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到底喊我出来干什么？吃饭？”
望着茶色车窗外沐浴在冬日暖阳下的茶餐厅，许群扭过头看了一眼段桥柯，眉头皱起来，似是很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方式。
段桥柯甚是悠闲的耸了耸肩。
“不说了是怀念童年。”
“怀念完拆迁房再来茶餐厅怀念？我们不是该去拜访谁谁谁的吗？”
“你想拜访谁？阿姨？别逗了她的姓我都不知道，还有……”段桥柯转过头。“我的童年里只有个眼眸亮的倔强，人也倔强要命的冷男。”
许群望着他，说不出话，也做不了什么动作。只是四肢并未僵硬，内心有些撼动。
“段……桥柯……你别这样说，我性取向不正常，也不心软，你别让我误会。”
段桥柯展颜一笑：“如果我要你误会要你心软呢？”
许群抿了唇：“你别开这种玩笑……”
一片阴影突然俯了上来。许群甚至嗅得到他衣领上水兰的清香，掺杂着淡淡的皮革味，甚是清晰。
“我要你误会，但没有把握让你心软。”段桥柯的手指轻轻抚上许群左脸的疤痕，指尖勾画出那处的形状。“许群，你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你没有心死。不说出来，你也许一辈子都不后悔，但你这辈子都无法放过你自己。”
他的热气贴着许群的耳边划过。然后段桥柯重新回到原位，半边唇角挑起，坏笑着吐了吐舌头。
“我性取向也不大正常，刚刚没把持住。”转身开了车门，许群下车时听到他小声的嘀咕着。“怎么到最后就把持住了呢？应该亲下去的！s--t！”
于是许群黑了半边脸跟在段桥柯进了餐厅。
目光落在靠里的角落里时，许群停了步伐。
那里有一个人在和身边女子谈笑风生，言谈举止都优雅如一个上层社会修养良好的绅士。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路戈，温柔的如同一只鹿。
路戈抬起头的时候，许群正握上段桥柯的手，段桥柯回头看了看许群，而许群已转开视线轻声问要吃什么。段桥柯楞了一下，继而抬手揉了揉许群的头发，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准备让许群在这里等着，桌前就立下一个人。
“许群，这是你的朋友？”
路戈的笑客气又疏离，望着段桥柯的眸子里淡淡的。段桥柯轻笑一声，撑着下巴看许群的反应。
许群抬头，眸光同样冷淡如水。
“我的入幕之宾，怎么，你有意见？”
路戈的脸上的冷淡终于瓦解：“我那时候是为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不是还有事吗？那位女士还在等你。”
路戈皱了眉头。
“你别瞎想，她是……”
“她是谁我不在乎，我也没瞎想。”
“那你还说那些话气我？”
【h要来了！不出意外18.19

CB-「19」
”我气你？“
许群抬起脸来，目光直直的落在路戈脸上。
”对，我的确在气你，怎么？是嫌我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戈拽住了胳膊往外走。施加在许群手臂上的力有些大，使得想要挣开桎梏的许群微微皱了眉头，段桥柯那张一直笑意盈盈的脸也沉了下来，他站起来将许群拉到他身后。他同路戈差不多高，目光与之平齐。两个相对的人气焰相当。
而许群却轻轻推开段桥柯覆在他手上的手，擦过他身侧，直接站在路戈的面前，眉睫低垂。
“路戈，对不起是我太不冷静，我们先回去我有事跟你说……段桥柯，我下次联系你。”
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虽然路戈也跟在他身旁，逆光的角度里他却显得如此形影单只。段桥柯看着这样的许群，想去伸手抓住，却又怕抓不住。
像是电影重演。又是从一个地方离开，随着路戈回到那个家。然后，许群吻了他，这次带上了泪，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心又是怎样的绝望。
“路戈，我们分手吧……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分手吧。可是……你都不在了……啊……你都不在了，我要跟谁分手啊……哈……你……其实已经不在了啊。”
日光透过窗，晃醒了床上眠着的人。白色的床单衬得床上的人脸色也透明的厉害。许群伸出手，白皙现场手指在阳光的沐浴下变得如白玉一样莹润。是许久未到过户外，病态的白。一双手，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手背上的针孔，不密集但也绝对不少。
他的脸光洁如丝绸，眼黑晨沉如曜玉。没有波纹，也没有倒影。
病房的门毫无预兆的打开，来人怔怔的看着日光下的许群，确认他是醒的，也确认他是安静的。那人几大步走到床边，看着许群的眼里有欣喜，也有毫不掩饰的担心。
“许群……”
躺在病床上的许群嘴唇动了动，嗫喏了好久终于吐出了想问出口的话，但是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他……葬在哪？”

CB-「20」
是一片日光沐浴，也是一片葱茏的针松。这种植物在墓园最为常见。纸钱焚烧生出的烟常将这种常绿的植物如针的叶尖熏的枯黄，像是预示着生命的枯萎，抑或……已逝。
许群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开衫，跪在一座墓前，就像一滴突兀却又意外合适的水墨，安静的仿佛不像来探看的人。他左手执着一握白色的小雏菊，右手将一个粗糙的木雕放在了墓碑前。目光安静自然的垂落在墓碑上，满满都是难言的温柔，像水，又像易碎的琉璃。
“路戈，我把我们住的公寓买下来了，用我自己画的图纸……
“罗析婗有男朋友了，计划年底结婚……
“裴岂泽和石头都出国了，家里是土豪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天天都要埋在工作室画图纸，真累……
“我前段时间从段桥柯那里搬出来了，我觉得这样对他对我都好……
“我现在回到我们一起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变，还是我喜欢的干净的色调，黑白灰……
“你当初嫌偏冷要换成暖色调的，我硬是不肯，现在我自己一个人……才觉得真的挺冷的……
“空调打到26度都让人冷的发抖……因为……你不在啊……
许群温柔的笑着，手指抚上墓碑上那张笑的英气十足又带一些痞气的脸，默然就有两行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下，但他还是笑着，那样脆弱、又那么努力的笑颜，眼睛都弯了起来。唯独一双手，在灰色墓碑的映衬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怎么叫停都停不住。
“明明我们在一起的啊……明明哪天我们还亲吻拥抱……明明你说了你爱我……明明我们已经可以重新在一起的啊……你这个骗子……骗子……”
再也撑不下去的许群终于失去了那张笑脸，泪水就这样一波一波的涌出来，模糊了视觉，模糊了记忆。
那天从酒吧被路戈拽回家，路戈和他温存后目光温润如驯鹿，他承认他得了病，允诺许群治好病就回来。但是这个允诺是路戈一生中最大的谎话，他用一具亡在手术台上的身体，终结了许群所有的希冀。
当天路戈那张笑脸还在许群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也是在那天，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摇着头、用一种疲惫至极的声音告诉许群：他们无能为力。
路戈是有病，很严重但可以治好，死因却让许群怎么都无法接受。心源性猝死，谁都想不到，谁也无法短时间接受。
许群小时候本就自闭，在知晓路戈死讯后有过一段时间的绝望。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许群从路戈的死中走了出来时，他却在面对段桥柯时，攒出一个完全难以意料的笑，然后他说：“路戈，我们和好吧。”

CB-「尾声」
五十年后，一条有半世纪历史的街道经历了一场翻新，唯独一座公寓突兀的立在一条街边的新
房中，装潢并不古朴，但外墙繁茂的爬山虎和牵牛花却盖下了这五十年来所有的沉淀。据说居
住在里面的人是本市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在建筑业负有盛名。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未有伴侣，膝下也并无子嗣。
在他的最后一个作品发布会上，他承诺捐出自己的公寓改造成福利院，同时财产也将全数捐给
本市的福利基金会。
已经是黄昏，阳台上是一个坐着藤椅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就这样安详的看着落日，在一副老态
中，唯一不觉得老的是那双眼睛，不浑浊，也不黯淡。
只是夕阳的光太过沉寂，将他眸中的明亮一寸寸扑灭。
路戈，我做到了不为你泪眼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