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死人的饭很难吃。


没人告诉他什麼是好吃的味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吞下肚子的东西都很难吃。饱是为了有力气，有力气是为了找下一顿饱。他就抱著这样的信念存活在被遗留的战场。


为什麼他努力活著？这不需要理由。他只是没有原因地活著而已，饿肚子就吃饱，受伤就等好转，挡路就砍掉，只是这样而已。有天就被野狼分尸还是被兀鹰吞掉也没所谓，在他有意识有痛觉的时候，不让自己被吃掉就够了。时间没有意义，明天还是今天就他而言只是睁眼合眼的事。坐下来吃馒头，眼前的阳光有点刺眼，他仍然乾涩地看著欲说还休的夕阳。


星火燎原。
有个活人曾这样形容他，隔了好久忽然想明白了指的是他眼睛。他不认字，自然不懂那算是甚麼意思，可是晚霞眼前，忽的勾起脑中消失已久的记忆。他舔掉嘴角的面粉屑，拿起剑，就往那里走。

那里并不是一个地方，更不是一个目的地，而是他来的相反方向。往往一个地方待久了他就会离开，算是避开追著他来惊恐的村民，反正尸横遍野的战场那里都不缺。人类的敌意比荒野的孤狼更难对付。


他似乎在寻找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不然也解释不了为何每次生死搏斗的极限之际，他觉得自己不愿意随便死去。一直往那些人所说的东南方走，好像那边有无形的线在指引著，说述那边有答案在等著他。只要走到了就可以结束没甚必要的存活。究竟他找著甚麼，模模糊糊地可能是有一次碰见樵夫汉子，身旁带著一个比他小的男童。樵夫很快发现他，本是打算径直走过，樵夫却神色紧张开始大喊大叫，持著锄刀朝他胡乱砍来，动作混乱可是每一刻都护在那稚子身前。

他是鬼之子，令人恐惧的存在怎麼也好。把恐惧挡在身前，躲藏稚子在后，这种行为叫做保护。他那天发现人类的行为可以解释，源於内心的欲望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就像他保护手上的剑。不，剑随时都可以丢弃，那时都可以更换，他保护的是自己。只有这一点不一样，可是他觉得能理解那个樵夫父亲的心情。


他自那次起，没有再杀一个人。




那就是家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有他重要的家人，他见过被杀掉的野猪旁边在嘶呜的幼猪，也见过在人尸旁边哀哀切切的家人，他不想亲手砍断这些东西，他觉得那样的很珍贵。

02


前生已然作废。他的人生笼统两个时期，没有松阳老师和他有松阳老师。前者的时间横跨他幼年，又越过少年时代霸占了他后半生。只有私塾年间他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朝气如夏日明媚。


数日子下来，就是长久得手掌起茧也拢不住的失去老师。时日长远，他心想活得久够了，却掀月历发现还不到四分一个世纪的二分一。等待的同时，他也不知不觉背起了放不下也赶不走的羁绊，当初谁说战争完了活够了就下去陪伴老师，把地上的新鲜事带下去给老师解闷。这样的日子他能说此生足矣，他还是这样好死不能赖活。


雪地里能开出强韧的花都叫绝处逢生。绝地求生的流浪人遇上了这样的同伴，即便花瓣苦涩也不太差，就是承担生命的味道。过后平静日子愈来愈惦挂的清苦，入迷的终将醒觉，遗失的终将回归，会痛的终将流逝。
此生若能共你品尝苦涩也不太差，松阳老师。


肋骨多少折断肌肉多少辗碎，从未沾湿眼角。却坐拥晚霞想起夕阳引路回私塾道上的背影就苦涩得要命。
万般过去亦有幸福留下。
这是不是真话？

03


当他成为私塾学生的时候，恐怕是所有人的眼中刺。但他在环伺的微弱敌意之中仍能安然入睡，除了他习惯不在意了也因为课堂间老师温柔的目光，一直关注老师的学生立即感到了差别。两个就像被捡来的稚子温暖地孵著细心呵护，和认准了包容自己的妈妈赖在暖床不愿起来的幼狐。


真是笨蛋父子。
这自然是后来的少年总督下的评语。当时觉得困扰的他单纯想把那目空私塾的白卷毛……怎样？长大后才看透了孩童时的无知和懵懂，或者就注定他俩之间复杂纠葛的关系。如果换他是捡来鬼之子回来的话，很可能会比老师来得更占有和护短。那孩子拥有他喜欢的特质，强大的无欲则刚。无论朋友或是敌人，他都当得起惺惺相惜的唯一对手。
他认为。


但他敬重的松阳老师才是与白卷毛那层的关系，那一边都让他苦涩。壹与壹不等於贰，他不能令自家猫喜欢上红豆饭，也不能令隔壁狼狗的觊觎消停。人不是猫狗，更不是他能掌握的，在这对牢不可破的师生面前，他第一次学会无能为力的滋味。


适时尚年幼，绿豆大的事儿都能令孩童的世界天昏地暗。十年后看来不重用的玩具坏掉了，却足够令孩童吃不下一顿饭，碗里盛的都是忧伤和愤怒。回想旧时，才发现自己曾经多少意气的年代，尽是脆弱的情绪却填满了童年的真实。直到长大也没有收歛的是，遇到重视的人总会轻易失去理智。这也是他们两人共同的顽疾了。


松阳老师教会了他们不少东西，可是三人没有改掉自己的毛病，而在长大愈崎岖的日子之中培养得更深厚了，所以相同地点的三人才会越走越远。最后不得不倒戈相向。

04


白夜叉的确是流离失所的亡灵。
他是思念老师而无所依归的走失灵魂，只能在战场上冷静地挥刀砍杀看不见的敌人，直至全世界独剩他一人。


他是残暴的神明，不祥的厉鬼。
他的从前是食尸鬼，他的从前是白夜叉，战场就是他的出生与降生之地。不能否认他这生命是属於战场的，仿佛天上掌管战场的女神多偏爱他一样，让他小时候披著鬼之子名义日夜流转如游乐场。当他成为攘夷传说的白夜叉，他所到之处就是处刑台。


他随心所欲行走於战场，能幻化一片刀光剑影硝烟过后的处刑景气。分不清是诅咒还是祝福，即使双方全军覆没战后报告一致书明无人生还，在高杉他们风雨无阻的搜索中，总会找到他站在数不清的尸堆中听著血腥的风声飒飒作响。


每一次身穿耀眼染血的鲜白羽织，引诱所有敌人围攻，吸纳转眼即逝的生命。白夜叉的恶名，确是他所想要的，为了把自己放在战争的祭坛上，在战场上作祀，为生者哀，为死者舞。


黑暗的战场下著滂沱大雨，浇灭所有的人命烟硝味，耳边只有雨点叮叮当当落在武士身上铁铠的声音。冒雨走近过来的高杉也是一样蟑螂命，难得夹带愉悦情绪的声调，说话内容一如既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乐趣。既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那麼领头的他们谁应该例外。


和白夜叉一样该下地狱的修罗。“高杉。”

“哼？” 他抬头仰脸让雨水洗净脸的血秽，还有刷也刷不掉的疲惫。



“————”白夜叉闭上眼。外面待著的战士都听不到雨幕掩去的声音，可是谁也没有好奇。



“哼，我也一样” 高杉难得勾起唇角一笑。




只有他们是不同的。
私塾三人的世界没人能涉足，或许以往的同窗还能差一脚其中，如果还没有死光光的话。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挡在他们尖锐的交锋之间作调停，也不会有傻人连著啊哈哈哈哈横挤进去被揍。战争有一天会结束，最后谁也没有死去，攘夷告终之后各自选了方向来分道扬镳而已。

05
登势捡到他的时候，模样不是像只丧家犬，就是像失去效忠之心的武士。


听他七零八落的交代，她才知道那些不要命似在后期投身攘夷战争的人，有一部分是为了夺回他们的老师而已。真是愚蠢的年少气盛。该是年青力壮的弱冠之年就显出沧桑颓丧，战争这害人之物对於送死还是留下的人来说，都是无解的毒酒。没办法，登势叹一口气。


从墓场捡回来的男人接过一瓶鬼嫁，吧台后的老板娘放下叼著的烟枪，为战争夹缝活下来的他俩斟一杯能解百毒的酿酒。为战争的岁月，过去的旧事，为逝去的爱人，为再不回来的年轻，为绝地终能觅到一片苦涩花瓣的重生，为时代连接的一杯消愁烈酒。


“和过去道别吧。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一味数著身上伤痕是行不通的。你说你是传说的白夜叉？传说那些不都死翘翘的英雄旧事吗。我看你怎样都只是没家可归的丧家犬，要死给我跑远点。要活著守你的诺言的话，就好好出去找份工作，别赖著我一个老人家养活。偶然交点租金就够了，小鬼。”


乾一杯遥远的过去，酒馆微光下漾荡的流溢琥珀。老板娘再一次不容回绝余地的给他决定将来的事，决断的风范既像领军在前的大将，也像多管闲事的老妈。银发青年仿佛喝醉了一般微微笑，点点头，眼神却透过墙壁的木板望到遥远不可追的从前。一样温暖的家。


“我那个旦那的旧屋在上面，你就住吧，租金不会便宜给你。不过从今天起你就是坂田银时了。”登势说完就急不及待撵走他，在他回头前关上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顺来的，摇著醉有今天没明天的不稳步伐，来到潺潺远去的流川河草边。静静看了一会月色美景，他决定这是一个好墓地。
一刀砍去樽瓶，往清水倒去一斗美酒，敬那不息的亡灵一杯奢侈的帛酒。
从今天起，白夜叉就这样死去，再也无踪。
再也不归。
再也不徘徊战场。



再也不见。

06


白夜叉之名渐渐在战争响亮起来，凡有他在的地方甚麼战略都不管用，凡他参与的战场都要付出沉重代价。因为他白发红瞳鲜明的特徵，必然穿上的雪白战袍的嚣张，战无不胜的恶鬼名号，加上水涨船高的人头悬赏，无不是天人必要克服的战略目标。


在厮杀之时，他感官都会变得惊人的敏锐，能洞识一个眨眼一个捏剑的动作读取下一步的肌肉反应，下意识在刀刃挥来之前先斩了敌人的手臂。是自然而为的天生才能，或是从小在战场活下来的锻练都不重要，抢了先机杀了敌人，就会少一个同伴受伤。


答应了老师要保护同伴，但他却是不断砍杀天人直到鲜血遮蔽整个视线，连自己的眼前都看不清的时候，回过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背后。他究竟在保护甚麼，是战争的延续还是与天人的拉锯战？


战后一轮又一轮的埋葬那些死在异乡的武士，屡见不鲜的尸体那反覆过程几乎令人心麻木。在松阳老师死后，抵死抗争的攘夷战争一天天折磨似乎连初衷都要忘记，像不过是他们所推动停不下来的滚动巨轮。


大雨幕下没有使谁清醒过来，执念只有穿透心脏的人才是终结。可是谁也不愿意改变，只有战死才能安抚同为失去战友的空洞，踏入战争的亡灵都没一个走出战场。再也不能停止的战事，再也不会改变的时代，再也挽救不了的眼前，再也握不住的生命都是对他的嘲讽，强如白夜叉也会无能为力。每个同伴的死都是他失败的埋葬。


假发想要挽回败坏的幕府，高杉只想要报复。
至於他，其实只想下去陪伴老师。






白夜叉威名再赫赫，也是一个失败者。

07

他永远只是老师背上的孩子，唯一的约定，一生的依赖。


老师教会他的人生意义他不能不懂，老师说给他的话他不会不听。只有不多的私塾同学知道，银时其实从来最听老师的话，是松阳老师最能安心的学生。即使思念如斯，他也会为了诺言活到八十岁，亲手埋葬桂和高杉的尸骨，才会下去见老师一面。


假发说世人都误会了白夜叉，是穷凶极恶的杀生鬼。对於敌人而言，这句没有差错。但作为同伴，他知道银时从不偏离老师的话语，笔直的行事能令他连心都感到武士的灵魂在闪耀。即使成为了江户一角的万事屋，坂田银时的每次守护，每次挥剑，都是他对老师最强烈的思念。



假发曾经不弃不倦地怂恿银时回攘夷队，借他的力量来为夺回江户的黎明。可是每次的失败告终，都提醒著无论那一方面，他的强大从来是私塾无人能及的。无论外形再像老师，执著再接近老师，也不及那份最坚强温柔的灵魂。





父子苦涩，终归牢不可破。




【End

后记
章法随意，思绪纷涌凌乱，可惜我连过后修改的心情都没有。人太寂寞。
全文都听著新ED-樱音打著的。听得人充满伤感的力量，想做些什麼改变自己的沉寂一样。
兔子太寂寞会死掉。
想要银桑好好活著，又会矛盾承担过去的痛苦。只是想想动画将出倾城篇，就有点想哭。
一天都发情绪疯我该止住了。
感谢阅读。

沙发

要断网了先码后看
松银我的爱啊
楼主高产帝

楼主高产帝！文风好美！先马一个，待会手机慢慢舔！

前排……恩……楼主写一篇文写的很美……感觉也很真，很贴近原作，看过之后其实觉得真的就是这样，银时背负着松阳老师的诺言，在彳亍前行，尽管路上再多坎坷，再多刀光箭影，银时却始终笔直的前行，看起来不靠谱，但在一次次守护当中，其实每一次都是他在保护，挡在别人的前面，为了不让自己的同伴受伤，为了自己笔直的灵魂不被折断，为了当年的诺言，嗯嗯，有点语无伦次了……楼主见谅，就是突然很心疼银时，总是那样的守护着身边的所有，谁又在守护他呢

按时粗线QAQ好悲情啊不得不承受着一切QAQ太可怜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大姨妈红红晚上好333
一些抒情的比喻的句子运用的很恰当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