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走了一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上一个市镇的人衣着打扮怪里怪气，说话也偏了中原口音，听得半懂不懂。还好银钱天下通用，就算相互语言不通，比划一番再丢出几个铜板来，店小二也大都灵光，立刻给安排干净的上房。出了市镇，沿途几个村庄，放眼望去也算沃野千里，农田肥美，也算有点塞上江南的感觉。再往西走，道路变得窄又崎岖，农田少了，荒野渐渐围了上来。晚间也无人家借宿，蜷着往草堆里一躺，双眼一闭就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爬起，顶着比铅块还重的脑袋继续一步一步往路的尽头走去。】
【也许这条路根本就没有尽头，也许它一直通到其他国度，但我希望能走到一处无路可走，好歹给我个回头的理由。】
【荒野也没有了，四周是高大的树木，一条小路开始向上倾斜却延绵不绝，我知道是进了山了。清晨山脚下的湿气特别重，我睡了一觉醒来看不到日头，头顶全是山树的树冠，身上像是和衣洗了个澡，都能拧出水来。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就只能生生树长长草了。】
【四肢越来越不想动，醒来后坐着发呆的时间从一刻钟延长到一小时，估计今天可以更上一层楼，坐他个半天不是不可能。反正屁股下的草被睡了一晚上早就扁了，不要浪费，坐也白坐。在雷遣和李蓝衫打了一架，李蓝衫救走云双秋和猫妖，我就离了雷遣。归海莲生不知道怎么样了，死就死吧，就算现在不死再过十几二十年总要死的。过不了几天民间出了一个歌谣——“最牛当属郎天涯，天涯哥哥能交友。重剑带人两百斤，打诨跑路不发愁。踩猫飞上云霄头，一跳好几十层楼，叽里咕噜落墙头，没散架来没晕头。”我曾抓了个唱歌谣的丫头问，不知是否方法不对她哇一声哭了，啥也没问出来。再经打听，据说是一个白衣圣人编的，交给孩子们唱。我管它圣人还是小人，知道那天情形的不过那么几个。一想到那个猫咪似的眯着的眼和那个伪君子假正经实际上恶心的要死的家伙，我宁愿不去追究。在酒楼里喝了几天酒，忽然间掌柜的歇业赶人，说是城西爆发了风寒，半城人都病倒了，他要关了生意带老婆孩子回乡下避难。我说拍拍胸膛说掌柜的你尽管逃你的难，天涯哥哥一代大侠神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怕小小的风寒？酒楼我替你开！掌柜的两眼一白嘀咕说了句脑子有病，拎了大包小包走人。偌大一间酒楼只剩我一人，又几天喝了个昏天黑地，喝了睡，睡醒再喝。后来梦见和不谶妹子一起回她家乡，那里的女人围着火堆跳一种很奇怪的舞蹈，屁股扭啊扭啊很是好看。我说不谶妹子你也去跳一个吧，肯定比她们扭得都要好。她一生气就捏住我的鼻子，脸上却在笑。我说妹子你快放手，我要不能呼吸了。不谶牢牢捏着不放，笑得更开心。我张开嘴巴透气，没想到她另一只纤纤小手迅速捂上来，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明亮。我挣扎了几下居然没铮脱，就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脑子越来越沉……然后梦就醒过来了。醒来后，也不知是过了几天，大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我自言自语说还好是梦，一抽鼻子发现不能呼吸，居然是塞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一颗脑袋昏昏沉沉，顶铅块似的很不舒服。我心想我靠不会吧，不都说练武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区区一个风寒，不能跟我开这玩笑吧……】

【沿着山路走了半天，没看见半条江半个湖。路边有野生柿子树，可惜不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人，脑海里的印象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轮廓，发了一阵呆。往前走，小路开了岔，一条向上一条向下。我累得不行，再往上爬简直是随时随地都能要了老命，于是我选了向下一条岔路。】
【拐过几个弯，到了山坳底。上天果然待我不薄，真给了条溪流，且溪水宽不盈丈深不及膝，就算死也死得曝尸荒野……啊不，是曝尸荒溪。我干笑，还是找个水多些的地方吧。于是沿着溪走，由于脑子不清醒，本该是沿溪而下变成了沿溪往上，越走那溪流越小，我还兀自奇怪。】
【到了尽头是一绝壁。一束束细细的水流从岩壁上滑下来，汇聚地上才成了这条溪的源头。我摸着石壁发了阵呆，恍然发觉这就是路的尽头，是我要找的地方。拍了拍脑袋】
喂兄弟拜托你暂时别那么重了，压得我脖子都要断。好歹让我看清这是个什么地方……
【绝壁崖底常年不见日光，绿意青葱，湿气更重。没有鸟兽，没有虫鱼，真是个绝佳的刨坟处。一想到刨坟我又犯愁了，挖坑不难，难的是怎样躺进去了再将自己埋起来……想了半天觉得没有可能，还是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只要有个葬身之地我都不会介意的。】

【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两块岩石的交界处找到一条岩缝。爬进去看了一看，刚好躺得下一个人，就在这里吧！躬身爬出来，将洞口各种生长的植物都扯了一扯，还觉得不妥当，到溪边慢慢捡了许多石头，堆在洞边。想着要不要再立个碑或者刻几个字，拿石头在绝壁上敲了几下。】
……靠，那么硬。
【手上没太大劲，居然给石头脱手滴溜溜沿崖壁滚了下去，幸好没有砸到脚。算啦算啦，我心里道。拔了一丛草，折了条树枝在地上写了“天涯”二字，再想写些什么，就全无主意了。盯着土里自己名字看了半晌，不消几日，或者下一场雨，泥土还是泥土，就没有天涯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难受。拿着树枝三两下拨乱了泥土，掩去字迹。与其早晚消失，不如自己动手。天光渐暗，山坳里更是很快就黑了下来。原本还想再呆一会儿，可走了一天实在累，就早点睡觉去吧。】
【爬进石洞，将洞口堆着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小心垒好，难得我这辈子还能有一次垒得这么耐心。直到还留了最上方一个小口，我望了眼外边世界的天。忽然想起离家多日，不知老爹过得怎样，死了没有？明天就会知道了。我想起家乡树上的夏蝉，稻田里的青蛙，河里有光屁股的小孩在打架，夜晚的天河格外明亮。心说再见了，下辈子只愿当个农夫，才不做他什么大侠。】
【手里拿着最后一块石头去堵洞口，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想起很久没有说的一句话。】
……老爹，我睡觉啦。！
【想了想，补上一句】
还……还有不谶妹子，明天见！
【说完我将石头堵上，心里满满的很是开心。仰身躺下，再不去控制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今夜会是一个好梦吧，不谶你不可以再捏我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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