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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王盟没有来电话,也接不通。听筒中传来机械的女声时,吴邪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不是故意不来电话的对吧王盟?吴邪倚在窗边逗着一只麻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王盟了?
吴邪只是想报复那个女人,他这一生里最痛恨的就是瞧不起他的人,王盟的母亲生生戳重了吴邪的痛楚,这样的痛他经历得太多了,所以他要报复,从出院那天起,他都一直在琢磨怎样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尝尝苦头,直到那天在床旁看见王盟扛着轮椅一步一蹒跚从山下走来,一切仿佛都在掌握之中了。之后是如胶似漆的恋爱发展,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王盟绝对是爱上自己了,他更可以确认这个优秀的儿子对那个女人有多么重要。只等着那个女人来质问自己,只要看到女人失色无助的神情,就立马收手,那时他是这样想的。只要看一下她央求自己的神情就可以了。手机里那条分手的短信已经存了近一年,应该马上就可以发出去了吧,我怎么会喜欢那个小毛孩子。窗边的麻雀已经飞走了,寻去方向,却看见了王盟的母亲的身影,眼眶肿胀着。吴邪握紧了手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呢。
“吴邪,”王母低垂着眼帘,勉强开口道,“王盟他父亲走了。”电光火石间一片混沌,吴邪一时惊吓,下意识问道:“王盟他知道吗?”吴邪不知道,一切早就偏离了他预期的轨道。
“我没有告诉他。或许这就是报应吧。你救了王盟,他父亲却死在了车轮底下。”女人眼中是无泪的,怕是早已哭干了,吴邪沉默不语,心似纠起来一样疼。“放过我们好吗?”良久,女人才缓缓开口道,双眼无神地对视着吴邪,“王盟是王家唯一的希望了。他那么优秀,以后会找了好工作,好女孩。放过他吧,吴邪,你已经毁过他一次了,还要毁他第二次吗?”从未听过女人哀求的语气,霎时听来原是如此凄凉的,可是为什么心里没有一点,哪怕一点报仇的快感?吴邪慌乱了,“对不起阿姨,我——”啪——吴邪的话还没有说完,女人一个巴掌掴了过来,下的是死力道,吴邪白净的脸上分明地留下了紫红色淤青,头晕眼花,好明明早就习惯了被人打了,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只听见女人愤然离开的脚步声,地板腐化得更严重了啊。吴邪望着女人颤颤巍巍的背影轻笑道:“真是自私的女人啊,那我是不是要成全你了啊。”有很多事是吴邪没有预料到的,比如,王盟对吴邪的爱已经到了让他母亲慌乱无措的地步,比如王盟的父亲去世,比如,自己也许会爱上他。
“没人接?”
“是啊。”王盟不停地回拨着号码,那边也一直是嘟嘟声,“好不容易溜出来一次的。”
“看来生气了。” “咦?” “你前几天没给人电话生气了呗。”女孩弯起眼笑着,漾着酒窝。
“你以为像你们女人这样小心眼?” “啧啧,就不允许人家傲娇啊。” 二人说着便扭打了起来,偏偏电话那头按下了接听键,听见了这边的欢声笑语,硬是逼迫自己长舒了一口气。“王盟是个好同学,可别给我毁了,看来也没把这所谓的感情当回事吧,那就好,就好……”独自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咬着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吴邪一贯自以为是的性格到底是改不了了吧,凭什么就认定自己不会喜欢上对方呢,反应过来时已经相思入骨了。
“啊,接通了。喂!”即使对方看不见依然笑得发自内心。耳中空余一片寂静,并没有挂断电话,可以确定对方在听,可是为什么不出声?“这回真生气咯!”女孩拍拍身上的尘土幸灾乐祸道,“只要是爱人就不能这么大度的吧。”王盟一把捂住秀秀的嘴,一个劲儿地对电话里说了好多独白,差的没把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狰狞的秀秀憋死。对方还是一声不吭,手机在冰冷的手掌中闪烁着,一声不吭。王盟悻悻而回,一路上都在和秀秀伴着。吴邪对着手机里编纂好的短信发呆,下了好几次的决心,破碎了好几次的决心,黑暗中似有脚步踱近,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扛上了肩头,手机落地,一声闷响。
夜凉如水,月光一泻而下。吴邪望着窗外摇曳生姿的竹影冷哼,却缠绵得近似呓语。身上的人辗转反侧,眼神已被厚重的雾气拢住,看不清身前人的脸。这夜星星很亮,王盟趁着夜色又偷偷跑到厂区外一遍遍回拨已经背熟的号码,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已经睡了?应该不是生气吧。”王盟在回去的路上思忖着——“那么晚安。”低声说着竟窃喜得笑了出来亲吻了下手机。
可是他走的这条路要蜿蜒到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