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要说讨厌的日子大概就是今天,尤为显得干燥的空气让舌苔都有种干裂的痛感。
本来只打算在日期上打上红叉,落笔时顺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找寻时才发现笔尖已经停在新月的一号,也就随手撕下十月份的日历。
断开的纸屑写着“神无月”的字样,刚好遮住表示十一月的“霜月”。
——神无……啊,拥拥攘攘的神在今天归来时还真是兴奋……
烦躁地想着,七濑遥有点头疼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放水。虽然暂时无法从糟糕的缺水状态清醒,耳朵却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门铃声。
惯性没有理会,阻隔了难以适应的空气,他把自己慢慢滑进水里拨开的间隙。
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吧,但时间都扔在了水里预测也绝非会精准到哪里去,总之当七濑遥打开门时他没想到那么长时间那人还依旧站在外面。
“喂,你聋了吗?”
然后听到对方不客气地质问。
霜月了。地上一层薄薄的粉末状霜印,雾气大概刚刚散去,松冈凛的发尾湿漉漉地垂着。
七濑遥有点惊讶地微微睁大眼,赤裸的脚趾沾上了一点台阶上的冷霜,他直觉要赶凛回去,但还是向后侧了侧身子:“……先进来。”
“不用!我在这说就好。”松冈凛烦躁地盯着他,嘴巴张了张,瞬间露出难以启齿的郁闷神情。
七濑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接回身想要关上门。
“啊!疼疼——”松冈凛从缝隙里抽出被夹红的手指,一边怒不可遏地冲七濑遥吼着,“你给我好好听人说话!”
“……说啊。”
“我在想怎么开口啊!给我等等!”
“不要。”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对峙一样盯着对方同样不爽的瞳仁。
身高差并不明显,但因为靠得近,遥的眼睛微微上吊着,在晨曦中过滤出层次的不同蓝色,瞳孔边缘是浅淡的潮汐,渐次地加深,黑色的瞳孔变成了深海模糊的山脊线。
怒气陷了进去,凛一时辨不出勉强抽离出来的注意力到底在这海里渗进了什么样的杂质。
——果然。真可恶。
想到书上得到的测试结果,凛冒出了不甘心的念头。他这样一发呆,两人中间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下,松冈凛没有再说什么话,铁青着脸贴着遥的胳膊走了进去。
传统的日式家居。
会客室不大,隔着桌子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出了空间的拘束。
“你到底要说什么?”刚才碰到的胳膊透着冰一样的凉意,还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干燥又混进了热度的空气中,七濑遥又想跑进浴缸泡澡,只好先闷闷地开口发问。
松冈凛随意地“哦”了一声,托着下巴慢腾腾地打量着四周,僵硬地四肢在坐下时立刻感到难受的酸麻,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是坐姿所以明显要比刚刚来得持续。
七濑遥头扭到一边也不知道看什么,听到松冈凛喊他一直飘忽的焦距才慢慢地移到他身上:“什么。”
连尾调都是平平的冷淡,松冈凛克制地挑挑眉,已经开始习惯地感到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哈?”不可思议地发出短暂的音节,七濑遥刚想说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时候,终于在他的提醒下感到了饥饿,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站起身拿出冰箱里的青花鱼。
能够感觉到后面黏来的奇怪视线,留学回来的人都会变得这么怪吗?
邯郸学步之类的。
厨房的空间更加狭小,比以往不同的味道尤为明显。
放下第一块青花鱼的时候,七濑遥忽然想起来了。
——在秋季上学时会嗅到的东西,那是彻夜经过落霜和露珠的河堤草地上的气味。但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让松冈凛跑到河边待了一夜,七濑遥的兴趣并不大,至少没有开口询问的欲望。
怎样想,这种事本身就很无聊。
冷淡地想着,七濑遥看着锅上的鱼开始冒出热气,但这样做也是顺便的事,便又放了几块鱼下去,含糊地询问:“只有青花鱼,你要吃吗?”
来自后方的视线蓦地停顿了下,没有回答这句话,松冈凛忽然低声说起了别的话题:“遥,”他百年难得一见的踌躇起来,“我、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了。”
低沉缓慢的声线几乎让遥疑心身后换了人,在“告诉我做什么”和“哦祝福你”这两种回答中抉择着,但开口时却莫名其妙换成有点赌气的言辞:“跟我没关系。”
后方好像被噎了下,沉寂了下来。
梗在心里的不悦好像真的像在赌气,对这样的情绪有点陌生,七濑遥默不作声地皱起了眉。
青花鱼逐渐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兹兹”地响着,鱼皮下方的脂肪被炸出,使鱼身慢慢鼓出变形的泡。
巨大的响动惊得遥差点掉了手中的厨铲,他茫然地回过头,就看见松冈凛恶狠狠地盯着他,紧咬着的牙齿看起来又锋利又危险。
还没等七濑遥作出反应,紧咬的牙关忽然松开了,嘴唇上扯,凛蓦地露出一个冰冷的凶狠笑意:“没关系?”
耳边全是“兹兹”的声音,七濑遥被吵得有点头疼:“不是吗?”
这次凛没有说话直接摔门走人了。
莫名其妙。
七濑遥看着他的背影不悦地想着,等回过神想翻动鱼块时,才发现下面已经焦糊在锅底。
大概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了,关掉火看着边缘的黑色,他眼前奇怪地开始重复出现着凛被雾气沾湿微微发乌的发尾。
胃躁动地呐喊着饥饿,但其他部位却对抗一样拒绝进食。
七濑遥咬了几口青花鱼,就没了胃口,借由这点不适的空隙,更大的难受在内部激出火花,皮肤迟钝地开始泛出烤炙的热度。
想要进水里,然后把头也埋进去。
一边放着水,七濑遥一边惯常地拿出青花鱼去喂野猫。庭院里很快聚集来三四只,肉掌在霜白的衰草上印出一个个小小的爪印。
因为蹲坐着,他又嗅到地上那种与胳膊上近似的凛冽凉气。
快进水里快进水里——心腔鼓噪地呐喊着,几乎连手机的铃声也遮盖住了。
“喂——”有气无力地应答着,这才想起忘记看来电显示,他把话筒移开,对方好像模模糊糊咒骂着什么。
并不认识,想直接说你打错了后挂断,他刚刚把手机贴在耳朵,对方深吸口气大喊的声音震得耳膜都有点发疼。
以他绝对躲避不了无法错认的音量——
“就算和你没关系我也要说!混蛋就是你!”
没头没尾意思鲜明的一句话。
“咣当”。野猫被打翻的盘子吓得迅速往后退了退,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接近。
梅花样的爪印变得乱七八糟。
七濑遥在愕然的时候混乱中突然想到了荷叶。
水珠击打在上面,荷叶倾斜着看似要漏出,但每次都会完美得收回,转个圈不泄露半分地藏在自己最深的中心。
但反复的击打增多,积蓄的水大概还是会溢出吧。
数着自己的极限,却没想到小心藏起的东西就这样被人猝不及防地摇散。
燥热的皮肤忽然像已经接触到散落的水慢慢降下温来,七濑遥把头埋在臂弯里不知道怎么回话。
对方也在静默着,良久笑了笑也就挂断了。
回拨过去大概也说不出话,依旧把头埋在下方,七濑遥摸索着按键发出了短信。
【TO:未知来电
可以】
手掌微弱地感觉到了信息发送成功的震动。
这次得到的回复同样也是短信,“什么”连标点都没有加上的信息简短的映在白色的背景上,显得有点空。
【TO:凛
可以试试看。】
以对方的性格一定会有很大的反应吧,七濑遥猜测着,但也无从知晓。
发出那个短信后,他立刻关机把自己浸在了浴缸里。
突然想起了还没有在日期上画叉,手指冷得有点僵硬,红笔最终画出了一个乱糟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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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长到不像序章的东西= =,排版一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