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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灸舞缓缓上前，将苏婉约拥入了怀中，再次喃喃道：“婉儿……”

她神情忽地一变，半晌后有些踉跄地从灸舞怀中挣脱，倒地。他微微一叹，道：“只有对不起你了。”

她气息已微弱，颤道：“为……为什么？”

灸舞淡淡苦笑：“你当我当真不知，若欲离开此处，唯有了结你性命？你当我当真不知，此时雾气正浓，恰是这‘境阵’唯一可以奏效的时候？”

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叹道：“不必那样看着我。反正已经在我面前死了一回，再多这一回也不打紧。更何况，你并不是她。”

他蹲下身来，久久凝视着她俏丽的脸庞。然后举起右手，猛地向她一挥。

一缕白光似雪亮长锋割破了黑暗，霎时，天地间光华一灿。

万丈白芒殆尽之时，引入眼帘的显是先前那架古筝，还有那名少女的背影。

灸舞颔首一笑，道：“告辞了。”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他半开玩笑地道：“第一个知道如何破解这境阵之人？”

只见那少女缓缓起身，回眸间似笑非笑：“不。你是第一个能够狠下心来杀死爱人之人。”

灸舞道：“承让了。能布出这等玄妙的境阵，你又何尝不是第一个？那么。既然我已破了阵，想必你会放我走吧。”

少女不置可否。

灸舞大步向前迈去，待要走出房间，那少女却再度开口了。

“我们打个赌吧。”悠扬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他不自觉地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

“赌什么？”

“赌你一定会是那个最终除掉他的人。”

“谁？”

她一字一句地道：“狄阿布罗魔尊。”

此话一出，灸舞不禁心下一惊。眼前之人，明明是和自己站在对立面，却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了对魔尊不敬的话。

“为什么？”

她唇边出现了一种类似微笑的东西：“因为你对自己够狠。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心，何况是对敌人？”

灸舞回道：“谬赞谬赞。”片刻后，忽然又开口：“我也跟你打个赌。”

少女沉默等待。

“赌我定当不虚此行！”话音未落，他身影已晃动，速度之快竟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少女的身影微微前倾，似是作势要去追，却终究停留在了原地，哪里也没有去。

此时另一把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你故意放水？”

少女并不惊讶，缓缓道：“你也有机会追上去阻止他的。那你又是为何没有如此？”

她轻哼一声：“反正这件事又不是我该插手的。我何必费那个劲？”

少女微微一笑，转过身来：“你就承认吧，你这么做，理由一定是跟我一样。”

“是什么？”

“好奇。”

“哦？”

“你一定也跟我一样好奇，像他这样的人，究竟会给这个鬼地方带来什么。泪湖，你其实也是佩服他的，不是吗？”

身后之人，正是为灸舞带路的泪湖。她方才一直躲在暗处，直至灸舞离开那房间。境阵中的一切，她也已尽收眼底。

她兀自抚着身旁的长筝：“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同样是抚筝的姿态，相比那少女的清雅，她身上散发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七分娇媚，三分妖娆。

少女负手，若有所思地道：“泪湖，算来也有许多年了，我们总算是盼来了一个有希望将他击垮的人。我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

灸舞果然没有。

如今他只求速战速决，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找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只能赌一把，赌他能猜中狄阿布罗魔尊的心思。

魔尊虽然强大，有些思想却着实幼稚得很。比如，他喜欢与他的对手玩一些高风险的游戏，如此胜利才会变得尤为令人愉悦。照这样看来，灸莱八成是被他关在了灭的“风穴”附近。

“风穴”是灭里的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其存在鲜为人知。而要离开的方法也极为简单，只要驱动足够的异能向那“风穴”纵身一跃即可。

灸舞不禁冷笑，魔尊还真是把每一步都为他算好了，料定此时的他跟灸莱加起来都已不够异能离开。他本已快要支撑不住，再加上破那境阵又耗费了他不少心力，如今的灸舞，实已与一个低阶异能行者没什么两样。

不及多想，他快步向前，左左右右地穿过了数条小道。停下脚步的那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灸舞的声音竟微微颤抖：“小莱！”

“……哥！”灸莱见他，更是险些就要哭了出来。

灸舞上前边迅速地帮他松绑，边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说道：“听着，哥哥来救你了，你一定会没事的。过一会儿，我自会想办法助你离开这里。”

灸莱似是听出了什么，急问道：“那你呢？”

“不用管我。”他将绑住灸莱的绳索抛下，忽然低下头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帮我传句话，就说铁时空从此就拜托夏天了。”

灸莱险些就要跳了起来：“哥，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有力的掌声，就像是在冷眼旁观着一出好戏一般。灸舞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狄阿布罗魔尊的声音中带有轻蔑：“果然是兄弟情深啊。”

灸舞笑道：“当然当然，我看魔尊一定是羡慕得很。我们是手足同心、肝胆相照，而你的身边却怕是没有一个真心诚意愿为你卖命的人——哦不，魔吧。”

魔尊也不生气：“死到临头还有此闲情废话。盟主大人，雅兴不浅？”

灸舞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清眸苍鹰般凌厉：“可我却觉得，死到临头的并不是我！”

话音刚落，他心念一动，忽地纵身向前，猛地向魔尊挥出一掌。

这一变故来得实在突然，魔尊与灸莱皆是一惊。

谁也没想到，灸舞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贸然向魔尊出招。

谁也没想到，灸舞在这种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必败无疑的情况下还敢发出如此直截了当的攻击。

可灸舞偏偏就挥出了那一掌！且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白光乍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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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双掌对接的那一刻，灸舞的心思已转了千万遍。也许正因为此，疼痛和失败才没有来得多么令人难以承受。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被震飞出去，重重倒在地上之前，他的左手刚好不偏不倚地抵住了灸莱的背。如此一来，源自那一掌的所有力量边尽数无害地转到了灸莱身上。

正好为灸莱提供了自“风穴”逃出灭所需的力量！

看见灸莱的身影在“风穴”处消失不见，灸舞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顿觉体内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似是被绞在了一起一般，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自唇边涌出。

——好了，好了，小莱安全了。

这一掌，他中得可说是算无遗漏！

他的意识已渐渐模糊，却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喂，你还是魔尊呢，却这么轻易地着了我的道，可真是笨得可以。”

魔尊没有回话，他确实不曾想到灸舞为了救弟弟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如今的灸舞，是真真正正地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不剩了。

只是这一仗，他输得惨烈，却赢得漂亮！

魔尊不由得冷笑一声。

“来人，把铁时空的白道盟主请到他该去的地方吧。”

灸舞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在一切再次开始之前，只要能休息一下就好……

这是他在彻底昏迷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灸舞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个高架上，那阵势实在是隆重得令他哭笑不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紫色的身影，正带着几分慵懒地傲立在他面前。

灸舞道：“泪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泪湖的唇边似是带了一点笑意：“亏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她拿出了一个乌黑的药丸，兀自走到了灸舞的面前，挑眉道：“吃了吧。”

“你不打算告诉我这是什么？”

“知不知道都得吃，何必呢？”

“自然有必要，就算是要挂也至少要让我挂得明明白白吧。”

泪湖笑道：“那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是‘左打右打怎么打都打不死’灵丹，而且是他特地为你找来的。”

灸舞头上顿时闪现三条黑线，这名字取得可真艺术。

泪湖的身影微微前倾，摇头轻叹道：“重要的是，它会让你清醒，你也只好清清楚楚地享受他为你准备的大礼了。”

灸舞沉默。良久，泪湖再次开口，这次的无奈却是真心的：“对不起了，我本也不想如此的。只是我不可能不听他的指示行事……”

说罢，那药丸已送入了灸舞口中。泪湖不无诧异地看着他将药丸仔细拒绝吞下，仿佛是在享用人间美食一般。

他朗声笑道：“诶，没想到这什么打来打去药丸味道还不错，你们也算是待我不薄。”

泪湖的神色微微一变，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把长鞭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久久端详把玩。来回踱步之间，灸舞只觉她周身散发的气息妖娆难言，不禁一打寒颤。

忽然之间，那长鞭便“咻”地一声挥到了他身上，毫无征兆的疼痛瞬间自左肩蔓延至全身。灸舞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几乎是还没缓过劲儿来，第二鞭就已落下，他几乎可以听见长鞭划破空气的令人作呕的风声。他的眉头开始紧紧锁起，这什么狗屁药丸的果然是有效得很啊，不仅折磨人的肉体，连心灵都不放过。

你若是知道自己无论被打到什么样的地步都愣是无法昏死过去，只得一点一点地享受那拒绝放过自己的每一分疼痛，直至亲眼见到自己变得体无完肤，你会有什么感觉？

你若是只得放任疼痛一点一滴地加剧，吞噬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却仍要保住作为一个时空之主应有的尊严和骄傲，硬是逼着自己一声都不叫出来，你心里会怎么想？

你若是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可能让对方停下来，却又心知肚明自己真的是‘怎么打都打不死’，这一切就像是永远没有结束没有终点，你的感受又会是如何？

——绝望吧。

可灸舞他竟然没有，而且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笑了。

且笑得轻快：“喂，你们魔尊不会真这么瞎吧，把我绑到这里打算一阵狂打，却竟然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出？”

泪湖垂首，竟似是不敢直视他双眼一般：“没有要求，是因为他料定了你不可能会答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无论给你上什么样的刑。所以……他意不在此。”

“那……是什么？”

泪湖不再回答，只轻咬下唇，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再次举起长鞭，挥向了他。

长鞭雨点般地落下，冷汗已从鬓角边涔涔而落，浸湿着那一个个的伤口，每一处都是撕裂般的疼痛。他想要逃脱，想要大叫；想要抓住些什么、毁灭些什么，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是被捆绑得死死的，什么都做不到，哪里都去不了。

连呼吸都似乎变成了一种奢侈。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长鞭却并没有停下，“咻咻”地声音像极了源自地狱的召唤。灸舞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地渴望自己能失去意识昏过去，甚至是死亡。

可他却竟然连这都不能。

灸舞不禁苦笑一声，眉头一锁，猛得吐出了一口鲜血，红得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般触目惊心。

硬碟中并未留下任何言语指示，背后的用意却是一清二楚。而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明摆着的陷阱。

可他们还是决定要去救出灸舞！他过去为他们以及天下苍生的幸福究竟牺牲了多少，他们无法衡量，而这次，他们为了救他亦会义不容辞。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大家在准备分头行动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一把声音响起：“伏瑞斯·呜拉巴哈！”竟是夏天。

他挠挠头发，略带愧疚却坚定不移地对一脸惊诧的家人们道：“对不起，这次我又擅作主张了，可我实在不能让你们大家都跟我一起冒险。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跃入了冰箱内。

而此时的灸舞，正疲惫地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等待着疼痛缓解。说真的，那一番折腾已几乎耗去了他全部的心力，此刻就连呼吸也需要极大的力气小心翼翼，更别说思考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不远处的泪湖正凝神望着他，神色间隐约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这些年来，她如此鞭打过的人也不少，她早已看惯了那些哭着喊着求她停下来的人，甚至早已学会如何完全将那些声音屏蔽不听。而他，却是第一个一声不吭默默忍受一切的人。

只有不住颤抖的双唇、紧锁的眉头和惨白如纸的脸色描述着他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的苦痛。他也是个人，终究是隐藏不住身体最自然的反应。

那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竟而可以让他隐忍至此？

然而刚走到灭的出口，忽地极光一闪，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灸舞认出她是之前那抚筝的少女，境阵之主。他心想此时大雾应已散尽，那境阵反正也是无用，便稍微放下心来，转而开始盘算该如何助夏天逃脱。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不是在阻止他们的。

她的视线扫过了灸舞，停留在夏天脸上：“打我一掌。”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十分惊讶，一时之间判断不出这其中是否有诈。

“什么都别问，快啊！要没时间了！他们就要来了，我需要在那之前结束一切，也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灸舞见她说得急切，不像是作假，心道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总要搏一搏，略为迟疑便向夏天点头示意。

夏天一咬牙，运起异能向她挥去，她竟当真完全不作抵挡，硬硬将其接下。她被震得跌坐在了地上，拭去唇边涌出的血丝后，便站立起来坚定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跃入灭的出口之前，灸舞忽然回过身来，有些虚弱地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浅浅一笑，带着几许认真地对他说：“浅梦，我叫浅梦。”

这是灸舞在陷入冗长的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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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灸莱放大数倍的脸。

而且是一个无比激动，差点就要撞上来，“哥！医仙！哥！哥！”大吼一通的灸莱。灸舞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看着这样的弟弟，哭笑不得。

——终究还是让他担心了啊。

不一会儿医仙便风驰电班地冲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的，弄得灸舞浑身不自在。待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干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医仙解释道：“盟主，先别急着说话……你知道你这次昏迷了多久吗？”

灸舞静静等待着他们的答案，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心虚。

果然见灸莱双手环抱，一脸不满地埋怨：“七——天——七——夜——”

灸舞心下一惊，这时长实是超出了他的预算。他咳嗽几声，声音微弱但总算能听得到：“那异能转换器那边……”

“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德行。”说着便孩子气地撇过头去同他怄气。

灸舞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绷带几乎满满地围了他一圈，伤口基本都开始发痒了，不过依旧很难受。

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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