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______终了、境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的其他香囊换了又换，只是最终有一个小小的素色香囊一直孤单的在拥挤又空荡、空荡又拥挤的腰间悬着。
耳畔还有那句细腻飘渺的女声。
不是诗经中温婉而悱恻地恸哭，那些“聊与子同归兮”“聊与子如一兮”。
只是初次遇见时那一句淡雅而无扰世俗的“岱宗如何？好雨知时，雨幕连绵，竹方青葱，千山方翠。”
像她，真真的。
这一句素雅的不入凡尘，就如同，想念的千百山岳相隔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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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于雨
缓缓抬起右臂，举着卷起的书卷，斜指向天空，像拿着一柄无形而锋利的重剑。
然而他不过是指了令一面峭壁上一线垂流的水。水，如腰间配饰上的盘龙，曲折流长。不曾间断。
雨势，缓缓急急，却始终如断开的藕丝，未曾断绝。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泰山。
他的父皇，上次封禅泰山时他还只是天上的一颗星宿，未曾降临。
烟雾在指尖流淌，在身侧游走。有清新的草香。放眼望去，四处尽是绿色。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青蓝色的长衫，八皇子工藤新一一如画中少年，低声吟诵。
他不是落魄的杜甫，自不能够明白杜甫官场失意后不怕困难、敢攀顶峰、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是何意味，也不能明白卓然独立、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更无法体味到心中有满腔豪情壮志却无处施展才华的深深悲哀。他只能明白杜甫热情赞美的泰山高大巍峨的气势和神奇秀丽的景色，也只能体会杜甫流露出的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之情。
这样的爱国义气，他也有。只可惜，要之何用？出身以来，他便知道，他的母妃是凉词妃有希子，纵是皇帝万般宠爱，她也不是皇后，就如同他不是太子。他会按照命中注定的道路，尽管他的逻辑能力超群，尽管他文韬武略。因为，他会成为凉州王，也只会成为这一个有着小小代国封地的王爷。其他，奢求不来，也奢求不到。
那青黑色的未知物体上面一定是一条小溪，干净的不可触及的人间入口。有个人一直这么想，打知道人仙可以相识的那天起。
第一次看见从那时而蜿蜒的水流后，直到这时，已经过了十四年。
茶发的这个人，她叫宫野志保。
她是泰山里住着的山仙，亭亭玉立，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 此时，她已是芳龄十八，好似一朵出水芙蓉。不，用芙蓉形容她，太过平庸。她还有独属于仙人的高洁孤寂之感，那让她更加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贰】遇予
触碰到那青黑色的物体上的小溪时，她忽的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竹树环绕、细雨朦胧的世界。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听见少年继续用那柔和而清雅的嗓音吟诵，就像最虔诚的天竺信徒一般，令人移不开目光，从心里感到难以道出的安静。
“岱宗？”志保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天下之人难道都只看重名利和宏伟的事物吗？殊不知那遍野的新绿才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风景。
听闻身后窸窣作响的草声，突然，新一回头，轻轻地问：“姑娘也是赏雨？”
“岱宗如何？好雨知时，雨幕连绵，竹方青葱，千山方翠。”志保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理会新一的问话。
“哦？姑娘的见解倒是好生奇怪。”这个让人感到冷冰冰的女子不禁引起了新一的好奇。
“如此熟络地搭话，公子难道不应当先介绍一下自己吗？”挑眉，志保以一种淡然的语气反问。
与从小定下亲的毛利郡主不同，眼前这个女子并非是任性，而是兴致独一无二。
新一不禁勾起了嘴角：“在下工藤新一。八皇子是也。”
“宫野志保，多多指教。”有趣的人类，志保心中暗笑。
“姑娘家住此山？”嘴中滑出一句。
“家？我是山仙。没有家。”志保如是道。讨厌，讨厌别人提起自己从来不曾知晓的东西。更何况，这个不知名的字依然已然刺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山仙？”
新一看见自己重复这两个字时，女子笑了，笑的清浅而让人难以自拔。心中想，这女子果然不是人。美得不是人，缥缈的不是人，神秘莫测。
志保默默地看落地的水流蜿蜒，她将手举过头顶，捧了一捧雨水去浇身边的苗。安静没有任何话。
冰蓝色的眼睛，澄澈的近乎透明，没有兰那样的水汽朦胧，也没有和叶眼里的泼辣欢愉。那样的动作，是时间仿佛都凝固了，凝固成一枚琥珀，停在这个空间。他欲言又止，不忍心打破这种静谧的气氛。
这里的一切，如此美得让人感到窒息，美得不忍触及。
“你似乎有话。”那飘忽的声音就像乘着风一般，忽的轻轻来，很动人。
新一看了看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没有表情，粉唇，凤眼。
他道：“姑娘为何要浇灌那些小苗？若是喜欢，来日我差人替你送来些奇花异草便是。”
“奇珍如何？终是土灰一物。”垂下手，指尖还挂着水珠。
志保继续接着水，那些水似乎有了生命，她转着圈，衣袖联袂，水顺从的聚集在她的掌心，胜过惊鸿。
并非有琴弦丝竹相配，仅仅是雨声应和；并非有奇装异服，仅仅是素雪白纱。如此观之，此物当真是人间再难见。
“为何护叶，花不更娇艳？”新一追问。平日里，兰总是不断地唠叨草木招虫，艳花方能愉人心境。原以为女子都爱花，今日方知想法太过浅显。
志保没有回答，世界又在那一棵静默下去了。
新一也将目光停留在那轻杵的嫩绿叶片上，那细细脉络像是经纬纵横的细密织品。

【叁】离岳
即使是认识了近半年以后，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这么冷冷淡淡。
“以后就能赏到这些草儿了。”如此让人费解的话，宫野志保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她只是心疼被图求美丽繁花香气四溢而遗忘在一边的草木罢了。
最最喜欢，这种干净的无杂质的绿色了。
风吹散，草色青。
“你喜欢他们吗？”新一看到志保的脸上竟然有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正蹲在一丛灌木边。丛生铃兰草的繁密，响得却是依旧下着的雨。
微凉的风，吹起，不断的荡漾着青色的草味。擦着脚踝来来去去，轻巧得羡煞旁人。
“它们能活五百年吗？”新一吐出了一句极为幼稚的话，像一颗晶莹的水珠从青翠欲滴的绿叶上滚落下来般顺其自然。
“要是能活你们皇宫里的御花园早就变森林了。”一个半月眼翻了过去。
“哦。”自觉幼稚的新一含糊地应了一声，闭了嘴。
“你怎么不回皇宫去？一般来说，人们不是更喜欢公主郡主之类的吗？”起身，志保随意拈起一片竹叶，把玩着，表情装得那么不在乎。
新一心中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保持缄默着。
见新一没有回答，志保也不再发问，只是用澄澈的冰蓝色眸子直视那对面的高跷悬崖。那黑色的被称为悬崖的冰凉物体上一定是一条流淌过很远的小溪。
雨依旧在下，她也如这些年一般依旧固执的想，却一点也不想确切地知道。
天地，被这一线水流割开，似乎在暗示什么。
如此和谐美丽的景色中，为何会有如此忧伤蔓延的存在？那蜿蜒的水流之后便是仙界，仙界如同一潭死水，千年以来一层不变。人间帝王风雨换了千百朝，几家欢乐几家愁。这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竟然如此合乎情理的衔接在了一起。
这道水幕切合的没有缝隙，也是两界间唯一的缝隙。
“草开了。”突兀地，新一说了一句。说完便觉得自己有说错了什么，草…怎么会开了呢？
志保愣了愣，却没有像凡间的俗人一般哈哈大笑，她只是道：“草木既有心，当有芬芳时。”
此话一出又是长久的沉默。
“父皇薨了。”如同安静的雨夜里，一道雷电划破空中般的一句话忽的掷出。
“所以……你要回去了吗？”志保咬了咬嘴唇，竭尽所能隐藏着情绪，以最平淡的措辞问。
水流过的岩壁上长出厚厚的青苔，旁边的石缝里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不过，终究是野花罢了。野外之情，如何呢……
细雨蒙蒙。心事重重。
“是。”沉默了许久，新一才不舍的吐出了这一个字。
“那…你…对，你怎么…还不走呢？”勉强的笑了，本来就苍白的面色似乎看上去变得更加透明了。工藤，你听不出我挽留的语气吗？她暗暗的想着，心中如同连绵的雨水的心绪一次又一次翻腾，喉头却像一座牢牢的大堤抵住了所有汹涌澎湃的话语，再无他言。
“我喜欢你。”伴着雨声，他温润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工藤。”无以言对。竟然红了脸。
“等我参加完了国丧，就回来，永远呆在这里。”新一字字句句认真的说。
“等你成了凉州王，就回来。”心头一暖。志保微微点头，将一个小小的素色香囊系在新一腰上。
“若是我没成凉州王，成了别的什么，就不要回来了吗？”戏谑的道，新一摆弄着那小小的香囊，对那个一直跟随志保的素色香囊爱不释手。
“是啊。”志保嗔笑道。如此破坏意境的男人，天下恐怕也是为数不多了吧。
水花落地，透明的雨滴开得掷地有声。
次日便送走他，送他离开这座五岳之首。
隔着流动的水帘，他们都不曾明白，一别竟是永别时，经年总是负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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