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铭陪了我很久,他给我讲外面的繁华,我给他讲小城的生活。微风拂柳,知了声鸣,其实小城也很美。<?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像是要一下子迸发出来,要一股气把所有寂寞所有悲伤所有绝望全部暴露在路铭面前,然后丢弃。
之后我的生活也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变。比如说,放学后会被路铭一起拉去和朋友打球;比如说,在晚上的时候会在房间里让路铭帮我补习功课;比如说,好像很久没有逃课了;比如说,我发现小城其实没那么糟糕。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成绩慢慢到了上游,我以为生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了。
但是生活不愿给我们喘息的时间。
小姨回来了,要带路铭走。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歇斯底里的路铭。
“我不走!你们都不要我了还管我做什么!”路铭推门而出,小姨跟着追了过去,我和妈妈也紧随其后。
“路铭——”我追上他将他拉住,“你干嘛啊!和小姨一起回去你不开心吗?她养育你那么多年,不要你了是什么意思啊!”
他把我的手甩开:“你知道什么,她就要有新的家庭了,我对她来说就是个累赘,累赘你知道吗!”
最后路铭才告诉我,小姨要结婚了,和一个姓李的叔叔。原来小姨和小姨夫在路铭八岁那一年便离婚了,我们一无所知。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懂,要不是因为我,他们早就离了,何必拖那么长时间。可是……可我一直期望着可以拖过一年再一年。我不喜欢李叔叔,可是我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他和妈妈还是要结婚了。”
他说:“江远,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呢。”我打断他,“小姨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即使她有了新的家庭,可是你对她来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啊。而且……我们都在的,你的世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
原来消沉的那一个,一直都不是我。
“世界其实很美好。”是啊,很美好,就像初见你的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你身上,晃得我有些眼花。
我将路铭带去了学校操场,给妈妈发了短信让她和小姨不用担心我们。这个时候操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路铭告诉我,在小学的时候班上同学们都排挤他、嘲笑他,说他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而路铭在学校受了气回家也不敢告诉小姨,怕她担心。他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愤怒与不满,努力学习,最终考取了离那所小学很远的重点中学,之后他们便搬去了中学附近,路铭决定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情,以另一种姿态面对世界,所以才有了这个成绩优异、交友广泛的他。
路铭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干净明丽的少年,只有这样,才能忘记我的世界是多么不堪。”
路铭将他的伪装撕裂,展现给我他最脆弱的一面。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好就这么陪着他,直到他声嘶力竭。
那天回家后,路铭仍是没有和小姨说话,我和路铭挤在一个屋里,没有看书也没有玩游戏,只是聊聊未来。那个时候的路铭,美好而易碎。
小姨还是和家里人说了,关于她和小姨夫的事情,关于这九年。姥姥泣不成声,妈妈抱着小姨埋怨她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小姨那么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在如此狼狈时告诉家里呢,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路铭还是站在了小姨面前,小姨拥他入怀,口中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我只知道,路铭要走了,我劝他走的。
他说:“江远,谢谢,再见。”
“你说过,要把所有的痛苦都丢弃,所以路铭,你也要好好地生活,继续做你的明媚少年。”
送走路铭后,我一个人躲在屋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难过到窒息,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最终将脸埋进被子里大哭。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小城像往日那么运转着。我每天和朋友们打球玩闹到天暗,回到家里就和路铭聊聊电话,就这样生活着,在这个小城里。
路铭说,他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对他很好。我们都好好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