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暴风雪之后的早晨,安迪沃伦只身前来拜访。
东永裴在客厅里见到了越洋而来的他,穿着一身厚实的驼色大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风尘仆仆。软牛皮礼帽下,深冬的阳光映得他的脸颊兴奋似的微红。他正冲对面沙发上的人语速飞快地说话。花白胡茬上沾了点点心碎屑,有点滑稽的抖动。
东永裴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安迪沃伦坐直了身体激动地看向他。
老人看起来兴奋极了,腔调里甚至带上了他自己一度嫌弃的北英格兰口音,却意外的活泼,每句话的尾音都像是非洲草原上的兔子,刚刚从正午散发着蒸汽的灌木里腾起身,就被一连串猎枪射击一样的短促高声的笑截断。他好像是在讲一个奇怪部族里关于鬣狗的传说,东永裴隐约听到了祭祀一类的字眼儿,那些故事应该来自他从前在某个古老大洲的游历。
东永裴笑着向安迪打招呼,在这种天气见到安迪气色这么好,他由衷的高兴。
安迪对面沙发上是一副懒洋洋声调的权志龙。
他好像还没彻底清醒,整个身体都窝在沙发里,乱蓬蓬的银发蹭着沙发背,正顺着安迪的目光转过头,柔软的脖颈弯折成一个像是舒展的鱼腥草一样的弧度。
“你错过安迪的好故事了。”
那鼻音让东永裴想起了修道院里混沌的钟声。
圣诞夜前半个月,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夜,雪积到被迫封路。东永裴与权志龙位于伦敦的新居门厅处,只一排细碎的脚印,以及猫爪一样的拐杖痕迹。东永裴顶着风力推开门,大雪像沙漠,把房子隔成了一座岛屿。
气象新闻安慰东永裴,不只他们,实际上整个英格兰南部都仍笼罩在这令人生畏的寂静里。寒冷带来宁静,也带来了疏离。东永裴在院落里听到不远处教堂的赞美诗,想起就在这场大雪前,街角独居的伍德老夫人被发现冻死在房子里。
权志龙伸出手臂,把手里的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递向东永裴。
“事实上我们有时候必须逼迫自己适应当时的环境,比如在雨林的日子。上帝啊,我原来胃痛的毛病,顾不上它了,竟然也就没再犯。我甚至吃了托克摘来的果子,那果子很可能有毒,但吃起来太棒了!G,真可惜你不能尝一尝,简直胜过善恶树上的果子。”
直到临走前,安迪仍然在讲述他和已故老友托克的冒险,孤独让他变得有些啰嗦,甚至神经质,权志龙几乎想不起,他曾经是一位古板而严苛的教父。在沃伦家祖屋的聚会上,这位五十岁却仍旧独身的老绅士,曾经当众数落过自己不懂礼数。原因是他动了储藏室墙壁上那个威风凛凛的鹿头标本,他和那个沃伦家叫做托马斯的混血男孩一齐踮起脚尖扯住鹿角,身形更小的他甚至抓着它荡了起来。玄关后的储藏室上装着古旧精致的烛台,烛火映着安迪年轻的脸,沃伦家族深邃的五官锲入骨髓,权志龙头都不敢抬得被拎着肩膀领到了餐厅,当着众人的面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今那个几乎游历过世界的老人,身边跑过只杜宾犬都恨不得拉过来聊天,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像盖在他膝盖上的天鹅绒毯子,装点着他凄凉的境遇。而当年那个和自己一同被罚背诵圣经的叫托马斯的男孩,权志龙想起来就皱起眉头。那人的名字像是被海盗的航船写在了骷髅旗上,浩浩荡荡的游荡过大西洋,远到里斯本港口的亚裔商贩,都会叼着烟卷谈论着他。
老安迪留下了礼物和信件,还有一束漂亮的百合。权志龙把花束靠在洗碗池里,从窗口往外看。安迪的车因为大雪停在下一街区,此刻他多半正在雪地里艰难的跋涉着。
东永裴默不作声的关上门,咖啡的热气熏着他晨起时格外干燥的脸,舒服的只想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刚刚让他惊醒的梦,梦里权志龙背对着他在圣诞节树的彩灯旁坐着,转过身时手里拎着一本圣经。他看到了自己就站起来弯着眉眼笑,银白的一颗头简直变成了一盏更大的闪烁的灯。圣诞歌在不远处吵闹的响起来,没完没了地唱。然后他捧着圣经的手突然就开始流血了,静静地,从手腕淌到手肘,粘稠地滴下来,一格一格填满地板缝隙。
东永裴深吸口气,握紧了咖啡杯,用拇指摩挲着温暖的杯壁。权志龙仰起脖子摆弄起自己修长的指节,俯身用指尖够到桌子上的信。
那信的封口处烫着印上沃伦家标记的红泥,邮寄人一栏里是一枚显得有些寥落的字母T。眼看着读信的人似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缓缓勾起了唇角,东永裴几不可闻的叹气。
壁炉的炉火一阵不安的晃动,风卷起雪沫像浪头拍打着窗户。
暴风雪之后的早晨,安迪沃伦只身前来拜访。
东永裴在客厅里见到了越洋而来的他,穿着一身厚实的驼色大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风尘仆仆。软牛皮礼帽下,深冬的阳光映得他的脸颊兴奋似的微红。他正冲对面沙发上的人语速飞快地说话。花白胡茬上沾了点点心碎屑,有点滑稽的抖动。
东永裴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安迪沃伦坐直了身体激动地看向他。
老人看起来兴奋极了,腔调里甚至带上了他自己一度嫌弃的北英格兰口音,却意外的活泼,每句话的尾音都像是非洲草原上的兔子,刚刚从正午散发着蒸汽的灌木里腾起身,就被一连串猎枪射击一样的短促高声的笑截断。他好像是在讲一个奇怪部族里关于鬣狗的传说,东永裴隐约听到了祭祀一类的字眼儿,那些故事应该来自他从前在某个古老大洲的游历。
东永裴笑着向安迪打招呼,在这种天气见到安迪气色这么好,他由衷的高兴。
安迪对面沙发上是一副懒洋洋声调的权志龙。
他好像还没彻底清醒,整个身体都窝在沙发里,乱蓬蓬的银发蹭着沙发背,正顺着安迪的目光转过头,柔软的脖颈弯折成一个像是舒展的鱼腥草一样的弧度。
“你错过安迪的好故事了。”
那鼻音让东永裴想起了修道院里混沌的钟声。
圣诞夜前半个月,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夜,雪积到被迫封路。东永裴与权志龙位于伦敦的新居门厅处,只一排细碎的脚印,以及猫爪一样的拐杖痕迹。东永裴顶着风力推开门,大雪像沙漠,把房子隔成了一座岛屿。
气象新闻安慰东永裴,不只他们,实际上整个英格兰南部都仍笼罩在这令人生畏的寂静里。寒冷带来宁静,也带来了疏离。东永裴在院落里听到不远处教堂的赞美诗,想起就在这场大雪前,街角独居的伍德老夫人被发现冻死在房子里。
权志龙伸出手臂,把手里的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递向东永裴。
“事实上我们有时候必须逼迫自己适应当时的环境,比如在雨林的日子。上帝啊,我原来胃痛的毛病,顾不上它了,竟然也就没再犯。我甚至吃了托克摘来的果子,那果子很可能有毒,但吃起来太棒了!G,真可惜你不能尝一尝,简直胜过善恶树上的果子。”
直到临走前,安迪仍然在讲述他和已故老友托克的冒险,孤独让他变得有些啰嗦,甚至神经质,权志龙几乎想不起,他曾经是一位古板而严苛的教父。在沃伦家祖屋的聚会上,这位五十岁却仍旧独身的老绅士,曾经当众数落过自己不懂礼数。原因是他动了储藏室墙壁上那个威风凛凛的鹿头标本,他和那个沃伦家叫做托马斯的混血男孩一齐踮起脚尖扯住鹿角,身形更小的他甚至抓着它荡了起来。玄关后的储藏室上装着古旧精致的烛台,烛火映着安迪年轻的脸,沃伦家族深邃的五官锲入骨髓,权志龙头都不敢抬得被拎着肩膀领到了餐厅,当着众人的面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今那个几乎游历过世界的老人,身边跑过只杜宾犬都恨不得拉过来聊天,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像盖在他膝盖上的天鹅绒毯子,装点着他凄凉的境遇。而当年那个和自己一同被罚背诵圣经的叫托马斯的男孩,权志龙想起来就皱起眉头。那人的名字像是被海盗的航船写在了骷髅旗上,浩浩荡荡的游荡过大西洋,远到里斯本港口的亚裔商贩,都会叼着烟卷谈论着他。
老安迪留下了礼物和信件,还有一束漂亮的百合。权志龙把花束靠在洗碗池里,从窗口往外看。安迪的车因为大雪停在下一街区,此刻他多半正在雪地里艰难的跋涉着。
东永裴默不作声的关上门,咖啡的热气熏着他晨起时格外干燥的脸,舒服的只想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刚刚让他惊醒的梦,梦里权志龙背对着他在圣诞节树的彩灯旁坐着,转过身时手里拎着一本圣经。他看到了自己就站起来弯着眉眼笑,银白的一颗头简直变成了一盏更大的闪烁的灯。圣诞歌在不远处吵闹的响起来,没完没了地唱。然后他捧着圣经的手突然就开始流血了,静静地,从手腕淌到手肘,粘稠地滴下来,一格一格填满地板缝隙。
东永裴深吸口气,握紧了咖啡杯,用拇指摩挲着温暖的杯壁。权志龙仰起脖子摆弄起自己修长的指节,俯身用指尖够到桌子上的信。
那信的封口处烫着印上沃伦家标记的红泥,邮寄人一栏里是一枚显得有些寥落的字母T。眼看着读信的人似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缓缓勾起了唇角,东永裴几不可闻的叹气。
壁炉的炉火一阵不安的晃动,风卷起雪沫像浪头拍打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