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头格外地冷,凉意随着夜风丝丝入骨,令Sam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他试图用思考来转移注意力。
Cass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他知道是这个天使将Dean拉出地狱,却记不清其何时融入了他们的生活。想来讽刺,在Dean坠入地狱后自己痛苦过疯狂过堕落过,甚至接受了Ruby的诱惑走上了另一条路,而那个天使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复活后的Dean也开始对自己与恶魔的交往产生质疑和愤怒。
兄弟间的互相伤害好像亦源自那时,Dean质疑自己的作为,自己则逼他说出在地狱的经历。他们就像两只刺猬,明明想抱着取暖,却笨拙地弄得彼此鲜血淋漓千疮百孔。他答应了自己分道扬镳的建议,又对后悔如此提议的自己下意识规避…明明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两人,为什么会渐行渐远?
付出生命……是了,他记起来了。曾经卡西迪奥对于他而言只是和尤利尔一起出现的天使,并无太过特别的印象,但当自己杀了莉莉丝打开天启的最后一道封印后,他见证了十分慑人的一幕。
那是在大天使管辖下的先知恰克的家中,犹如狂风过境满地狼藉,到处都是不规则的血迹,唯独没有尸体。他眼尖地在先知的乱发中找到一枚嵌入头皮的牙齿,那时他还在诧异是谁被打得那么惨,直到答案揭晓——是卡西迪奥。为了拖延时间而为Dean挡下了狂暴的大天使,如此义无返顾无非是希望Dean能阻止自己破坏最后一道封印,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对于这样惨烈的结果,Sam的脑中除了震撼就是空白,因为他根本不能理解卡西为了兄弟俩做到这一步的理由,至少那时的他和天使还毫无交情,而公理和正义也无法解释卡西迪奥被复活后的行为——杀了两个与尤利尔一同胁迫他们俩的天使,即使那是他名义上的兄弟。
似乎那时见到的卡西迪奥便已被天堂放逐。
再往后,就是安娜为了阻止路西法复活而回到1978年去杀他们的母亲。作为堕天使的容器,没有人知道Sam Winchester那一刻有多么绝望、愤怒和无助,他宁愿自己死一千遍也不愿意连累家人。Cass穿越时空的能力成为了兄弟俩唯一的希望,但被放逐的天使这么做只会削弱自身,在Cass犹豫时,Sam觉得悲剧性的结局已经尘埃落定——有谁可以勉强他人做出全然的付出呢。
但Dean开口了,他很坚定地告诉天使“那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必须去”,于是天使答应了。回到1978年的他们在一辆车边看到了跌坐在地的天使,那张平日呆板又神情忧郁的脸如此苍白,虚弱地对兄弟俩说“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随后吐出一口血失去了意识。或许那时起,天使Castiel就在Sam的心中和朋友、半个家人划上等号了。
与他的感恩相比,只是将对方丢进蜜月套房的Dean似乎随意很多。现在想来,自己向来重感情的哥哥恐怕是确信自己还得起天使的那份情,或者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拜托”、“谢谢”的疏离。
太多了……不知不觉卡西迪奥与他们同行的回忆便已如此之多,以至于Sam回想起来就后知后觉地只剩Cass的凝视、跟随,和Dean的信任、倚靠。他突然记起海妖塞壬迷惑了Dean后,对自己说:“只要我给他信任,他就会同等地赋予我,把我当兄弟。是不是因为这是你给不起的东西?”
是啊,自己这个弟弟究竟做得有多糟。曾经相信Ruby也不相信Dean的懊悔冲击着Sam的大脑,使得他有一瞬间惊恐地想到——那个天使是不是能完全替代自己作为弟弟的意义。
夜风将胡思乱想的家伙吹得头疼,不愿再患得患失的Sam紧了紧自己的夹克,一路小跑地奔向旅店。
直到推开门之前,他依然以为并无任务的天使该走了的,而现实总是有些出乎意料。
Dean躺在床上,被窝被掖得有些凌乱。Wilsons Leather的皮夹克被拉出大半个角铺在枕头上,其余皱巴巴地缩在被窝里,有点像某人为醉汉铺床、摁其睡觉后才想到外套没脱,于是笨拙地弄出了这个结果。相比之下,安然入睡的那个在月光的映照下神情平静,Sam仿佛才发现他哥哥入睡后、深刻的五官是那么柔和,长而浓密的睫毛甚至能投下致密的影,一派波澜不惊。
并未过于靠近,因为单人床的一侧,一个安静的身影背对自己,撑在体侧的双手使得坐姿十分放松,扬起的脖颈证实其主人正望着月亮。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亮了整个床头,轻纱曼舞般拢着梦中之人,予人以一种淡漠的温暖。这种自然的美润物无声,丝毫无法令人联想起信仰之类强硬的存在,所以Sam几乎可以感到——床边静齤坐的天使并非在祷告或者眺望天堂,而是纯粹地享受这一刻的心灵宁静。
直至天使回过身,才有了凝滞的时光开始流转的错觉。
卡西迪奥的目光率先停留于入梦者的脸庞,月白色的光将他的侧颜晕染得温润,湛蓝的眼逡巡须臾后起身,面向套房门口站立的青年,侧着脑袋似是思考了会儿,举起双手,食指迟滞地于鼻端交叉出了个“X”。
Sam觉得那应该是噤声的意思,他感到他有立场去告诉对方只要一根食指竖在唇间就可以了,但他很无力,脱力到他认为自己依然不适合打扰这一幕的地步。于是沉默地颔首过后,他耸耸肩,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退出房间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