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们两个有没有道德?”天明和少羽眼前忽然挂下一个纤细的人影,“人家两口子在一起,你们看什么?”
“你不也看了。”天明不满地说。
“我只是路过……”盗跖干笑了一声,“再说我是大人,”叉起腰指指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小毛孩,有什么好看的?!”
“两位师公不就是说了些悄悄话么,又没有干什么。”天明翻了个白眼,“再说他们说的那些话,我也能说,这有什么。”
然后天明回过头去,学着张良的动作拉住少羽的手,然后攥紧,目光炯炯地说:“少羽,等我长大,我做你夫人好不好?”
盗跖和少羽石化中……
颜路撑着微微发胀的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张良怀里,双手紧紧地扣着他的手,姿势相当暧昧,颜路的酒劲其实还没过,只是略微好了一些,总感觉脸上烧得很厉害,赶紧从张良怀里逃出来,无视掉张良笑吟吟的目光,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嗯……子房,我们去看灯会吧?”
张良收了笑,看了他一眼,突然拉开了身后的窗帘:“你看,下雪了。”
颜路惊异地向外看去,只见窗外一片灯火通明,灯光照得纷纷扬扬的雪花撒满了整个桑海的天空,然而还是抵不住铺天盖地的灯光。桑海城玉光流转,游龙轻舞,灯光璀璨,香车穿行,宛如白昼。每一片雪花都像是泛着晶莹的光泽,每一盏明灯都像是披了层浅浅的白羽,美不胜收。
颜路站在雪地里,眼角带着欣喜,笑着看向张良。
张良走过来,疑似漫不经心地牵起颜路的手就要走,颜路怔了怔,抽掉自己的手,张良也没在意,像是很平常地,又拉住了他的手,眼风里瞥到某位十分不乐意又不好再说什么的表情,这才含了笑说:“我们走。”
当两人出现桑海的大街上的时候,大街上忽然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许多穿着精致的衣服,面笼轻纱,眼神向往的少女们都向这边投来了目光,然后她们在目光的触碰中似乎交流了眼神,莫名地红了脸,一个个都低下了头,然后又怀着憧憬重新抬起了头去寻找,九曲十八弯绕过各种掩饰去看。
但是那些看向三当家的目光全部都没派上用场,因为她们发现这位如意少年郎根本就没瞧她们,只是带着含笑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佳人。
而那些看着颜路的目光全部被张良轻描淡写瞥来的目光冻结住,像雪花一样簌簌掉落,她们脸上期盼的表情都被冻成干笑。
过了一个灯摊子,颜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提了盏竹卷灯,往张良那儿看,然后笑着说:“我觉得这盏灯很是适合你,不如我们买了它?”
张良看着颜路,眼里带笑:“好。”
“先生果然好眼力。”穿着布衣的年轻男子立刻佩服道,“这灯是用南国上好的竹子做的,我才拿出来,就被先生看上了。我眼瞧着你这位朋友一表人才,气质非凡,定不是寻常人,这灯确实很适合他。”
颜路低眉一笑,转身去看其他的灯。趁着这个空儿,张良若有所思地瞥了卖灯男子一眼:“你是新来桑海的?”
男子讶然:“你如何知道?”
张良这才轻描淡写地说:“若不是新来的,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又怎么会把我称作我夫人的朋友?”
那男子哑了半天,支吾着说:“他……他是你夫人?为何……为何不是女子……”
“我夫人生的太美,要是像她们一样穿着精巧的衣服,在这灯会上未免太招人眼线。再者,他即使穿了长衫也还是不像,所以就添了胡须。”张良笑着说,“不然你以为呢?”
那人又呆了呆,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心想他怎么像个天仙似的……”眼风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这才猛地一砸拳:“哎呀!我这样细细一看,先生和令夫人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活了这么多年,真真的见到这么般配的夫妻,也算是有眼福了!我觉得,二位要不是夫妻,都实在是遗憾啊!”
张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半日后,这才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子房,你和他在说什么呢?”颜路转头看着他们,走过来问。
“啊,没说什么。”张良若无其事地抬眼看看天,“这雪下得不错。”
“三师公,二师公!”天明突然蹭蹭蹭地跑了过来,“你们真的在这里!那边在舞龙,我们一起去看怎么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张良望着天明蹙眉,然后缓缓地说,“我认为你再在这里玩,后果好像不怎么样。”
“我只玩一会儿就回去。”天明笑着挠了挠头。
张良望了望天明身后的盗跖,笑意盎然:“你们倒来的挺及时,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逛?”
盗跖干笑了一声:“不了不了,我们觉得还是那边比较好看。”
张良继续笑着说:“没事,这里也不错,有你们陪着才尽兴。待会儿,我再请你们喝杯热茶,你看怎样?”
盗跖继续干笑:“我们只是路过,这怎么好意思,子房盛情还是……还是免了吧。你们好好玩,我们走了。””然后笑着一把拉过天明和少羽,飞快地消失了。
张良收了脸上的笑,说了声:“这速度,还不错。”
张良回头看了看颜路,沉思了一下,低声说:“我觉得你这双眼睛……我须得给你买盏桃花灯,一会儿你提了灯,站在雪地里,再给我细细地看一回。”然后抬眼笑着说:“师兄,我去给你挑盏最好的灯,你酒还没有醒,站在这里不要乱走。”
颜路望着张良的背影,站在原地闲闲地看雪花。忽而听身后一阵喧闹,转身去看,才知道是舞龙来了,急忙让开。过了一会儿,人声鼎沸:“这里今晚的表演要开始了,大家都清场,去别的地方吧!”然后颜路发现街边的各个茶楼客栈都同时亮起了灯,许多窗口都坐满了观众,看来灯会的表演要正式开始了。
颜路于是默默地走开,沿着张良走的那条路去找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再抬起头来,发现已是在桥边。桥那头是茫茫的黑夜,颜路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身后也是一片黑。竟然是走到了灯会的死角。
颜路走上桥,还是有些醉酒地抚了抚额,站了一会儿,才发觉发上、衣上落满了雪花。他想,不如沿着路回去,可是却分不清东南西北。颜路抬头去看雪,纷扬的雪花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脸颊上有些冰冷。有雪花飘进了衣领,颜路本就畏寒,这不带一丝暖意的雪花在颈间化开,浸着透骨的寒意。
该怎么走下去?这个死角,子房肯定是找不到了。颜路默默地想着,只能抬步往前走。
“无繇。”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略带着沙哑。颜路转过身,看见一盏明黄的灯朝这边照过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掌着灯站在桥头,逆着光沉默地看着他。黑暗中有一道光的时候,这灯光会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颜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张良已经站在他面前。
张良一双落寞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半日,才叹了一声,轻声说:“怎么先走了?你知道我……”
颜路抬眼看他,忽然笑了一声,上前拥住张良:“没事的,我不会走的,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张良眼眸清亮地看着他,忽然将他紧紧抱进怀里,良久,才低了声音说:“我知道。”
桑海的街上可以有成千上万的灯,可是你知道吗,我只要一盏灯,就够了。
【第三章 那年桑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