龙宿不放过，“想要成为吾儒门表率的，剑子先生。”
“额……龙宿……”剑子狂汗，“看吾伤重如斯，不妨换个话题？”
“也好……”龙宿玩味一笑，“那就谈谈香公子那份账单如何？吾很乐意！”
剑子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却在这时看到龙宿突然面上一阵紧张，笑意褪去数分。
“恩？”一声沉吟。
剑子皱眉，“何事？”
“剑子……”龙宿口气严肃异常，“既然有伤在身，汝就该乖乖修养。”
剑子心下一松，知道他所指是伤口又在流血，只笑话他大惊小怪，“龙宿，剑子还不至如此脆弱。”
可下一刻剑子便明白自己错了，龙宿的眼中闪烁着不平常的光芒，眸色似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现下真不知是要如何应付了，暗下连连叫苦。
龙宿的眸子里充满了兴奋与贪恋，缓缓放下身子靠近剑子的颈项，手紧紧握着剑子的双肩。
“汝的血……”声音低沉而缓慢。
剑子能够感受到龙宿说出每一个字时的气息。
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般任人鱼肉的一日啊，剑子心中真是万分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时刻想的竟是这个问题。
感到自己的衣领被拉扯了下来，低沉的话语就在耳边，“……可不是流之不尽的……”
剑子觉得他该庆幸龙宿还有心思担心他的伤势，而不是说“汝之血味道不错”之类的话。
剑子摸不准龙宿现在状况如何，心下又疑惑按常理龙宿不会抵不住鲜血的诱惑，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也要考虑，现在的自己就算轻举妄动也未必能有效果。
真是棘手的状况……
就在这时，颈边传来了陌生的感觉，好似鲜血流淌而过。不自在的感觉让剑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慢慢才意识到龙宿在用舌舔舐着他的颈项，还不断感到属于他鼻间传来的温度。
“剑子……”龙宿的呼吸变得更长更深，“吾感受到汝的心跳了。”
那你能感受到吾想掀桌吗？
剑子知道龙宿不会看到，这次真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无奈忍受着龙宿对自己脖子的特别爱好，心中好奇在龙宿眼中现在自己的脖子应该是一顿怎样丰盛的佳肴。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竟有些昏昏欲睡了。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划过好似要在自己的脖子上划过两道长痕，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弄得打了个寒颤。瞬间让失血过多有些迷糊的他清醒了不少，意识到现在龙宿必是已经露出了一双尖牙要对他下手。
虽然很不想打扰龙宿现在极佳的兴致，可剑子也实在不能继续真当作一道佳肴安安静静躺着了。
“龙宿……”剑子试探地喊了一声。
“恩？”龙宿的动作顿了顿，复又继续。
“吾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剑子认真的说道，“可有个问题你必须现在拨空考虑一下。”
龙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剑子……”不耐烦地喊着。
“剑子希望好友你是经过三思的……”剑子好像探讨着学术问题，而不是自己的性命问题，“究竟是把吾变成干尸好，还是变成嗜血者比较好。虽然道法自然，吾也不会太过介意两者的区别。”
……
静默，长久两相无声……
剑子感到脖子上传来一滴温热……
随之而来的腥味让他了然，那是血……
“剑子，汝之笑话依然无聊。”龙宿的眼中恢复了些许的清明，虽然好似仍然依恋着他的颈项般不舍得离开。
“好友误会了，吾是很认真在与你探讨啊。”剑子认真答道。
龙宿直起身子，好似之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一般，脸上仍是一副谈笑从容。
龙宿嘴角一笑，“不过汝之冷笑话总是很合时宜。”
“是吗？”剑子略松了眉头，“怕是只有好友你会这般说，真是知音难求啊。”故作姿态的感叹。
“哈~”龙宿鲜少爽朗笑出声来，“为汝这句知音，便不与汝计较了。”
剑子也是一笑，手摸上了自己的颈，擦去方才的那滴血。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般停下了动作，睁大了看着龙宿，诧异而迷茫。

插…

三、
“龙宿……”剑子紧着眉头看他，似是有了些许的了然。
读到的或许是名为担忧的情绪，龙宿将扇掩了掩，“剑子，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吾。”
似是明白了龙宿那种强烈的排斥，剑子收回了眼神，也缓和了自己方才失了分寸的情绪流露。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剑子心中满腹的疑问。
“什么怎样一回事……”龙宿手中的扇反复摇着，似是比往日快了些，“剑子，汝是病糊涂了吧。”
“那方才的血……”剑子无意争执，却是不问难解心下的不安。
“剑子，依汝现下状况更该担心汝自己，而非是吾这……不死之身。”龙宿嘴角依旧一抹似笑非笑，淡然从容。
“所以？”剑子等待下文。
“所以吾既舍不得好友令吾果腹，吾也只得偶尔学学何谓牺牲。”龙宿说着站起身来，似是打算要走。
剑子仍是不信，追问道，“只是如此？”
“哎呀呀，还要如何？要吾说一切皆是为了剑子？”龙宿故意夸张反应，扇子遮去了半张脸，一双眼笑意盈盈望着他，“剑子好友，汝莫做无谓猜想啊。”
剑子竟是反常的没有与他争高下，龙宿似是有些失落，又似急着离开。眼神流转看在剑子眼中，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又总觉得哪里古怪得很。
龙宿夸张摇头，叹息道，“看汝连与吾口上争锋的力都没了，还是快快歇息吧。”说着便转身就走了，脚步匆匆。
“龙宿……”刚跨出一步便又被叫住。
“额……”龙宿无奈，“好友还有事？”
“是！”
龙宿听得剑子言语还未来得及多想，只感到一阵猛力，再回过神来时竟是已然被拉下，摔坐到了床上。他很好奇现在的剑子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不过看剑子已是连自己身体都没力气支撑的样子，也知道那已用尽了全力。
只这样也就算了，可他知不知道自己这用力必然牵扯伤口。龙宿想着，不是在乎他多受些苦，可要强撑对欲望的压抑，实在令现在的自己耗费不少心力。可以说，现在大半的心思都花在了克制那份冲动之上了。
“龙宿……”剑子微微支起身子半靠着，看着龙宿眼神中的戾气与压抑，“吾不记得你过去对血的欲望这般无法控制。”
龙宿闭眼，索性泄了力气向后靠在了床栏上。没有回答，脸上笑意淡了些。似是在静心，呼吸逐渐平静不少。
“吾也不记得汝在吾面前流过如此多的血……”龙宿仍然闭着眼，却仍让人感受到他的坚定与自信，而不是濒临失控。
“顾左右而言他……”剑子严厉地判定。
“有吗？”龙宿睁眼，一抹笑容划过，好似挑衅。
剑子语塞，摇头感慨，“逞强，任性……是你专利。”
“彼此彼此，”龙宿笑答，“恰如剑子的厚脸皮一般。”
“可是……”剑子认真看他，举起了手。
龙宿的眉拧了拧，不明白他的举动。
剑子的手慢慢滑过他的嘴角，食指上便沾染了暗红。
龙宿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瞳孔似是因为一时的讶异而收了收。剑子了然的看着他的反应，莫名一阵心酸。
看着剑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他疏楼龙宿像是不能久活于世一般，龙宿即使不愿打破僵局也不得不为之。
“汝不是爱说受伤的不死之身？”悻悻然地调侃，“现在真正是了。”
当时的一片关心，却被他……
“龙宿，这并不好笑。”剑子无奈得很，“怎会如此？”
龙宿自己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无非当日内伤过重，需要时间调养。”
虽然口气若无其事，可眼中的凌厉分明是在向剑子讨伐。
汝当真以为汝现在能安然在此，吾没花半点心力？竟说什么吾故意等到最后才来救汝。
虽然……真的是有那么一些……
当然，凭龙宿现下的思维而言，想的满是剑子不仅没明白他之难处还颇多挑剔。本能忽略了当时真的很想看剑子好好被人修理，而故意袖手旁观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