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碧鳞

　　时间轴：《玫瑰帝国》正文之前。
　　人物：石星御、面包师
　　风格介绍：青春、幽默、小文艺。
　　内容简介：一处偏僻的小镇上，人们都得了一种怪病。他们可以吃饭、工作，却失去了爱的能力。亲人间形同陌路，冰冷到让人窒息，唯有一家面包店例外。店主是一位十七岁的小女孩，她是唯一免疫这种疾病的人。有一天她的店里来了一位有着蓝色长发的不速之客，他大摇大摆地抢走了她所有的面包，并自称万王之王，命令小姑娘将其他食物一起奉上。小女孩大怒之下用法棍揍了他一顿，并将他留下来打工还债……

　　那一天，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明眸皓齿、盈盈浅笑，寸寸化为尘埃，从他指间坠落。那能让天地战栗的力量，竟收束不住一粒流尘。
　　从此，他的世界大地荒芜，他的王冠再无颜色。
那一日，他第一次用双膝碰触大地，第一次求告天上地下所有的神明，只求能再见她一面。
　　神明说，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神形俱灭。魂魄在轮回的巨轮中碾碎，坠入六道之中，绝无重生的可能。
　　除非，他愿历尽劫难，逆转因果，进入轮回六道，一一搜寻她破碎的灵魂。
　　天、人、修罗、畜生、恶鬼、地狱。
　　每一道，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承载着常人不可想象劫难。
　　自天地开辟以来，从未有人历尽六道。
——“我愿意。
　　上碧落而下黄泉。
　　游历遍九天十地，追寻她每一缕灵魂的影子。”
　　

　　我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
　　这是一个奇特的世界，和我所来处截然不同。
　　天空，不是蓝色，而是碧绿的，宛如一块通透的巨大琉璃。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风带动着绿色水雾，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在空中缓缓转动，仿佛一条环形的河流。
　　星辰，就是这条河流中密密麻麻的石子，也被染成了碧绿色。它们悬浮在碧云潮汐中，无声起落，从河流的这一头，运行到那一头。每当星辰运行一周，就会有一道绿色的碧气从河流中沉降下来，仿佛一道云柱，击中大地，将水气和养分带给大地，形成一个翠绿的山谷。
　　这就是一年。
　　我就这样躺在这个山谷的中间，度过了八年零七个月。
　　寒冷、寂寞、空虚……这些最初的感觉也被碧气凝固，化为一枚枚星辰，升到空中，随着那条环形河流旋转，恍惚、飘渺，不再真切。
　　唯一剩下的是饥饿。
　　我不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的胃几乎全是空的，过度的饥饿让我的力量降到了极点。我必须要进食，吃很多很多的东西。那样才能恢复力量。
　　才能去找她，找到她。
　　我从那个美丽的蓝色国度，来到这个苍凉的世界，只是为了找到她。
　　只有这样，我的生命才会有意义，我的王国才不会荒芜。
我缓缓站了起来，向远方走去。我知道有些人类住在那里，每次云柱沉降而又升起后，山谷里的植物会结出肥硕的浆果。他们就会来采摘。
　　过去的八年中，我见过他们很多次。尽管，他们从来没见过我。
　　一股香气飘了过来，我近乎麻木的躯体，生出了一丝活力。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气味，我顺着它的指引，寻了过去。
　　一屉刚烤好的面包放在窗台上，旁边并没有人。香气就是从面包上溢出的，金黄的面包皮上涂抹着奶油，被烤得微焦，无论色泽还是香味都恰到好处。
　　就是我想要的味道。我拿起一块，放在了口中。
　　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是谁了。
　　这片面包像是有种神奇的力量，它打通了我那尘封的记忆。它令我从长久的沉睡中恢复过来，麻木的肌体再度开始运转。我拿起了第二片，第三片。我一向吃的并不多，如果我吃完了这整整一屉，只能说，这所谓的一“屉”，实在太小了，而不是我的胃口有多大。
　　突然，一声尖叫响了起来：“你敢偷我的面包！”
　　砰的一声闷响，我的头上被狠狠敲了一击。我刚有些恢复的思维还有些迟钝，呆呆地转过去，嘴里还含着最后一片面包。一个小姑娘叉着腰站在我身后，满脸愤怒。她手里拿着一只法棒，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敲击我头部的凶器。
　　“整整一屉面包，全村人可以吃一整天，你竟然全部偷走！快点拿出来！否则，小心我打爆你的头！”
　　她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法棒。
　　什么样的低等生物，竟然这么粗鲁？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她瞬间感受到王者的威严，若不是我现在这么虚弱的话……
　　小姑娘见我不说话，跳了过来，开始搜我的身。
　　“拿出来！拿出来！快些拿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不是你的东西不该拿吗？偷窃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她当然无法从我身上搜出任何东西。她唯一能搜到的，就是我鼓鼓的肚子。她吃惊地抬起头：“你……你全都吃掉了？”
　　什么全都吃掉了？这是对一位王者该说的话吗？
　　我高傲地仰起了头：“我只是勉为其难地吃一些茶点而已，你知道，你做的东西太粗糙，根本无法与我高贵的身份相符。我迂尊降贵来到你这个小面包店，你可不要大加宣扬，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大概是她终于明白自己见到了个大人物吧，小姑娘呆呆地看着我，一副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我在店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那么，把你所有的糕点都呈上来吧，至少要将这张桌子摆满，摆不下来就摆在地上。然后你要跪下来求我用餐，我一开始不答应，你要苦苦哀求，我才勉强尝上一点。而你，要准备好红茶，站在一边伺候着。就算这样，对我来讲也太简慢了，会影响我的胃口的。懂了吗？懂了就赶紧去吧，我饶恕了你的失礼。”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为我不得不讲解这些基本的礼节而感到厌烦。
　　“梆！”一声响，我头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法棒，小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臭屁？”
　　坦白说，这一法棒打的我有点蒙。我明明已经跟她讲的这么清楚了，她怎敢还用法棒打我？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一颗多么高贵的头颅？
　　但这个小姑娘显然不知道这一点，这该死的低等生物，竟然打起来没完了！一面打，还一面狠狠地说：“你偷我的，吃我的，还敢跟我充高贵？饶恕我？失礼啊？现在你还饶恕不饶恕我？”
　　真是欺人太甚了！如果不是我的力量还没恢复，我动一动小手指头整个村庄都会化为灰烬！
　　不过以我为王的高贵，这根小小的法棒并不能对我造成实际的伤害。王岂能跟平民一般见识？只有被冒犯时的宽恕才是真正的高贵。我一面挨着打，一面悄悄地伸手，从架子上抓起了一张饼。饼上堆满了水果、奶油、蔬菜跟肉丁，闻起来味道好极了。我刚咬了一口，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饼抢了过去。
　　小姑娘：“还敢偷吃！”
　　我真的生气了：“我要你付出代价！冒犯了一位真正的王者的代价！”
　　我愤怒的表情成功地吓唬住了小姑娘，她紧紧地抱着那根法棒，惊恐地看着我。
　　哈哈，害怕了吧？真正的王者发起怒来，整个世界都要颤栗！
　　“你……你想怎么样？”
　　我猛地向前迈了一步，小姑娘吓得一声尖叫。哗啦一声响，盛放面包的架子被我撞倒。我滚在一大堆面包里，温暖的甜软的奶油香气立即将我包围了起来。我左手抱着几根法棒，右手拿着一叠面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位王者想要吃你几块面包，还推三阻四的，难道不怕王者发怒吗？
　　王者要是发起怒来，就给你吃得干干净净！
　　小姑娘像是给我吓着了，呆立在那里看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正大快朵颐，小姑娘突然一声惨叫：“不要再吃了！”
　　她冲上来，从我手里抢夺着面包。一位王者会跟别人抢东西吗？当然不会。王者怎会干这种事情？王者会做的事情是，你抢你的，我吃我的。你抢走我手里的，我就去再拿一块。
　　吃着吃着，我在山谷里躺了八年多的后遗症就出来了。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地毯上，胸口上叠着一大堆面包，奶油糊了我满脸，我全然不顾，只是双手不停地往嘴里送着食物。
　　面包的香气很舒服，更舒服的是，随着吃的越来越多，我感到我的力量明显地加快了恢复的速度。这真是一件欢乐的事啊。
　　我眯起一只眼，瞥了小姑娘一眼。几乎所有的面包都被我咬了一口，就算抢下来也没法卖了。在这场争夺中，我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小姑娘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我站了起来，不禁有些心慌。
　　小姑娘：“你赔我！你赔我的面包！”
　　我笑了。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等我恢复后，会将这个世界都送给你。”
　　小姑娘：“你……你说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就算你想要这个世界，我都可以送给你。你以后不用再呆在这个面包坊里了，你会住在高大的宫殿里，有一百个奴仆伺候着你，只要你一声吩咐，最精美的珠宝就会送到你面前。如果你宽容，人们会传诵你的善行；如果你尖刻，人们会抱怨你的苛政。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敢反抗你。你会是这个世界的女王。”
　　小姑娘：“你凭什么能给我这些？”
　　我挺了挺胸：“因为我，是万王之王。Great King of All Great Kings。”
　　“梆！”又一法棒敲在我头上。“什么Great King of All Great Kings！你在大白天说梦话吗？”
　　“不。不是梦话，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姑娘破涕为笑了：“格瑞特，你就算真的是万王之王，你也是个昏王。哪有吃了几片面包，就封别人做女王的呢？”
　　我说：“但这真的是很好的面包，我很喜欢。”
　　当我说喜欢的时候，我看到小姑娘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对这样的神色，我似乎曾极为熟悉，却又极为陌生。似乎，曾经有个相伴我很久的人，经常用这样的眼色看我，我却从未注意过。
　　这样的想像让我觉得有些痛苦，所以，我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小姑娘露出了笑容：“谢谢你，格瑞特。那么，我该怎么敬奉您这位万王之王呢？”
　　“很简单，你只要每天给我吃这么多好吃的面包就可以了。”应该说，这句话彻底露出了我的狐狸尾巴。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我就收养你了。”
　　“是收留。你能不能学习一下宫廷礼仪？对于一位真正的王来说，你的谈吐太粗俗了。”
　　“哦，还真是对不起。那么，亲爱的王，您能帮我扫一下地吗？”
　　“这是一位王该干的事情吗？”
　　“是，而且你必须得干！”
　　“……好吧。”


在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的时候，小姑娘拿出面粉，重新开始做面包。
　　“格瑞特，你可不能再吃了，明天一早，村子里的人都要来买面包，你若是都给吃光了，他们就没的吃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吃饱，但我已经满足了。
　　我需要点时间来好好消化它们。
　　天空中的碧云之河变得浓密起来，将星光遮住。这使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这便是夜晚了。小姑娘取过一盏灯，悬在头顶上，照着她工作。在她的手中，面团听话地变幻着，被拧成一个又一个花式的坯子，刷上油之后，送进了烤箱里。不一会，温暖的香气就飘了出来。小姑娘在面板与烤箱中忙碌着，轻盈的就像是只蝴蝶。
　　空空的面包架子，再度被填满。我也将被搞成一团乱的面包坊收拾干净了。
　　“格瑞特，来吧，看你脏成这个样子。我带你去洗澡去。”
　　“有大浴缸吗？我需要洒满花瓣才行。”
　　“哦，大浴缸啊？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大的浴缸了。”
　　“花瓣呢？”
　　“没有。不过，你会享受到音乐沐浴。”
　　“哦，那也马马虎虎可以吧。在你们这样的穷山僻壤，我不得不将就点……”
　　我们来到面包坊后面的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小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地方？不行不行。这跟我的身份太不相符了……干脆一点说吧，我拒绝。”
　　我听到一声喊：“你就给我进去吧！”
　　我的屁股上猛然挨了一脚，极度虚弱的我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被踹得跌跌撞撞地撞在了木门上，砰的一声，滚进了木屋里。木门哐地一声关上，把我锁在了里面。
　　竟然敢这样对待一位王者！真是大逆不道！
　　我怒冲冲地刚要爬起来，突然，头顶上哗的一阵响，一蓬水落了下来，将我全身浇湿。水中混合着花瓣跟露水的清香，分外好闻。同时，一串风铃般的响声传了过来。
　　我抬头，就见木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蜂巢。这是木雩蜂的巢，木雩蜂很小，大约只有米粒那么大，它们结的蜂房也很小，呈现精致的六角形，却极深，往往深达数米。木雩蜂的幼虫更小，而且很喜欢钻迷宫，于是，在蜂巢的顶端，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瘤，里面全是针孔一样的网状丝络。云气经过木雩蜂巢，在丝络迷宫中缓缓凝结，成为水，灌满长长的蜂房。巨大的蜂巢，就变成了一座水塔，木雩蜂就靠细长的针状喙，从水中吸取养分跟氧气，慢慢成长。因此，当地的居民往往利用它们来取水，几乎每间房子都顶着一个圆鼓鼓的蜂巢。不过木雩蜂性格极为温顺，并不介意被当成蓄水的奴隶。
　　我轻轻敲了一下蜂巢，又一阵水从蜂房中淋了下来，将我全身浇透。木雩蜂的叫声又像是风铃一样响起，让我忽然想起了一座高高的，蓝色的冰山——那是我来的世界，那里有我的宫殿，我的臣民。
　　浴室里挂着一件袍子，是小姑娘给我准备的。她说我浑身藤蔓就像是个野人。
　　我披上袍子，走了出去。小姑娘将我摁在镜台前，替我梳理。杂乱蓝色长发覆盖下来，将我的脸遮住。当我抬起头，第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时，不免有些失落。这个邋遢而肮脏的影子真的是我吗？那个曾经在蓝色宫殿里统御世界的万王之王？我能想像得出，当我含着一片面包，满脸痴呆地出现在小姑娘面前时，她感到多么好笑。
　　小姑娘取出一把剪刀，帮我理着发。随着蓝发纷纷落下，我的面容重新露了出来。小姑娘用一根紫藤草将我的头发束起。她一面用手指帮我梳理着头发，一面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说：“格瑞特，你现在有点王的样子了。”
　　是的，现在的我，像是拂去沉翳的镜面，开始焕发出光彩。那是属于一位真正的王者的光彩。只是，这位王者失去了他王冠上最珍贵的明珠，一直未能找到。
　　我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迷惑：“你为什么叫我格瑞特？”
　　“你不说你是万王之王吗？Great King of All Great Kings, 我就给你简化成Great——格瑞特了。”
　　“我不叫格瑞特，我叫石星御。”
　　这个名字从我嘴里说出，重新回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我心中又泛起了一阵痛苦。如果我不是他，没有他那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是否会更快乐些？
　　“哦，石星御，真是个好名字。”小姑娘笑了：“格瑞特，你明天想吃什么呢？”
　　“我叫石星御。”
　　“嗯，石星御，你明天想吃什么呢？”
　　“我要吃那种圆圆的，中间夹着奶油的面包。”
　　“那叫甜甜圈。”
　　“我还要吃上面堆着很多蔬菜的饼。”
　　“那叫披萨。”
　　“还有一层面包夹着一层肉还有蔬菜的那种。”
　　“那叫三明治。”
　　“还有你拿来打我头的硬面包。”
　　“……你又想让我加班吗？吃这么多！”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面包坊已经开始营业了。
　　小姑娘在店里忙前忙后。这个店只有她一个人，她既是面包师，又是侍应生，还是收银员。她将所有的工具都擦得干干净净的，换上干净的荷叶围裙，站在柜台前。我知道，是她在准备迎接客人了。
　　见到我，她笑了笑：“格瑞特，早安！”
　　她笑的时候，略带着雀斑的鼻子会轻轻皱起。在我看来，这算不上多美丽，在我的宫殿里，曾经往来过太多的绝色妖姬。不过，不知为何，我仿佛从这笑容里感到了一种别致的新甜，就和……和店里的面包一样。
　　我随手拿起一个甜甜圈：“我叫石星御。”
　　“可是，这个名字是你的，格瑞特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你想吃我的面包，就要让我叫你格瑞特。”
　　小姑娘一把拽住了我手中的甜甜圈，挑衅地看着我。
　　好吧，我妥协了。
　　小姑娘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门打开，我坐在角落里，享用着甜甜圈，等待着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天上的风凉爽地吹着，云河翻腾，星星的光碧绿而温柔。


　　店门砰的一声关了上去，小姑娘轻盈地走远了。
　　打扫干净……
　　居然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真是太失礼了。
　　“一小片面包渣都没得吃……”
　　我学着小姑娘的语气，嘟囔着，心底里却感到极为泄气。昨天虽然吃了那么多面包，但那是昨天的肚子。今天的肚子仍然是空空如也，昨天的饱餐填不满今天的饥饿。我突然很想念刚才那充满暖香的面包坊，现在的店显得太伤感了。
　　我听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一小片面包渣……
　　我忍不住拱到架子里，寻找有没有丢下的面包渣……但我随即愤怒地叫了起来。我是尊贵的王，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
　　咦？那是什么？
　　面包架的最底端，躺着一只巨大的披萨饼。饼上堆满了厚厚的意式香肠、熏肉丁、火腿丝跟番茄、芝士。披萨边上还镶嵌了一圈肥嫩的大虾，中间用番茄酱写了一行字：“To Great, My Great King of All Great King.”（给格瑞特，我的万王之王。）
　　我把它从架子底下捧出来，咬了一口。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在唇齿间流溢。真是太棒了。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最喜欢这样的披萨了。加厚的面饼，双倍的香肠、双倍的肉丁、双倍的火腿、双倍的芝士。还有肥嫩的大虾，哦！食料的底层还有烟熏三文鱼！海陆双味至尊大餐真是太赞了！
　　不一会儿，这顿丰盛的大餐就跟我的敌人一样，被我杀得个片甲不留。我盯着手中的盘子，看着它如此干净，光可鉴人，真是心满意足。
　　吃人的嘴软，吃了这么多，不干点事情，好像还真是过意不去……
　　以王的名义，我将对这个店进行巡查。你们若是有任何贪赃枉法的行为，都必将得到惩戒。我将严除贪污、腐败、立身不正、仪容不整等行为，你们要好自为之，若是让我亲自动手，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我拿起扫帚，对着店里东倒西歪的桌椅宣誓。
　　一会儿，我腰酸背痛地喘了口气，这些该死的桌子椅子没有一个肯自我反省的，全都冥顽不灵拒绝承认错误。我只好请王法了……扫帚上！
　　又过了一会儿，我又腰酸背痛地喘了口气。这什么扫帚啊，太难用了！
　　不就扫个地吗？怎么这么累呢？我可是身经百战的王啊！
　　也许，只是工具不合手而已，如果我有件合适的工具……
　　我偷偷露出了笑容，向四下里望了望。坦白说这个小村也太安静了，根本见不到人。我显出了原形。
　　啊，忘了跟你们说，我是条龙来着。
　　当然，我不是条普通的龙，而是群龙之王。在那些低等生物——比如人类——愚昧的脑袋中，我就是神。
　　我与世界同生，掌管着这个世界上最元初的力量。
　　不过，叫我王万之王就好了，我很低调。
　　我的身躯渐渐长大，几乎充满了整个店。我那粗长的尾巴可比扫帚好用多了，灵活，有力。我甩动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多面包可不是白吃的，我的力量又多恢复了一点。刚醒来的时候，我还驾驭不了龙身呢。
　　扫地……
　　用龙尾巴扫地还真是好用。龙尾很重，刷过地面后简直比我刚才啃过的盘子还干净……唔，这个比喻我收回。我刚才没啃过盘子……我躺在地面上，兴奋地看着如此干净的地面，得意地哼了几句。
　　啊，我好像忘了我有个习惯，恢复龙身的时候，一兴奋，我就会甩尾巴。哐啷一声，好像尾巴撞上了什么东西。不过别担心，身为龙神的我，全身都被比钻石还要坚硬几百倍的蓝色鳞片覆盖着，绝对不会受伤的。
　　乒呤，啪！
　　什么东西这么吵？我愤愤不平地转过身来。
　　糟……糟了！
　　那只面包架子，被我打翻了！小姑娘回来非骂死我不可！我慌了手脚，急忙冲过去扶起架子。可是我还是忘了我现在是龙身——巨大的龙身。
　　我冲过去的时候，乒呤啪啦的声音响个不绝。我打翻了三条桌子、七条凳子、面粉桶调料罐不计其数。我更加慌乱了，抱起这个扶起那个，手忙脚乱。等我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时，我急忙收起了龙身，重新化为人的形态。可是，店里面已经一团糟了。
　　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们不乖才搞成这个样子的……我沮丧地跟那些瓶子罐子坐在一起，互相埋怨着。
　　还是去找小姑娘吧，独自在家太可怕了。
　　我冲出了店门。
　　

小姑娘并不难找，我记得她的味道——一种淡淡的新甜，像刚出炉的甜甜圈的气味。我顺着路一阵猛追，远远地就看到她骑着一辆单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堆满了杂物，小姑娘像是很熟悉，单车拐来拐去，来到了一所房子面前。跟村里所有的房子一样，这所房子也是木结构的，墙壁上缠满了原生的藤蔓，碧油油的，十分安静。小姑娘将单车停下，推门进去。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这是小姑娘的家吗？我有些好奇。
　　难怪她要抢我的面包。人们在敬奉国王之前，的确应该先保证自己家人的温饱——这是只有明君才懂的道理，我当然是一位明君。
　　“我把面包放在饭橱里了，你们记得吃哦。”
　　“爷爷，您别光顾着下棋了，该出去走走了。您有多久没去找查尔斯爷爷喝酒了？”
　　“奶奶，您该给爷爷补补衣服了，天气快要冷了，您两位老人家该互相照顾才是。”
　　小姑娘放下面包后，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她用扫帚可比我用得好多了，我在门外只听到唰唰唰唰的声音，不一会就扫完了。然后，小姑娘开始生火、烧水，将这个小院落收拾的井井有条。
　　突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只听到小姑娘一个人的声音，没有第二个人。
　　爷爷、奶奶一直没有说话。
　　奇怪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院落。这个村子，其实并不安静。风吹过藤蔓的声音，鸟儿振翅鸣叫的声音，不时响起，静谧安详。然而，它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声音——人的声音。自从来到这个村落后，我就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小姑娘的。
　　别的人全都静默，不说一句话。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悄悄攀上一棵树，向里张望。
　　这个院落并不大，却很温馨，一棵大树生在院落正中间，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遮住。藤蔓从树冠顶上垂下，缠绕在四周的墙壁上，就像是给院子加了个绿色的顶。透过枝叶，可以看到小姑娘正忙碌着收拾院子。大树下，有位老爷爷坐在石凳上，盯着面前的棋局。房门向阳之处，一位阿婆半躺着晒着太阳。小姑娘走过他们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的脸色安宁，却也显得分外冷漠。
　　无论小姑娘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完全不理会。
　　小姑娘干完活，洗完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着，对两人鞠躬说：“爷爷奶奶，我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
　　爷爷阿婆无动于衷。
　　小姑娘一直微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慢慢地走出了院门。她无精打采地推着单车，却没有回店里，而是走向山谷。我曾经躺着的山谷。她一定有满腹的心事，连我跟在后面都没有发觉。
　　她将单车扔在地上，坐在树荫底下，用手抱住了头。
　　山风中，她的背影在轻轻抽搐。
　　

　　小姑娘眼睛中的光有些刺伤我，我很久没有见到一个人这么单纯地相信一件事了。这是信仰，往往能制造惊人的神迹。但任何神迹，都无法拯救这场瘟疫。
　　什么异世界的王子，什么爱能驱散瘟疫，那只不过是童话而已。如果我的心不得到治疗，那些村人将永远不可能有痊愈的希望。
　　我轻轻接过那片龙鳞。
　　这枚鳞片上有我的气息，淡淡的，却悠远永恒。或许，这是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在时空乱流中擦落的。我不知道这个村子对于龙有什么传说，但我知道，我的鳞片不会指引什么异世界的王子。
　　作为神，作为宇宙的万王之王，我的心，也早就被爱折磨得支离破碎，生满瘟疫。
　　又何况什么传说中的王子？
　　我嘴角露出一个讥刺的笑容。
　　“如果，如果这个异世界的王子，降临这个村落时，也感染了这场瘟疫呢？”
　　小姑娘眼神中闪过一阵恐慌。
　　“毕竟，没有人能躲过它，不是吗？”我漫不经心地说着。
　　阴霾占据了小姑娘的脸。
　　是的，如果异世界的王子，也已失爱呢？就算注定相遇，却也只会视而不见，擦身而过。就如夏夜陨落的流星，只一失神，就消逝于宇宙彼岸，再也不会回来。
　　一生一次的机会，不会有结果。
　　小姑娘胸口起伏着，她突然说：“那我也会治好他，我会治好所有的人！”
　　“我会治好这场瘟疫！”
　　我笑了。这是不可能的。连我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一个平凡的小姑娘又做得了什么。
　　“哦？你要怎么治疗？”
　　“我要办一场盛大的甜品派对。”
　　“甜品派对？”
　　“是的。食物是有生命的。它们看似不起眼，却是上帝给我们的恩赐，让我们能生存、能行走、能彼此相爱。它里面一定藏着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情感。我相信，真正用心烤出的面包，其中包含的，不仅有奶油、水果、蜂蜜，还能饱含着爱。唯有这样，它的甜美才能直达心灵。只要我做的食物足够好，就一定能激发他们的记忆，修复他们受损的心。我要做的，就是在十八岁的夜晚，为村里子的人做出最好的面包。”
　　我没有说话。十七岁的年纪了，不该再把童话背在书包里了吧。所谓食物能治愈疾病的传说，和唱歌的面包树的可信度差不多。但小姑娘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让我没有反驳她，只是淡淡说：“要烤出最好的面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小姑娘的脸色再度黯淡了：“是的。所以我每天都练习，怎样将面包烤得更好。为的就是我生日的夜晚，举办这场盛大的甜品派对。派对上，除了甜甜圈、皮萨、曲奇之外，还有要一只巨大的生日蛋糕，它有五层，和我一样高，每一层都点缀满奶油做成的玫瑰，心中藏着全世界最香甜的滋味……我要用这样的滋味，让村民回忆起从前的日子。那时，查尔斯爷爷、朵拉奶奶、路易哥哥，他们都露出久违的笑脸。这一刻，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王子会从天而降，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吹灭上面的蜡烛……”
　　“可是，可是我无论怎么做，他们都不肯说喜欢我的面包……格瑞特，你说我能做出世界上最好的面包吗？”
　　她叹息着。无论她的面包多好吃，来买的人都一脸冷漠，不肯说一句“我喜欢”。
　　这样的面包，是治愈不了什么的。
　　她的脸上有藤蔓的阴影，云河缓舒，她的忧郁让我忽然有些不忍心。我轻轻说：“你会成功的。”
　　我的鼓励让小姑娘振作起来：“格瑞特，你也觉得我会成功吗？”
　　我不敢看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说，那个异世界的王子，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
　　“他会爱上我吗？”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
　　对于爱，我所知非常有限。她死去时，说再也不愿爱我了，她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我再找到她；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我向神明许下愿心，甘愿历尽六道轮回，寻找她失散的魂魄，就是为了再见到她，重新爱她一次。


　　但，我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要如何，才叫爱？我并不知道。
　　这实在是问道于盲了。
　　良久，我才悠悠说：“他会爱上你的。”
　　我并没有听到回应。我抬起头来，就见小姑娘正定定地看着我。见我看她，小姑娘急忙挪开了目光。我问：“怎么了？”
　　小姑娘发出一阵咳嗽，她心慌地拍着胸脯：“没什么……我呛着了……谢谢你，格瑞特。我总算没白喂你这么多面包。”
　　我摇了摇头。这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不过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而已。
　　小姑娘咳着，突然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好呆呆地看着她。
　　小姑娘抓起一块石头，向我扔了过来：“格瑞特，走开！”
　　“格瑞特，你可不能缠着我！这样会让我的王子误会的！快些走开，你不走开，我的王子会误认为我名花有主，就不肯跟我搭讪了！”
　　这有什么值得困惑的吗？何必又哭又闹的。
　　小姑娘却突然发了怒，跳起来冲着我一阵拳打脚踢：“格瑞特，死格瑞特！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懂？”
　　我叹了口气，是的，我的确什么都不懂。
　　我空有无敌的力量，懂的却的确太少、太少。我看不懂一颗心，也不懂得如何爱别人。
　　小姑娘的哭声变得朦胧起来，让我的心也有些发痛。
　　不能让她再哭下去，应该逗她笑。于是我打了个哈欠：
　　“王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正式登基为万王之王前，也曾经是王子的。”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生气地冲我喊道：“哪有你这样的王子，完全是个吃货！我将遇到的那个王子，来自另一个时空，他英俊、勇敢、善良，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我不屑地打断她：“这些，都平民对王子无知的想象。真正的王子，就是像我这样——必然是个吃货。”我拍了拍肚子。
　　这个动作引起了小姑娘的愤怒，对我一阵拳打脚踢。
　　我想躲闪，但身子一阵困倦。我知道，我吃的东西已差不多足够了，这是即将陷入沉眠的预兆。龙在受伤后，会大吃大喝，当摄入的食物足够后，就会陷入沉眠。再度醒来时，所有的力量都会恢复。那时，我就可以重新踏上寻找她的旅途了。
　　我又想再吃东西了。于是我对小姑娘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下一句话成功地让小姑娘的怒容变成了笑颜。
　　“我饿了。”
　　她笑了：“格瑞特，你真是个吃货！”
　　她跨上单车，驮着我向面包房走去。
　　“格瑞特，喜欢吃我做的面包吗？”
　　“喜欢。”
　　“愿意一直吃我做的面包吗？”
　　“愿意。”
　　“格瑞特，你要是异世界的王子就好了。”
　　这句话，我当时并没有听到，因为我已经在她的单车上睡着了。


天气有些转暖，我吃得少了起来，睡觉的时间明显增长。我知道，沉眠的时间快到了。小姑娘还是每天做好多好多的面包，一半给我吃，一半卖掉。小村里的人仍然是那么冷漠，终日听不到一句话。每天傍晚，忙完了活计后，小姑娘会带着我到那个山谷里，给我吃她实验中的生日甜品。每次都让我呼呼沉睡。
　　终于有一天，我知道我必须要陷入沉眠了。我感到很兴奋，因为我很快就会恢复力量。但我有些担心小姑娘，她仍然执着地相信她能用食物治好村里的人，却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
　　我应该报答她。虽然她只是个偏僻小村里的柴火妞。但，她侍奉了我这么久，做为一位高贵的王者，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我们有一次坐在山谷中时，我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说：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会封你做这个世界的女王吗？你会有自己的宫殿，所有的臣民都是你的？”
　　小姑娘点点头。
　　我将手掌放在她的额头：“那么，以龙之神诋的名义，你必将会成为女王。”
　　小姑娘抓住我的手，有些惊慌：“格瑞特，你生病了吗？”
　　我摇摇头：“不。马上，我要陷入沉眠了。沉眠之后，我的力量就会恢复。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真的是所有世界的王者。”
　　小姑娘的惊慌慢慢消失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又开始有种我似乎熟悉又极为陌生的东西。她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格瑞特，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所有世界的王者……”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欲言又止：“因为……因为你吃东西的时候，就是有王者气象嘛！”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倒从来不否认。
　　“你不要再想着去治那些人了，治不好的。”
　　——或许，在我历尽六道之后，我的心会被填满，那时，这些人自然会得救。在这之前，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不，我一定能治好他们！”小姑娘的眼神中有决绝，不容置疑。
　　我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小姑娘的头慢慢低下来，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很久以前，我遇到过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在山谷里采集浆果的时候，曾遇到一个怪物。它巨大而狰狞，想要吃掉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吓得转身逃跑。慌乱中，我兜里一只面包落了出来，滚落到怪物口边，被一口吞了下去。那不是一枚很好的面包，忘了放糖，甚至烤得有点焦，一整天都没有卖出去，是我准备留下自己吃的。奇怪的是，那个怪物吞掉面包后，就慢慢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没有伤害我。从那时起，我就相信，我的食物中或许有种神奇的力量，能给人安宁。我能降伏那个怪兽，我也一定能治好村人们的病。”
　　可是，那不是病啊，那是神因不能得到挚爱而对人类的诅咒。
　　我沉默着。
　　“格瑞特，我能做出治愈他们的面包，是吗？我能治愈他们，然后，我们一起迎接异世界的王子，他会见到我，爱上我，不是吗？”
　　她哀告一般地看着我。我嘴里咬着今天的面包，这的确是很好吃的面包，但我无法相信它具有治愈人的力量。
　　“我的十八岁的生日就快到了，如果到时候我还做不出那么好的面包……”
　　她的话语中有一丝哽噎。
　　我心底浮起一丝愧疚。这些，都是由我而引起的，我不能看着她哭泣。我应该做些什么，至少，让她不要在十八岁生日的夜晚，仍相信童话的美好。
　　于是，我轻轻咬破了指尖。
　　“你能做出来的，你一定能做出来的。”
　　我将一滴血涂在她的眉心，在那里留下一枚红宝石一样的殷红。
　　那是我的血，龙的血，王的血，神的血。当闻到血的味道时，他的信徒将会陷入对他的狂热中。那时，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恢复了爱的能力。这个国度的人都深深崇拜着龙，他们一定会被我的血激发出热情的。
　　那样，她就不会失望，尽管之后她会发现那是镜中月水中花，但至少，在她的生日派对上，她不会失望。会有那么一刻，她会感受到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姊妹兄弟，全都回来了。这一顷刻的幸福，就足够了。
　　然后，我就会从沉眠中醒来，给予她我许诺的封赏。
　　我微笑着看着她。她仰着头，有些怔怔地看着我。
　　“格瑞特，你说，当我做出最好的面包后，我的王子会出现吗？”
　　这个问题，她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一定会的。就算他不出现，我也会发布王的命令，用千军万马将他找出来。不过，你那时已经是女王了，你可以自己下命令。”
　　“格瑞特，你说，他能匹配上一位女王吗？”
　　“当然会了，要不，我封他做一位王好了。”
　　小姑娘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这让我有点泄气，的确，一个只会躺在地上吃面包的人，很难跟所有世界的王联系在一起。我只想快些沉眠，好恢复力量，让她知道我并不是在说大话。
　　“格瑞特，那你还不快些离开我！你跟在我屁股后面，王子肯定会误会我的！”
　　她突然生气起来，狠狠一拳砸在我脑袋上。我抱着头，不明白她为啥突然发火。
　　找王子就找王子好了，关我什么事？
　　可我实在太困了，没法反抗，老老实实让她狠狠揍了我一顿。
　　“我不要你了，你留在这里吧！”
　　她狠狠踩了我一脚，跳上单车，用力地蹬着，将我抛在了山谷中。
　　恰好，我本来也要回到山谷，进行沉眠。
　　我仰面朝天，躺在藤蔓中，望着天上那条缓缓旋转的河。云柱又开始沉降了，将整个山谷笼在一片朦胧中。我的爪子、尾巴慢慢露了出来，恢复成一条龙，将谷底占满。沉眠就要开始了。
　　要是小姑娘在就好了。闻着她身上面包般香甜的气息，我总能很快睡着。
　　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不想要她的王子吗？
　　我胡乱地想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