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弦惊梦
壹、惊鸿悠引丹青梦
清风徐徐而过,悠悠琴声随微风起。其声泠泠,仿若寂静幽谷间,一株孤秀清花倚风而舞。
那是宁弈第一次见她。
廊外光线透入,将她的身影映上雪纱帐。弦音袅袅,在她指尖化作有形,似流水、如清风,吹涌摇曳起重重锦帐。那一刹,恰似掩于锦绣之后的天成灵秀倾泻出绝世风华。
蓦地,他怔然。
惊鸿一瞥间,那抚琴的身姿与琴意幻化清绝绮然。衣袂纯白似初雪,飞扬间却隐隐勾勒出丹青琦玮之秀。
若有意似无心,她轻轻瞥来,那水光朦胧的眸色,如轻烟下的幽潭,明澈,却猜不透看不穿,让他失神其间。
恍惚中,他觉得他见过她——她像极了他紫毫墨烟下那一幅幅美景,但却又如此不同。
——她本就是一帧独一无二的绝俗清美。
静静地,他微眯了眸,瞳中原本的淡漠间焕出某种神采,清俊面容上是决断,亦是傲然。
高座上峨冠博带的君王晋思羽注视着席间本似不惑于万物的他微变了神色,淡然执杯浅酌,唇角却勾出一丝复杂笑意。
明月素光,夜色未央。
宫殿内琉璃灯盏错落而置,被摇曳灯影泛出的清淡彩晕绰绰,映得殿中宛如梦境。
晋思羽踏入其间,便听得内殿占风铎铮铮琮琮作响,他微笑,循声走了进去。
帘内,只有她一人身影,闲倚窗边,青丝轻绾,纯白衣袂飘摇在月色下,仙姿杳然。
他望着她,微微一笑:“芍药。”
被唤作“芍药”的女子回首,未如其他女子一般雀跃难掩,唇畔含笑,只轻道了一句:“你来了。”
晋思羽走过去,欲拥佳人入怀,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了开去。
晋思羽也不恼,只摇头笑道:“朕今天可有好消息,想不想听?”
“哦?”她淡淡出声,权且当做回应,漫不经心抬手去碰窗边占风铎的玉环。
“被世人赞誉‘丹青绝凡、逸不堕俗’的画师宁弈,已承朕旨意,明日为你画像。”晋思羽语声含笑。
抬起的纤指微微一顿,继而轻碰了一下玉环,那一串玉白环佩接连碰去,引得一阵泠泠声响。她开口,语声依旧清淡,“是么。”
晋思羽终于忍不住苦笑,上前扳过她身子,凝注她的眼睛。这双眼总似有水色微笼,任谁也辨不清其中情绪,半晌他叹道:“芍药,你可还记得当初许诺?”
“自然。”她也直视着他,不闪不避。
他深深看她,“这次,若是宁弈画成你抚琴的画像,就不能再拒绝朕了。”
她一笑,算作应承。此时一阵风来,将占风铎渐渐稀落的声响再次吹动,清泠似笑语,她脸上笑意俏然,却有些讥讽意味,道:“只是不知这次请来的画师,能否让陛下如愿。”
晋思羽对那讥讽不以为意,欣然笑道:“只要你记得便好。”
芍药颔首,便不再多说,兀自转身看着窗外月色竹影。晋思羽微微蹙眉,却知她性子,终是拿她无法,默了片刻,轻咳一声,道:“那你今儿就早些歇着吧。”
芍药轻俏微笑点头,微一敛襟,与其说是施礼,不如说是逐客。
晋思羽只得关照几句,苦笑摇首而去。
送走晋思羽,她渐敛了笑意倚回窗边,似是望着月色出了神。
夜空中行云迤逦,翳去明月心事,似她浓长睫羽半掩下,眸中一片琉璃世界不可知。
良久,她放下支颐的手起身,缓缓踱至案前。
沉香案上端放一面古琴,琴为凤势式,桐面梓底,其上一疏朗梅枝与冰裂断纹交织,几点落瓣翩然欲飞。
她轻轻抬起琴身,伸指缓缓拂过龙池一侧的“瑞应”二字,草书所就,潇洒不羁。
半晌,她垂眸,抬指轻拨了一下琴弦,丝弦跃然,泛开几声散音。
她幽幽浅笑,丹唇轻启——“终于……”
那语声轻不可闻,恍似叹息,被琴声掩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