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愈法师悲悯的看了一眼哭的落花流水的我，又看了看我怀中的阿娘，目光似是突然充盈了悲悯之色，只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他话中的禅机当时的我并未来得及参透。那时，我怀抱着早已死去的阿娘，在山寺前跪了整整三日。我以为自己会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冲垮，然而，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眼泪空洞|洞的流，萦绕在我心头久久不去的却是一览无余的空旷和迷茫。我最亲的亲人，就这样寂然的离开。但是，看她的形容平静而心安，似是从未到这世界上来过一样。我不知为何|在这山寺前长跪不起，我在祈愿什么呢？希望太阳重回大地的时候能看到阿娘完好无缺的重回到我的身边，抑或是，亲眼见见，她所敬慕的那位泠水之神？
法师向远方望着，喃喃自语：“摇情，我总想起那天的你。”他伫立良久，方颔首来看我，黑漆漆的眼，有我没见过的温润。他道：“我之所以愿意见你，只因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而并非我有回天之力。夫人的逝去，老衲爱莫能助。阿弥陀佛。”
我暗暗垂首，正对上阿娘安然如水的面容，道：“我知道。她去的无牵无挂，能够魂归天地之间，她很心安。”
法师面有疑惑之色：“那你此番来……”
“请法师替我完成阿娘的心愿，她想见一见泠水神。”
法师面上一黯，顿了顿，还是毫无芥蒂的说了出来。“上神早在三百年前早已仙去。”
我原以为他诓我，惨笑三声：“法师，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世上活了不止三百年？那岂不是老妖精了？”
他却认真地点头，满目的毋庸置疑。“老衲这永生不灭的躯体，全是仰仗上神成全。”

　　阿娘临走前一天，说不出的容光满面。伸手去探，她像是发热一般浑身滚烫，然而气色却是一反前几个月的灰暗，就连病怏怏的面色都全数消散了，直唤我扶她起来到各处走动走动。后来想想，回光返照也不过如此了。
本想着阿娘发着热不宜外出吹风，但又不好意思拂逆了阿娘的好兴致。再有，大夫说阿娘的时日不多了，含|着泪，还是带她再看一看这世间。阿娘似是看破了我的心思，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一来一去，也不枉此生了。傻孩子，哭什么，阿娘遇到你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再也不用生生世世受这轮回之苦了，要替阿娘高兴才是啊。”
那天阿娘的话好像特别多，说的我心里一阵苦，虽然面上笑着。
不经意间，就走到了泠水旁，她忽而停下脚步，静静的伫立。目及之处，泠水也静静流淌。她开口，向我讲那个终日守在泠水边远古神只的故事，那种她们相识许久的亲近感甚至让我怀疑，当时的阿娘是否已经烧糊涂了。她说，她打心眼里敬慕上神。四海八荒同一云，从未出过像她一般心境明澈的神，也从未出过想她一般，悲悯苍生的神。她说，上神也有情感，也正是有情感，她才能如此洞察这人世间的一切苦厄。
她也说了见到上神的最后那一面。也许是遁入这尘世间太久太久，上神的眼中是空茫的苍白，阿娘说那是一种久经世事却不能扭转乾坤的无奈。她说，上神的心里其实很苦很苦，有些事情，可以预见，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发生，然后，消失不见。天道轮回，又是重蹈覆辙，她早已心力交瘁。包括她自己所爱的人，也只能亲眼看着他远离，无可奈何。
她还说，我想见上神一面，告诉她，自己其实早已想的透彻，只不过，有些事情，明明想放下，却终是舍不得。如果上神能见到青愠的转世，帮我看看他好也不好。当然，这只是她小小的私心，相信上神会理解。因为她心中也有牵挂。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着我。
“能不能，替她去那个魂牵梦绕的秦地看看。”
哦，秦地，那个北上五千里的塞北之地，想到此处，心底一阵不知缘何而来的想念。

　　“一切众生，从无始迹，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众生之诸业，百劫不毁坏，因缘聚合时，其果定成熟。万事讲究因缘两字，因缘到了，即是前人种下了这因，必然有其果。今生你若尝到这果，是苦是甜也只好生生受着。”
“因缘二字，到了便到了，唯有勇于面对才能化解前世种下的果，逃避是无所用处的。”
说也恼人，这几日，法师曾说过的话总在脑中挥之不去，甫听之时只觉荒谬，如今日子长了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我始终是不相信自己命里能与那个泠水神只有甚瓜葛，临行前奉阿娘嘱托将其水葬之时，法师所言之语我却不以为然。所谓水葬，即是将阿娘沉入潺|潺的泠水之中，随其所至，她说，这样去的洁净，了然无牵挂。倘若有来生，能漂荡到那人所在，岂非是件妙事。说到来生，阿娘又笑笑，哪里还有来生呢。
北上之路，愈行愈是寒冷。一连几月，独自一人的远行，倒也省却诸多烦恼。早已出了沧州城，四处远望，皆是杳无人迹。望着，那遍地的植被由绿意盎然变作星星点点的苍黄；望着，那高大繁盛也变作低矮稀疏。春日的温暖似乎不曾驻足，到处是料峭的北风。夜半，数着寒星几点，仍旧马不停蹄的走，想这去往秦地的愿望真是毫无由来。也许，只是娘|亲逝去后内心的发泄。只是想远远地逃离，那个伤心之地。
这样想着，也许再也不会回去。终于倦了，夜宿在马车中，忽闻一阵愈来愈近的苍凉歌声。
也许是去往秦地的征夫在行路吧。我尚可以在这马车中容身，而他们呢？却只能承受命运的玩笑，心不甘情不愿的日夜行路，只为保国家平安，而心中时时装着对亲人的惦念。
阿娘走后，我还可以思念谁。
凄凉的歌，尽数揉碎在风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遥远又熟悉，像是一声声细语呢喃，让我来不及分辨，最终还是被沉沉的困意席卷。总是企盼，每一次陷入睡梦之后，一切都从未发生。

【【【【【【【【这应该是一些充满执念的片段】】】】
【【【【【【【【无衣，蒙将军】】】】】】】】】】】
【【【【【【【【写的确实零散不成文】】】】】】】】
【【【【【【【【欢迎跟进吐槽什么的】】】】】】】】

无衣
　　无衣公子使得一手好扇。
　　相传他最爱使的一把扇是乌骨金扇，扇骨是选用上古神兽的骨，坚硬无比，再注入精铁成型。金丝成缕，同中曲之山驳兽尾部玄色长毫交织成扇面。扇下有机括，亦可发射暗器银针，一击致命。
　　无衣公子不常拔扇，扇一出手立刻见血，一切都发生在一闪而过的刀光火石之间，所以从未有什么人一睹扇的全貌。
这日，无衣公子闲坐庭前，垂荫下饮茶落子，吹面不寒杨柳风，不时轻拂着不小心被风吹落跌入棋局的花瓣，好不悠闲。远处，几帆远影在波光粼粼中依稀可辨。阿烨不懂下棋，只好立在一旁瞧着。他看着公子每落一子，都要抬头向远处望将一望，心下甚奇，也陷入了沉思。
　　阿烨自幼时记事起就没了爹娘，被无衣公子收留，从此跟随他走遍天下。他一直摸不透公子的脾气，从他出尘的目光中很难看得出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阿烨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看着这个二十年如一日，容貌似乎从未改变的公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了。哎，那个以前碰到的老和尚是怎么说的来着，无欲无求？对，就是无欲无求。
　　不过，除了眼前的这一桩事。
　　前月，公子又同往日一样，每隔半年出门远行一次。可这一去便去了好些时日，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他向寺里的高僧辞行，也没有同他解释什么，就来到了武陵这个地方。这么多年在乐游山住的好好的，没事儿可以和山寺里的大师畅谈，切磋棋艺不也挺好，何以突然来到这里居住，真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看公子的样子，似乎很是急切，原来能一整天坐在那里下棋，现在每隔一阵就要抬头望将一番，真是奇了。
　　阿烨也是快人快语之人，心中藏不住事儿，当即就问了出来：“公子，你总是看远处的江面，可是在等什么人？”
　　无衣公子呷了一口茶，轻轻颔首微笑了一下，不急不徐道：“不错，这人我等了好久，终于让我寻到了。”
　　“那位一定是对公子极重要的人吧，何以这么长的时间都不曾听公子提起呢？”
　　“不过是尘封已久的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阿烨看得出，公子虽然以淡漠的一笑回应，但是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么多年随公子点化妖魔，惩奸除恶，他也知，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当下也立刻掉转话头。
　　“公子，今天我听打渔人讲了一件奇事。”
　　无衣眯起了眼，“不妨讲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