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袭棉布白袍坐在华山思过崖山洞里的秋千上,崖上一派萧条,洞内阴沉湿冷,尘土满目。
岳不群夫妇死后,华山派群龙无首,几尽溃散,风清扬以剑宗身份出山重整华山派,往事已过,恩怨散尽,终落得一声轻叹。然而华山派渐复萌态,思过崖却无人再进。
他有时会来看看,石壁上零落的剑痕,似乎还能映出当年他骂过那笨小子的影像,笨小子垂首不语,眼神里尽是急躁的羞愧;有时他也会想到那个像猴儿一样的少年,古灵精怪,那一年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只真猴儿,整日里带着爬树下水;还有那个清秀灵动的女孩,笨小子的秋千就是为她扎的,他俩时常在水潭边练一套花式好看却无甚作用的冲灵剑法;宁中则也曾常来逛逛,坐在洞外的亭子里,或沉思些什么,或弹几首清雅的曲子,他当年也曾远远望着,叹着这样一个美丽豪气的女侠终是成了那伪君子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
然而想的最多的还是那笨小子和采花贼比武的一段时光,他走下秋千,伸出右手向胸前探探,终是叹了口气:胡子,已经剪掉了阿…
彼时他曾捋着胡须坐在洞外的大石上看刀剑相拼,笨小子一招一式耍得干脆利落,那采花贼的快刀也不落下风,刀剑相撞的‘锵锵’声混着微风让他直欲昏睡,然而每次将要合眼,那笨小子和采花贼却都恰好比完,笨小子跑来蹲在他面前,仰着头一幅期待的样子看他,采花贼抱着短刀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想要靠近又惧于他而不敢造次。
他年轻时也是混迹江湖的侠客,走遍南北,见识非凡,怎会不知那采花贼的武功套路,其实远不必用孤独九剑来对的,只是笨小子颇有些资质,又是华山门下弟子,传他独孤九剑,既能将采花贼击败,又能使这武功得以流传,实是一桩好事,然而当日若知独孤九剑竟能引起如此多的是非…
呵,他摇摇头,在心里嘲讽自己一番,活了这么久,早该知道,一切都有天定了。
“你如何又来我华山了。”他转过身望向席地而坐的采花贼,此刻那采花贼穿着宽大的僧袍,头发长至脖颈,松松的在发顶绑了条蓝色的发带。
“我这不是来看看风太师叔嘛,这么久不见,潇洒依旧阿!”
风太师叔,他如今日日听见有人叫他风太师叔,他不许别人喊掌门,于是华山派上下都唤他风太师叔,是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这采花贼早已拜在恒山派门下,倒也喊得他一声风太师叔。
当年这采花贼提着两坛好酒来寻那笨小子,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声的,谁又能想到如今做了和尚,竟甘愿在恒山上日日青灯古佛,听说那逼他剃度的老和尚也寻回婆娘还了俗。
“冲儿在潭边埋了一坛好酒,你去挖出来吧。”
他摆摆手,看那采花贼面露惊喜,转眼又深沉下来:“他许是盼你这样唤他好久…”采花贼声音低下去,神情温柔:“他总说你那样骂他其实是对他好,却又盼你能夸一夸他。”
“我如何没夸过那笨小子?!”他低头想想,那笨小子学会独孤九剑第一式时,他惊异于那笨小子的资质,曾说过一句学得到快。这也算是夸他了吧。
“你都叫他笨小子了,还说夸过他,依我看,你就是觉得他太聪明,才气不过总要骂他。”
他气急反笑:“你这样说,还算是我嫉妒他了?”
“我哪敢阿风太师叔!”采花贼夸张的摇头摆手,小声嘟囔“你要是生气了再用独孤九剑划我几道口子,我可就有罪受了。”
“那也是报你当年砍伤我冲儿之仇。”
“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刀剑无眼,切磋一下总要受伤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那采花贼,切磋,若不是你受命带他下山,怕是早砍死那笨小子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