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东红着眼睛,努力忍着不哭。
如果现在因为这点小事哭了,他会看不起自己。
中万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突然聪明起来的六岁儿童,他语言方面比较笨拙,一向不太会安慰人。最后他只能伸手想要抱住他,但汪大东却躲开了。
中万钧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手停在了半空。
汪大东的眼睛充满了戒备——他不想再相信这个讨厌自己的人,而这样的眼神刺痛了中万钧。
“大东?!”
汪大东看着他,一字字道:“我要回家!”
“我们不是正准备回家吗?”
“我说的是我家,我要回我家!”
“大东,你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没关系!我可以照顾自己!”汪大东吸吸鼻子打断他:“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年纪比你还大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中万钧心想。小孩子的逆反心理真是可怕。噢,不,他不能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会更激怒他的。
中万钧闭闭眼,决定把他当成那个28岁的汪大东。
而且,这会更容易——比起把他当成小孩。
沉默了一会儿,中万钧缓缓道:“汪大东,你说的没错,28岁的你,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
汪大东闻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接着眼睛开始有些湿润。他抿紧嘴唇,瞪大眼睛继续听下去。
中万钧努力当做没看到,继续道:“我是一个很闷的人,可以说比较孤僻,不太喜欢跟别人交往。这么久以来我只有雷婷一个朋友。但你却擅自地接近我,闯入我的世界,赶都赶不走。最后连讨厌你的雷婷都开始……喜欢你了……”
中万钧的声音低沉,汪大东很喜欢他的声音。虽然对方表示并不喜欢他,但他却觉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反而隐隐因为这样的中万钧感到有些难过。
“你认为大家不喜欢你吗?你错了,在我看来,不管是6岁的你,还是28岁的你,他们都很喜欢。当然,面对不同的你,大家对于喜欢的表达方式会有所不同。虽然我不想我承认,但你实际上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说到这里,中万钧开始微笑,而汪大东因为那个笑容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我需要更正一下,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还不习惯,和你这样的人相处。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这句话对汪大东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他皱着眉重复道:“我这样的人?”
“嗯,你这样,光芒四射的人。”
汪大东眨眨眼,这似乎是一句称赞,是好话。不,这肯定是句好话!因为说着这句话的中万钧仍旧是笑着的。只是他暂时忘记了要高兴,伸手摸上中万钧的脸,突然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这句话说得无比认真,中万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是,心跳莫名地加速,中万钧有些庆幸说这话的人是6岁的汪大东。但……因为6岁的小孩心跳加速似乎更奇怪了。
最后他假装咳嗽了一声:“现在,你还生气吗?”
汪大东撅着嘴:“我又没有生气。”他用脚尖踢着地面:“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就算他们的确不喜欢你,也没关系。”中万钧伸手揉着汪大东的后颈,就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
“我才不是因为他们……”汪大东小声道。
“嗯?”
“我是因为……”汪大东抬眼看着中万钧,声音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才难过的。”
“!”中万钧被这句震得半天没法动弹。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童言无忌。
中万钧还在消化那句话,汪大东再次开口:“如果我不再缠着你了,你会不会喜欢我?”
“什么?”
“你刚刚说,因为我赶都赶不走,所以你不喜欢。那我离开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这表情像极了一只被踢了一脚的狗狗——想要远离又想要接近,湿漉漉的黑眼睛里带着期盼和小心。
良久,中万钧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乱了那一头本来就乱的棕发;“不会。”
汪大东发出一声失望的呜咽。
“想要我喜欢你的话,你应该更努力地缠着我!”天啊!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定是被这个家伙的白痴传染了。
汪大东呆了呆,然后欢呼着抱住中万钧,眼睛里充满了光彩。
中万钧接住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不过,看起来似乎也不坏。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汪大东的脑袋一直在中万钧身上蹭来蹭去,后者见他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向,拍拍他:“该回去了。”
“嗯!”汪大东赶忙松开对方,收拾好书包,然后朝中万钧露出两排白牙。
中万钧依旧冷冷的,只是忍不住在那颗蠢萌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然后先迈开了步子。汪大东揉着并不痛的地方,傻笑着跟了上去。
到了晚上睡觉前,一洗澡完就扑上床胡乱打滚的汪大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万钧哥哥,我可以不可以问一件事?”
“说。”
汪大东小心地看着他:“以前的我,你不知道自己讨不讨厌……那现在的我,你没说……是不是也……”
中万钧斜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汪大东想了很久,然后慢慢爬过去试探着问:“应该是不讨厌吧?”
中万钧勾了勾嘴角:“你挺有自信。”
汪大东闭紧嘴巴,睁大眼睛瞄瞄中万钧又瞄瞄床单,暗想: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中万钧推到他:“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汪大东抗议:“现在才九点!”
“雷婷说早点睡有助于大脑修复,你可以快点恢复记忆。”而且,他本身也困了。今天在天台一直没睡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着早上汪大东被班上的人“围观”的事。
汪大东看着掀开被子钻进去的人,突然道:“原来,你喜欢雷婷姐姐。”
本来已经快要闭上的眼立刻睁开,中万钧吃惊地看着语出惊人的汪大东:“你……”他怎么会知道?!
定定神,中万钧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那是你的错觉。”
“是吗?”汪大东狐疑地看着他。
“是的!”中万钧沉着脸,命令道:“现在,睡觉!”
不情愿的人一边缩到中万钧旁边一边嘀咕道:“我觉得我说中了。”
中万钧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晚安!”汪大东拉起被子蒙过头。过了一会儿,他悄悄露出眼睛,正好对上上方中万钧的视线,汪大东讪笑道:“你还没睡啊……”
中万钧没好气在他额头弹了一下:“白痴。”他重新躺回去:“我关灯了。”
“嗯。”
房间里黑暗下来,中万钧总算能松一口气。
危险,果然靠这家伙靠得太近不是件好事……他最初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看来当初他不该为了雷婷揽下照顾汪大东的活。
他的本意是阻止雷婷进一步喜欢上汪大东……
但是现在,陷得更深的好像是他自己。
中万钧要想按按太阳穴冷静一下,旁边汪大东又出声了。
“万钧哥哥,你睡了吗?”
“什么事?”中万钧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旁边那个热源紧紧地贴了过来。
汪大东巴着中万钧的肩:“我想,你还是不要喜欢以前的我了。”
中万钧疑惑地转过身,面对汪大东认真的脸:“为什么?”
“我现在正在让你努力喜欢我,以前那个我想要得到你的喜欢的话,让他自己努力去吧!你喜欢我就够了!”
中万钧盯着那张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模糊的笑脸,心里感到好笑:原来汪大东是这种独占欲很强的家伙,意外地跟他神经大条的个性不匹配啊。
“不过,万一我恢复了记忆,现在的我也不存在了吧……”汪大东抱紧被子,语气有些失落。
“不管哪个你,不都是汪大东吗?”中万钧把被子扯出来。“如果没有6岁的汪大东的努力,又怎么会有28岁的汪大东?”
汪大东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你今天,为什么总像个女孩子一样东想西想的?”
“我哪有!”汪大东立刻反驳,然后有些沮丧:“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脑子里堆了很多东西……”好像还有点头痛。
“……”中万钧皱皱眉:是,记忆正在恢复的原因吗……
中万钧安慰性地拍拍他:“好了,不要想太多,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