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算你言之有理。[ 分毫不恼她没个正经，伏眉一笑，搁笔接盏，衔以唇边停住，天青色衬榴红一弯 ] 我记着，按例本是每人各得三匹罗纱，眼下你即替她邀功，便将你的那份匀给茯苓，也算赏赐了。
[ 而今棋枰运筹，只差柳氏一子，本定半旬一回，今迟三天，自然需问。但听玲珑一话，淡了些语气，抿一口水，才缓道 ]
时不我待。盛春牡丹，入夏，便该是芙蕖了。事至今日，切不能大意。

（ 手中动作一顿，柳叶儿眉往下一搭，神色怏怏却是不敢言否。 ）娘子真是心疼奴婢，上赶着替奴婢做人情儿。
（ 嘴上嗔怨，心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娘子素日偏袒自己，本就不短这些纱匹，恰如适才所说，权当是做出去的人情罢了。眼含灵犀，闻娘子后语不轻不重的敲打，自然也明白了几分。不再玩笑，认真称了是。 ）
娘子放心，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奴婢一晌儿就替您去催花，慎而为之……娘子的嘱咐，奴婢没忘。

[ 一壁搁碗在案，一壁悠悠“嗯”了一声，眼波渡去 ] 知道你有分寸。
[ 虽没应她那句人情儿，心里已有另算。玲珑素日爱些俏艳穿戴，新分的碧青罗纱，便她得了，见旁人皆有，到底不稀罕。茯苓一向勤谨，阿昭也极欢喜她，多厚待一分半分，无妨。玲珑脸面上不饶些，充作未见，由得她转了副恹恹气。早留了成数的香云纱予她作衣，现下却不说破 ]
[ 又思及一桩事，竖臂撑额，慢慢吩咐 ]
对了，下月十五，便是定美人生辰，前时应她的玉兰簪，也不知制好没有。你得闲就去问一声卿掌珍。
——不急召她，制成再来。

哎——
（ 脆声一应，臂腕轻圜，匀开乌漆墨汁，瞧着工夫儿差不多便停了动作。将墨锭轻放了下来，摸了袖筒里的帕子拭着手。 ）明儿下午奴婢不当值，便去替娘子问一问。
前儿还去瞧过一次她，倒是本本分分的，娘子毋庸多心。 （ 言罢，收了帕子，也直了身板儿。 ） 适才应了桂枝姐姐去替她煮茶，娘子若没旁的吩咐，奴婢便下去了。

[ 玲珑办事一向妥帖，故而听她如此说，心下有数，作淡一应 ] 但愿是我多心——
[ 又闻其后话，眉目藏意，枕腕拾笔，运一手婉穆清风 ]
自去你的罢，换茯苓进来伺候就是了。

诺。（ 低眉一应，躬着身板儿却步退了出去。待到了屏风后面，方轻悄出了一口气。从珠帘旁出去的工夫，点了个侍立的小宫娥，低声吩咐着。 ）去请你们茯苓姐姐过来，就说我有事儿，娘娘那儿需得她当值。
（ 小宫娥称是而去，回首瞧了眼那依稀倩影，拢了衣袂往茶房里去。 ）

外戏计：
“海棠可开四季，如何便不能长久了？到底还是花与花的不同罢了。”
[内庭永巷，与采女齐氏]：http://tieba.baidu.com/p/1665185638?pn=5]
（150L-166L；自占六贴）

【含章右·修仪柳氏贺仪】：
红梅白梅各一枝儿，春将至，聊以迎春。

（错步慢行，一拢外衫，作势便一掸水汽，夷白道，现下这处是琅华，左殿秦贤仪处。这会子正是天气朗好，阴霾散去，日光便倾泻下来，极柔和粲然。漏在地上，便是一泓艳痕，褪了湿泞，少了繁杂。适逢依在一梅花枝旁，夷白犯了顽，手头抓一把薄雪掷来，折身躲过，身后却不知何时来了人，几步退去，二人倒做一处，将跌下地去。）
（心神不稳，却见那宫人方才手头捧着盆花，像是极矜贵的样子，此时听哐当一声，便四分五裂，形容甚为凄惨。又将那人拉住，人是没跌，可不巧的是，一脚踏在正中那白朵儿上头，花蔫蔫的，污痕极明显。那宫人蹲身欲捡，自己亦蹲下身去。）这——是哪位娘娘的？
（她口中道，秦贤仪极珍视的花，就被你糟蹋了！一时之间面上泛赤，张嘴辨不出一句话来，再想伸手去捡花盆碎壳儿，也被那人打了回来，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了。）

[ 青玉箸拨着博山薰斗，暖香绕三彩，沿一臂海棠袖，温软地缠上眉弯。见妥当，旁置香箸，面盈闲惬。继而肘枕案台，调拨卧琴七弦，三两清音似环佩，琅作撞玉。]
[ 柔幄三丈外，是茯苓踟蹰不敢言，不得进，急揽玲珑，只叫她入内好声言说。玲珑无奈，却也不得不应，垂了一双描柳叶儿，低低唤一声娘娘。]
[ 勾指一挑，眼却未抬。] 怎么？
[ 玲珑屈身先道了罪，方才细了话腔，温温吞吞的道是殿外为定美人特特养着的双飞燕，品相难保。葱尖儿一顿，搭着一壁桂枝的腕子起身，径往外去。廊下那盆惜护了数月的春兰，难得的疏萼昂簪，此时却碾偃在地。]
[ 竟不知何人放肆，依着残局循上而望，但见一女惊惶埋首。愠而不露，声却寒似檐下冰 ]
哪个宫里的？

（正仓皇时，听得冷声，双膝软下来，冷汗急下）十六宅采女阮氏，见过娘娘——
（面色透出皓白，却又隐隐泛着不自然的红，额将触地，膝透湿冷之感，夷白在身侧抖得厉害，微侧目过去，示意她安心，而此心却定不下。好容易复了往日的镇静，却觉后背已然湿透，薄凉一片贴于背脊之上，冷风一过，数九寒冬里，耐住不抖，尽量将声线平复。）
阮氏不慎至此，还望娘娘勿怪阮氏婢女，既有错，一人担即可。
（心思百转，往日种种清宁慧黠，此刻竟抛于九霄云外之去，脑中混沌空白。枉我素日沉着，竟失在这一着之上！不尽眉心深蹙，一挪膝，额触地，冰凉一片，却抛出急中一智。）
此花，阮氏虽无补救之法，然愿为娘娘画百枝高华清兰以偿罪，画不凋，花不谢，长长久久以求娘娘恕之。

[ 原是十六宅采女之流，眸光淡漠，眼稍微扬，观她形容态度。彼时恰是茯苓在后跟来，替自己披上厚氅，轻将领口细绒抵去掌心，视线望向伏地道罪的阮氏，见其面色虽切，话中含稳。一番是非青白，由她云鬟叩下，仔细说了完全。滞少顷，仍是静修为，低眉觑一眼 ]
采女即擅丹青，也无不可就此一画，何必待以来日？
[ 偏身提衽时，方免她赔礼 ] 起了罢，地上寒，侵了凉不好。进殿再言其他。
[ 一行入厅，我自正于主，唤人备去软宣素墨，非黑即白，无可赋彩。拢袖端坐，眼中一寸清波睇去，声线温淡 ] 百枝恁多，便这四尺整宣，采女凭心来瞧，愿几枝便几枝。

（及听就此画，便颔首低声应句是，继而仍由夷白扶起，方觉刚才一着，果真下一步险棋，若真差一着，又该如何是好。步入厅中，暖香袭人，与十六宅自然另是番光景，琅琅高华之下，满派端矜。一低下颌，静由人取来笔墨，一看不过黑白，不上色，不添彩，又着实考人。）
（卷袖起，眸光淡扫宣纸，施水布墨，心下忖度一番，却又在不经意侧眸对上贤仪眼波时，觉鼻上微有汗，许是屋中暖气太足，又或是心中微微忐忑所至。我虽说素日里用色多薄淡少繁丽，却不常用黑白描画勾勒。可一番嘴上工夫下来，到底还需承这一着。翻腕提笔，毫不疑它，落下即成。）
（需知作画时最需沉静，此番屋中竟是没半点儿声音，再是数道目光加身，这滋味儿，还需生生压下，真正不想其他。落成——淡呵一气，低垂眼儿，睫帘遮了眸光。）
阮氏拙作，请娘娘近前来看。（垂袖在手，指尖扣在软肉上，却不觉疼了。）如娘娘所言，凭心而作，并非刻意为之，因而阮氏也数不清到底几枝。

大抵是罢，阮氏伤了娘娘爱物，心头很是不安。
（捏一把汗，目光回转纸上，心头终究一叹而过。终究失气象二字，别的倒也心头有数。细察而论，不知是那株矜贵兰花成全了我，还是我着意失去，无心反得？工笔考究，写意风流，终究说的不是而今诸事，闺阁帘下描丹青，自是另然成趣儿。譬如那日平阳所讲，这宫中，精擅丹青的人太多，总不该将它当成一门本事。）
（指尖一松，好歹心头长舒一口气出来，倒也好过不少。青山略低，添续道。）
娘娘既说缺了最后的气象，可这实是难得，不知娘娘可愿借与阮氏？

私物倒罢了，金兰之意，自然在于赠人。
[ 无妨浅为露白，又转话中机锋，抬眉浅浮了笑 ] 人情难赔，你须知。
[ 她话虽如此，动静间却已显了几分此前未露的黠色，弗如雨后花梢，露出的一点极新的杏蕊，正是最好的年岁，或惊或豫，总是剔透在眉靥的。]
[ 听人后言，睫儿一垂，“哦？”了一声，方与人视线相汇 ] 借？若单为一画，不成理由。
[ 不忙她答，支颐又添一话。] 纵本嫔借之予你，采女又何以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