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画集的第二页是一个倒吊的死者,他被钉在了逆十字架上。]
[你的怨恨,由我收下;]
[你的生命,由我吞噬;]
[你的希望,由我终结。]
“完美的割痕,足以昭显出杀手的熟稔。”简疏被迟歌叫了出来,他扫了眼已经泛冷的尸体,漠然的表情没有显露出恐惧和惊愕,“你确定你没有看到是谁杀了他么。”
迟歌果断地否认:“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看到的。”
简疏没有再理迟歌,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尸体,突然他勾起唇,破天荒地冷笑出来,“怪不得没有意识到他的死亡。”说罢,他将尸体翻过来面向迟歌。尸体的背部早已插了一把断匕,汩汩流淌的鲜血令人心惊。
“我原想过为什么他不会在临死前惨叫,原来是他早就死了。”简疏松开手任由尸体瘫在脚旁,“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死了很久吧,我很好奇的是,一个死人竟然有能力同我们交谈。”
“你的意思是说他早就死了?”迟歌怔住,同时拍了拍安凉不停颤抖的背,“死人怎么会和我们说话?”
“可你要明白这里是[毒后]而不是先前的世界。”简疏拿了张纸擦拭着满手的鲜血,“在这里,异于平常的事物应该也存在着。比如说,亡灵。”
“不告诉其他的两人么?”迟歌尽量不让自己去看漫染鲜血的尸体,刺鼻的腥甜气息弥散在他的周遭,浓郁恶心得令他作呕。简疏转过身打算离开,“明早再说吧,我不想吓到简澄。”
一夜未眠。
迟歌没有任何困意,他躺在床上盯着纯灰色的天花板。安凉虽然很害怕但还是逞强地单独呆在自己的房间。他突然想到自己捡到的残棋还在口袋里,残棋的突然出现令他有些惊讶,毕竟他之前可没有发现地上会有一枚棋子。如此想着,迟歌拿出来后细细的打量着它
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质感,温热的感觉让他心安,因为残缺了大部分,所以迟歌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棋子,雕龙髹金的棋子满布扭曲驳杂的裂痕,但迟迟不见它的剩余部分有裂开的迹象。迟歌不由得想起他梦中曾听到的零碎言语,似乎也提到了棋子二字。
“我的棋子会扭曲毁灭,从而让你重生……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不要孤独,不要彷徨,因为在你用新的生命斩杀一切时,我将永远、永远陪伴你——”
永远陪伴他。
不知道为什么,迟歌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更奇怪的是,他的脑海中突然掠过那抹曾经见过的少女身影,尽管他看到少女裂开大嘴的狰狞模样,他还是对她充满了好奇。迟歌并不认为那只是一场归为空无的梦,而是真正存在的。
今天迫使他接受的诡异东西真是太多了,更令他深感谲然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他从背包中拿出那本画集,仿佛用鲜血涂抹的Numb World又让他清醒了许多,结果他发现第二页无论怎样也无法翻开,像是被硬生生地粘住了。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好继续观察第一页。
——七枚棋子,七张残画,七次死亡,七个轮回。
——来杀了我吧。
他皱起眉,这才注意到在第一页的右下角还有这么一段小字。当主人写到“吧”的时候,似乎是失去了力气,字的最后一个笔画渐渐晕开,飘逸作一道残败的弧线。
他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要集齐这些东西才可以杀了她么?但死亡和轮回又要怎么集齐?算了这与他没有多少关系,毕竟自己现在的目的是要在这七天中活下去,然后完成自己的执念——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如果真的活了下去也毫无意义。
真是无趣的游戏。
或许是被茫茫无际的黑暗覆没,或许是被潮汐般漫涌不息的困意所笼罩。他最终闭上眼,陷入了广袤的梦境中。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肆虐万物的火舌,尖利可怖的惨叫混合着肉体被烧焦的声音一起泯灭于无尽无息的杀戮中,建筑和树木纷纷倒戈破碎的轰鸣震得他胸腔内血气翻涌,耳畔是比拟出死神挥动镰刀时更迭的频率的呼啸狂风,簇簇赤红色的绝莲从地面罅隙中窜涌而出继而包裹吞噬了一切活物,他可以感受到无数悲怜的生命在赤炎的亲吻下覆灭溃散。昔拉将他蝶翅般的羽翼缓缓张开,将恐惧和破灭挥洒向即将毁灭的亡城。
比任何事物都要纯粹的墨色黑夜下,是妖娆傲肆的火红。
连彼岸的缪斯也开始吟唱起哀婉悲凉的挽歌。
“都死了。”轻而低的女声在迟歌身旁响起,他想要侧过脸,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少女看向脚下蓊郁的花野,一片郁蓊薆薱之色迷蒙了她的视线。少女轻笑着捧起朵朵野花,将其中一朵装饰在自己的黛色长发上。
“真是的,明明即将要被附近的大火毁掉了,还要开的这么漂亮。”她的语气满溢着同情和淡淡的嘲讽,然而下一刻她的语调迅速沉了下来,变得阴寒残忍,“还是早点烧了吧。”话音刚落,比野花娇艳百倍的火焰慢慢围拢在她的周遭,受到驱使一般覆盖了整片花野。滚滚热风羼杂了野花的香气,撩起少女浓密柔顺的长发。
“火是你放的?”迟歌虽然无法移动,但是能够勉强吐出一个字音,或许自己无法行动的原因也是少女。她笑着走到迟歌的面前,温柔地呢喃。
“是的哦,是言梳做的。”
她柔和的呢喃声对于迟歌而言宛若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
她精致的面容,与梦中的白裙少女那般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