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开,花开不败。>
文/夏稚芒
我娘说,她想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但她仍然感激上苍给了她这么一个可等、可想、可怨、可恨的人。
——题记。
我名叫夏紫薇。
“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红无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娘说紫薇花甚好,小家碧玉却不失大家闺秀的风采,矜持内敛却不卑不亢,那么柔弱却也有刚强。
十八年前,我出生于大明湖畔。我忘不了我娘那幽怨的眼神,她对我很好,恨不得将一切都给我。她教我作诗,教我作画,她请了济南最好的师傅教我满文,培养我成为第二个“她”
——江南女子那独有的韵味全被她占去了。
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娘年轻时的摸样——如若她不曾见过我爹,她便也如一个平淡的姑娘——烟雨笼罩下的大明湖畔上,一个女子撑着碎花样式的油纸伞,踩着有着独特韵味的碎步,缓缓踱在那是石灰色的古桥上。桥下的荷花开了谢,谢了又开,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出嫁,等待着过那些平凡的生活。
可是不然,我爹却出现了。他打破了我娘那平凡的日子,就如同大明湖畔那平静的水面上被投下了石子,一圈圈的波纹,一圈圈的涟漪四散开来。她也曾害怕,她也曾感到无助,但她却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她相信那个男人,所以她不愿喝下那晚妖艳到极致的花红。
她累了,从那个男人离开她起,她看着她的肚子日益隆起,她感受着我缓慢却从不停止的生长,她知道,她要面对的还有很多,不仅仅是被毁了的清白,也不仅仅是那些在河边洗衣服的大婶们看自己的眼神。即使自己的出身是书香门第,即使自己从小便受高等教育的熏陶,即使自己明知那男子的身份与地位,她还是改变不了那些像长了眼睛一般往自己身上钻的流言蜚语。
她只知道,那男人说——你相信我,三年之内我会接你回来。
这一去,便是十八年。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她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大明湖畔的荷花没有等她,在她已经年老色衰的时候,它们依然花谢花开,花开不败。那个男人始终不会理解我娘到底是有多爱他。我有的时候也常常在想,我娘到底是有多苦。或许她也同那些荷花一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花谢花开,花开不败。”她太执着,却也太傻,她幽怨空洞的声音唱着“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她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做着嫁衣念着盼着他早晚有一天还会回来迎娶自己;她用自己的左右与自己的右手下棋茫然的问自己他还会不会回来;她用娟秀的字体在纯白的宣纸上写下白底黑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还是不行了,她始终是个弱女子,绸缎织成的白帕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绽放了一朵朵妖艳的血花,喉腔里是一年四季那无论喝多少茶都无法掩盖的血腥,她觉得越发的冷,越发的怕了。她不再敢穿着单衣在夏日里无所畏惧的走动了。
她不再唱歌抚琴了,她不再下棋了,她不再写字了,她不再做女红了。
她终于还是倒下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她终于倒下了。白色的雪覆盖着大明湖畔,她望着桥上那把油纸伞轻启朱唇:“我该走了。”还是那不变的无一丝波澜的声线。
她终于肯告诉我我爹是谁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还是走了,带着对我爹的思念与怨恨,走了。
后记:
她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出殡的只有我和金锁。
风吹过,那梨花木案上宣纸撒了满地,凌乱不堪。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