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
By钧天
斜晖脉脉，青山隐隐。倦鸟在落阳余辉里惶惶归巢，稍远处炊烟袅袅，农作的人正收拾着即将归家。
潺潺涓流边，一名蓝衣布衫青年欹石而卧，发出微微鼾声。身边鱼篓里两条小鱼浅游，乱石下压着的鱼竿为水中物牵扯，稍许下坠，可是苦于无人收杆，只得这么干放着。
倏忽一声鸦鸣撕裂，蓝衣青年惊得几乎跳起，一个恍惚，一脚踩上自己衣摆，差点跌进河中。险险稳住身形，顺手捞起鱼竿，一尾体型稍大的鲫鱼便顺势入了篓。
蓝衣青年满意地看看自己一天的成果，不禁勾唇一笑。斜眼望了下天际残云，此时微风已有些泛凉，至此，青年也提起鱼篓，打算归家了。
优哉游哉往回走，途径小庄，一路笑着和熟悉的村民们打招呼，笑得直教村里的姑娘面红羞赧。蓝衣青年本身就生得一副清俊潇洒的皮相，此时乌发随意束着，又笑容朗朗，暖色霞光之下，愈加显得风流倜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不叫未嫁的姑娘们心生向往？
“哎哟，悠然你来了！又是来换素菜的？”隔了条小道，一位身着普通布衣的大娘一看见蓝衣青年便老远就招呼来。这青年三天两头便钓些鱼到她这里换一些素食，也莫怪她对他如此熟悉。
蓝衣青年也扬声回道：“是啊，崔大娘。只是今个儿钓的鱼不大好，少换些便是，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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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悠然”唤的自然就是蓝衣青年，倒不是青年本名就叫悠然，只是某日村里有人发现河岸边躺了一个人――便是这蓝衣青年。那时的青年也是一身蓝衣，不过质地是上好的丝绸，可却因各种血污泥污而狼狈不堪。村里人比较朴实，只当青年落了难，便好心地救了他。第二日，青年幽幽转醒，村里人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在问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青年低低呢喃“悠然见南山，右冉、悠然…”，然后抬头和村里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名唤悠然。”
自此，名叫悠然的蓝衣青年便在村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将近一年。在村边搭了个草屋，日日不是钓鱼便是到山上闲逛，时不时找村里人换些谷物素食，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其实青年不是村里第一个外来人，约一年半以前，离村稍远的山上突然就多了一小栋木屋。村里的人山上打柴，回村后不时会有人说自己在山上见到了个一身白衣，长相美得跟画里人一样的仙人。可上山去找，但只见木屋不见人影，村民们便当是人花了眼而不当真了。
正当人们不信之际，村里却出了几件怪事。
村里有些重病，甚至濒死的伤患，在一夜之间不是被人治愈就是病情好转，同时，这些病患的家里又会少些谷物粮食。然后床榻边便会多出一张带着浅香的漂亮字条，请村里识字的看了，上书“医病换粮”为因，下属“南山”作名。
这连着两件事传来传去，最后成了山中住了位名叫南山的好仙人。
当时村里有人将此事说与蓝衣青年，见蓝衣青年似乎很感兴趣，略作思考，便对青年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几日那仙人也差不多又要来了。
可偏偏那仙人就未来！就蓝衣青年在这住了将近一年，怪事似乎就整个消失了，那仙人一年之间一次都未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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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悠然又一如既往地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便优哉游哉地收拾东西打算上山逛逛。刚踏出门，就看见崔大娘家的小姑娘坐在门前大石上，忽然见他出门，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惶然低下头，细白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边。
悠然颇有些不自在地向小姑娘微微浅笑，“崔姑娘可是有要事找我？”
小姑娘红着脸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秋波横向蓝衣人。
“悠然哥今天是要上山去吗？我娘要我去山上采些药草，便想着和悠然哥一起去。”
悠然一怔，这小姑娘小靥秀唇，清丽秀致，姿态羞涩却不扭捏，让人不禁心生好感，不忍拒绝她的请求。虽然今日上山有些目的，带上这姑娘却也是正好……


于是淡淡一笑，应了。
上山一路上悠然不时与小姑娘说些话，小姑娘也回答得大方得体，两人聊天也说得上相谈甚欢。
路至山边斜崖，小姑娘见得崖边几株蓝色花朵，一脸兴奋地直道好看。
悠然见此，似乎想到了什么，幽黑眸中一道光亮一闪而逝。
“崔姑娘，这几株花你可想要？”
说罢，不等小姑娘回答便向崖边走去，全然不顾小姑娘在后面担心的呼喊。
走至崖边，在崖边低俯下身，在触到花瓣的一瞬，足下稍稍一斜，整个人便猛地从崖边翻摔下去！
“悠然哥！！！――――――”
悠然在这最后看到的，便是小姑娘惊慌惨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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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啊呀！悠然醒了！仙人你快来看看！”
“悠然哥？悠然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
…………
唔、好吵……
悠然幽幽转醒，耳边是崔家母女的嗓音，眼前是自己的草屋屋顶……
目光微动，缓缓地向旁边望去，在接触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时不禁微微一颤，然后目光稍定，终于……
悠然挣扎着开口道，“崔大娘，谢谢你的照顾，我没事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喑哑粗粝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
崔大娘想起家中还有农事未作，便干脆地点点头，拉起女儿，“好，那你注意多休息。”说罢便离开了。
崔家母女离开后，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白衣人偶尔的捣药声。
悠然目光灼灼，极尽缠绵地凝固在背对着自己的白衣人身上，少顷，终于开口。
“你总算是肯来见我了。”
“并非我想。”白衣人停下动作，“只是为医之道。”
“当真？纵使我命将尽你也当真一点也不在乎？”悠然并不相信白衣人的话，却自是口吻决绝。
“你这是苦肉计。”白衣人声音依然清冷，字里行间似乎尽是无情，“你可知，苦肉计也要他人愿意中计才可？”
“我是。”悠然也像是主意已决，反倒语调浅定，“若那人不愿中计，那我便用计到他愿意中计为止。”
白衣人顿了半响，终是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固执。”
“我生来便如此固执。”悠然淡淡一笑，只是声音依然低哑。
“罢了…”白衣人终于转过身来，他面容清雅绝尘，好似谪仙之人，难怪村里人说他是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白衣人直视悠然，目光清澈，“现在的你，究竟是右冉，还是悠然？”
悠然抬眸，“悠然见南山。来见你，我自然是悠然。”
光华流转间，两人目光终于相遇，紧紧纠缠。虽二人眸色皆是清浅，然清浅中却蕴含了一丝他人无法理解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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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只有悠然才会与南山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