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川中生活远没有这么美好
犹记得是一个落红如雨的季节,窗外柳绒莺梭勤来勤往,织出一幅明媚的图画,窗内的我,安详地枕在唐风宋韵里,一篙便从周邦彦的烟柳长堤撑到了欧阳修的深深亭院。心,好似一块鹅卵石,慢慢慢慢沉进水里。 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背后把簿子抽去,我惊得差点叫出来,扭身却看到数学老师寒星样的目光。 我在办公室站了一节课,在这个春日迟迟的午后。 班主任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得像一柄天山雪浸过的倚天剑。“这是什么?”她问。“是读书笔记。”“数学课上你就在看这个?”老师的眼睛缠丝玛瑙般络满了深深浅浅的血丝。我的手一直绞着衣角,不敢抬头。“读书笔记?我倒要看看写了些什么东西?”她翻开一页大声念起来:“春里相思奈何天,花飞如雾,柳絮散如烟。夏里相思日偏长……”老师念不下去了,狠狠地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同时发出一种悲愤甚至绝望的长啸:“你怎么办哪——”一屋子的老师全抬起头来,用一种忧心如焚而又极怪异的神光把我从头到脚细细揣摩了好几遍,然后一面摇头一面叹气,我分明听到几个老师低声说:“怎么得了呢?小小年纪就想这些。”我的眼前一片血晕,几点蓝色的星星鬼火似的跳跃,浑身像木炭一样燃烧起来。猛听得半空中劈来班主任冰冷顿挫的话:“你已经不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了,你再这样,去把你父亲请来,我当着他的面掴你两个耳光你可别怪我。”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恶毒的话了。一时间所有的惊愕、激愤还有羞耻好似汹涌的潮水一浪跟着一浪扑来,我紧紧撑住桌面才没有软下去。 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怎么也不能忍受自己所挚爱的纯净的精神家园在老师们忧虑且激愤的目光中变得浑浊不堪。我真想大声告诉她们:那是一首著名的元曲啊——假如老师也有过十五岁,就会懂的。 一路昏昏沉沉的回家,饭桌上的妈妈一个劲儿叫:“吃啊吃啊。”我便愈发觉得自己这样活着简直连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晚间照旧在房里做了几个钟头的功课.一再一再地告诉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偶一抬头便看到从小到大贴满墙的奖状,像一群鬼那样眨着眼睛。那时我最常做的梦便是一脚跌进无底的深渊,沉重又玄虚地下陷,没有尽头。 那段日子份佛一部黑白片那样单调漫长,我惟一的游戏便是守着窗看瓦蓝的天空,梦想多年以后我也能像池莉写自己的老师:“我永远直呼其名——xx或狗。”那样倾泻出所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