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4
他始终记得Zim为他打开房门的瞬间,那时充盈了整个世界的恬静的牛奶味道。
“又在烧牛奶?”
“不是。”Zim关了门,安静地笑了笑,“是开水。”
就再没有了对话。
空气里只余下灶火燃烧的嘶嘶声。
半晌。
两人在房门口相隔不远地彼此相对而立,却偏偏又默契地选择了低头不看对方的表情。
灶台上沸腾的开水与地热暖气发酵着疏离。
他开始后悔自己给John的邀请。
他也开始后悔自己接受Zim的提议。
阳光透过落地窗如同触手爬满浅色的地板,从窗台延伸到脚尖。
他轻轻地挪了挪身子,半张后背融进光线带着明显的温煦。
一间向阳的好房间。
和一个晴朗的好冬季。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低声地开了口,“Zim,楼下的咖啡厅里刚好新出炉的红薯起司,”扬起了手上的纸袋,“你要不要——”
半句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忽然绕过他径自走进餐厅。
“不要吗?”看着Zim转了身轻快的背影,他小声苦恼地念了一句。
还在愣神,Zim忽然从门后探出一张笑着露出酒窝的温柔的脸,“你再不进来,起司要被风吹凉了。”
他走进餐厅,看着Zim把两袋牛奶放进烧开的热水里,又从柜子里抽出饼干碟,把他买来的红薯起司一个挨着一个整齐地摆好。
“怎么想起买这个?”Zim在水池边洗净了两个玻璃杯,这样问他,却没有回头。
“觉得你会喜欢。”他低声说。
“是很喜欢。”
然后他听见背对着他的Zim轻轻笑了一声。
“那就好。”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而事实是,他在咖啡厅里反复缠着服务生问了十几遍,才得到“右脸有酒窝的男生么?好像是买过几次起司”这样的结论。
Zim洗完了杯子,转过身去倒牛奶。
他抬手捏着起司的一角,刚要把脸凑过去,手里的吃食就被人用餐刀打掉了。
“洗手了没?”
扬头就对上Zim向他递着筷子一脸嫌弃的表情。
他哑然失笑。
Zim把冒着热气的牛奶杯端到他眼前。
水雾洇得双眼睁不开来,内心却有很大的安慰。
像一块冰冻的腐肉在温煦的热度下缓慢细腻地融化,窗外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过晴朗的天空。
楼下有机车飞驰而过的引擎声和少年踩着滑板的高声叫笑。
楼道里传来电梯门开关的声音,还有年轻妈妈低声地呵斥,好像是因为小孩耍赖不想上钢琴课。
那满眼星空的少年轻声哼起一首听不清词的歌。
单薄的声线在充斥着牛奶香味的空气里深深浅浅地游荡。
筷子和盘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记得以前,自己小时候最害怕听到的歌就是睡觉时大人给唱的摇篮曲。”那满眼星空的少年突然地开了口。
“每次听到就忍不住要哭,就好像在那种歌声下睡了就会醒不来那样。
“后来有一天晚上,妈妈突然给我唱着那首歌,唱了一夜,我就一直哭到后半夜。
“第二天她真的没再醒来。”
才说完,Zim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嘲似的在喉咙里轻笑了一声。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记得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Roses whisper goodnight,
“need save your light.
“Asleep in the dew,
“they hide from our view.
“When the dawn peepeth through,
“God will wake them and you.”
那满眼星空的少年用指尖在玻璃杯沿上轻轻敲打着拍子,目光流转而温柔,被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半。
他安静地看着那少年微低着头的侧脸。
在四散着牛奶烘焙的清甜气味的房间里头疼欲裂,他却依旧坐在原地轻笑。
“Zim你是不是觉得……”他在少年的歌声下轻轻地开了口,“是不是觉得今天衰透了,遇见了我。”
歌声猝然停止,Zim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他,然后忽然笑出了声,连眼睛都眯成两条好看的线。
“不对,我觉得今天是我最幸运的一天。”侧脸的酒窝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时隐时现,“比起录音室的音箱效果器,我更愿意坐在你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本想反握住那少年的手也抬起又放下。
内心如同流淌过温牛奶般带着很大的安慰,感激的话到嘴边却变成苦笑。
窗外的风刮得更烈了,卷着地面上的枯枝落叶吹在玻璃上,一片哔哔啵啵的声响。
秋末残留的最后一片枯萎的绿叶温柔地卡在窗框和露台的缝隙。
缠绕在颞叶的弦勒紧又崩断。
浮躁的阳光微微颤抖着。
视线下滑刚好落在Zim停留在杯沿的双手。
然后他看到了。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指尖布满的焦黄色的疤痕,如同废墟般刺目。
而几乎是在同一秒钟,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John,”满目星空的少年毫无预警地唤了他的名字,声线因过分短促而冷涩尖锐。
他骤然抬起头,在目光相撞的瞬间再次落荒而逃般转移了视线。
“John,我问过医生了。现在手术还有百分五十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