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宣三年腊月。）
（ 自坤宁花厅与阿萍径返悦慧阁，怀着的手炉是早凉了的，故而随着判儿将添绵的挂帘儿一收，先阿萍一步迈进了暖厢里，一壁在薰笼烘着手，一壁向身后斜睐。）可是冷死我了——
偏咱们阿萍娘娘身骨儿好了，成心也想将我冻坏不成？（ 垂眸趣一句。）想报我这侍疾之功，也不至于这般还治其身儿罢！
（ 身旁沉烟簌簌儿发着笑声儿，上前接过银炉，复将自个身上的一件儿大氅褪下，出屋去掸雪星儿。）

【 不疾不徐迈进屋去，将手炉向满丰收一递，立在外厅由得判儿将靛蓝的氅子褪了去，又半跪在身旁拂净裙裾上的雪花儿，方迟迟步至宜卿身边儿，与她一道儿挨着熏笼儿立着，手尚是暖的，做个样子正反烘了烘，便收手回软榻上坐着去了，吩咐人去倒热羊乳，这才盈盈一笑，软声道。 】
姐姐今日好大的气性儿，我在这儿赔罪了还不成？别烘了，外面冻得厉害，这样烤得久了，仔细皴了手……姐姐快来，我给你捂着。
【 说着又朝她挥了挥手，侧首又喊了判儿。 】 判儿—— 去我妆台上把那一小盒儿蛇油膏给你们敏娘娘取来，粉盒儿的那个。
【 判儿远远答应了一句，才重新正回身儿来，伸手拉着宜卿。 】好姐姐，快来坐——

（ 正要添语却见她扭脸儿往了榻上去，也不跟着，兀自翻了翻手背儿，唇稍似也覆了暖意，才又续起前茬儿。）我也是个好糊弄的——
（ 沉烟彼时自外探进了身儿，咯咯笑应道慧主儿只需备上些儿蜜枣杏脯儿，一哄个准儿呢。。眼风半偏，就着阿萍招手，想她那向儿近去。先将两手递去，继而与她用坐一处。两人一水烟一茜桃的衣袂似欲叠去一处。才寰过脸儿来，软啐道。）还不是你慧主儿好宽纵，到了悦慧阁子，竟是也敢拿我来说嘴了！
（ 听得阿萍脆一声儿吩咐，一捏她，只垂首微言。）哪里就那么金贵儿了？记得在府上那会儿子，也是这样的天气，与蓉姊还滚儿过雪呢！
（ 阿萍笑吟吟的边听，边是给自个涂着蛇油膏，薄薄一层尚带些香气，俯身一嗅，笑问。) 我平素里总嫌这膏子味儿古怪，不大爱闻的，怎么你这里的东西却样样儿都是好的——

【 自己手心儿是暖的，与她一交握，倒果真是触手冰凉，眉尖儿一颦，免不得抬靥看她。】怎么会这样凉？手炉里的炭定然是放少了。底下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当心！
【 两手并在一起握住她，恰逢判儿抱着给自己填好的手炉与那蛇油膏一道儿来了，先把自个儿的手炉塞给她，又亲自启开了小粉盒儿的盖儿，拉了宜卿一只手来，替她匀开抹上，低着眉又道。】
我让人新配的药，今年秋天桂花儿开的好，桂香最是馥郁，遮药味儿刚好。我让他们捣碎了连着蛇油儿一起制了膏。起初并不知这法子可行不可行，和御医说了说，未料到果然成了，只是药性恐怕减了些。
【 涂完一只，叫她单手捧着手炉，换了另外一只来，指腹摩挲，将那乳白膏脂匀在她晰白净利的手背，续上话儿。】不过咱们平日不长冻疮，无非是润个手，倒也无妨——


不怪他们——，是我吩咐的炉子里炭不可填满，要不然刚捧着那会儿子直烫人。（ 半带玩笑将圆场儿打了过去，沉烟低低瞧了自己一眼便抿唇跟着附和。一抬眉，见满丰收躬身儿在外欲要知会什么，趁阿萍垂睫替自个儿抹药，一努眼神儿让他将话儿憋了回去。）
（ 彼时听得阿萍笑说了一句好了，举着手背儿又是凑近细闻，另手抚着手炉上喜鹊梅花的图样，忙不迭赞了出声儿。）这样精致的心思，阖宫也就阿萍一人啦。
唔……这法子当真好，只我是懈怠置这些的——（ 丽波渡她，娇赖道。）不如阿萍行行好儿，匀我几盒可使得？

【 才要说什么，瞧见宜卿往身后去瞧，半回着身子向后望去，只见满丰收缩手缩脚似的站在那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儿，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蛇油膏。 】满丰收，愈发没点儿体面样儿了，有话便说，支支吾吾算什么。
“呃……回娘娘的话，那个……羊乳加不加糖？”
【 绷不住秀面儿啐了他一声儿，重新正过身子，朝宜卿道。 】姐姐看看，我身边的人也不中用了。问的都是什么话——
【 两人都是笑了一笑，才接茬儿吩咐着。 】你们敏娘娘喜甜，放一勺儿便是了，我的口儿你还能不知道？以后再问这样没头没脑的，仔细我赏你板子吃，还不快去！
【 打发走了满丰收，又叮嘱判儿去给宜卿去取两盒蛇油膏来，自己低眉又嗅了嗅那蛇油膏里隐隐的桂香，复尔合了盖儿，又添。 】原先以为梅花好看，如今渐渐觉得，桂花香浓，也是很不错的。姐姐说，人的喜好，可不可能一辈子不变呢？

（ 随着满丰收畏首畏尾的一句儿，引得两人皆是笑开了。细盯着满丰收打千儿告罪，继而退去，方不露痕迹收寰回眼。迎上阿萍一睇，莞尔颔首，接了话端。）梅花是好，那也得是入冬才能看见，桂花儿——
也好，可入食…（ 低眉一点那粉盒儿蛇油膏，继而又道。）又能入膏儿里遮味，只是秋景里才有。
（ 一双月牙儿眼轻弯，托腮看她。）这一年二十四番花信，都好，只不过都是一期一会罢了。
相若的，二十四节气里，那该赏什么花儿，吃什么果儿也皆为定数。（ 以指在颊上敲着，又念一句。）哪里是人的喜好变，分明——，是这四时轮转，由不得人不变。
（ 好比，自己不再欢喜白玉糕……哪里是只凭己念便可致于此的事，分明是他好坏的心，由不得不变。垂了垂眸，顾自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