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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ckingbird】你我曾存在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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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 Zim Zum x John 5


IP属地:上海1楼2014-03-24 17:48回复
    “我看到一棵勇敢的仙人掌,打败了死亡。
    “虽然被冬日的雪所覆盖,但它仍然努力的生长出来,沐浴在黄金的阳光下。
    “大自然正从冬天的伤口复原,这个春天就是证明。
    “每年她都答应要回来,但今年她却迟到那么久,几乎让我们绝望了。
    “可既然春天已经来了,我们就可以原谅这个小气的神了。”


    IP属地:上海2楼2014-03-24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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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1
      二十四岁的John Lowery安静地站在清晨六点半的地铁月台上。
      列车即将进站。
      车头的远光灯把漆黑的隧道照得透亮,像脱离黑洞引力的行星。
      他向前轻轻地迈了一步,脚尖抵在站台与轨道的边缘。
      然后闭上眼睛。
      车轮摩擦铁轨发出葬礼般的声音。
      他又迈了一步,半张脚掌悬在空中。
      这是礼拜日早晨的第一班列车,月台和车厢空荡荡的如同早已死去。
      他抬起左脚,在浑浊的空气里微微颤抖着。
      好像是真的准备好,
      要去死。
      “等一下——”
      忽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双手的力道扯得向后倒退了两步。
      列车隆隆地开过,在他面前打开了门,才几秒钟的时间又缓缓地开远。
      洞穴里飘出来的风刮乱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容,只剩下眼眶还残留着不可避免的被泪水浸透的红痕。
      他转过了身。
      正对自己的是一张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脸,对他轻轻地露出了笑容,扬起的嘴角勾出右边脸狭长的酒窝。
      “天冷吧?”那少年低声说,嗓音清亮,语气也含着明显的笑意。
      “刚才买了热牛奶,剩了一袋喝不下。”少年向他左侧的方向挑了挑下巴。
      他顺着他的目光偏过了头,电梯附近的空场上有几家点着温暖灯光的便利店。
      热汤里的关东煮刚刚沸腾了第一遍,保温柜里整齐地摆着豆浆和热粥。
      拎着背包的少女才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奶茶,就急忙跑着去赶对面到站的地铁,跑散了脑后松松垮垮的马尾辫也来不及梳。
      这样温煦的、冷清的,冬季清晨。
      回过头就看见少年变了戏法似的从不知何处取出一袋牛奶,修长的手指掂着边角,摇摇晃晃地悬在他眼前。
      “帮个忙收下吧。”
      上扬的语气,调皮地拖长了尾音,怎么听都像是有撒娇的意味。
      流转的眼波盛满了清晰的笑。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明明是从眼睛到嘴角,连同酒窝里都是满满温暖的笑,却仿佛是愁苦的线条。
      牛奶袋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顺着少年漂亮的指尖滑落下去。
      像是横穿进大脑里的钢线在颞叶和脑干之间硬生生地崩断。
      他望着那张莫名落寞的笑脸,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刚想开口说话就突然失去意识径直倒在那少年沾满寒气的臂弯。


      IP属地:上海3楼2014-03-24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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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3
        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放下手机,脱了鞋子缩着脚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淡绿色的病历本,封面上写着John Lowery的名字,像一块染满青苔的棺石爬上了一只黑色的蜥蜴。
        他俯下身去,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病历。
        如同温习一场漫长的陈年旧梦。
        结局是与棺石相爱的蜥蜴深埋于冬春之交最后的冻土。
        他点了支烟。
        抽到第三口的时候用手指掐灭了烟头。
        烟灰落在棺石和蜥蜴身上,还未等到风吹就四下散开。
        灼热的火光在指尖融化,伤口开始流血。
        他点了第二支烟。
        血顺着手指往下淌,暗红色依旧刺目。
        于是他拨了John的电话,按了免提以后放在桌上。
        直到听见对面传来接通的声音,他用空闲的右手用力按住了流血的伤口。
        “不愿意住院的话就打车到我家。”他抬着左手心不在焉地端详着已经渗出脓血的烫伤,“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断电话,他点燃了他的第三支烟。


        IP属地:上海5楼2014-03-24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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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4
          他始终记得Zim为他打开房门的瞬间,那时充盈了整个世界的恬静的牛奶味道。
          “又在烧牛奶?”
          “不是。”Zim关了门,安静地笑了笑,“是开水。”
          就再没有了对话。
          空气里只余下灶火燃烧的嘶嘶声。
          半晌。
          两人在房门口相隔不远地彼此相对而立,却偏偏又默契地选择了低头不看对方的表情。
          灶台上沸腾的开水与地热暖气发酵着疏离。
          他开始后悔自己给John的邀请。
          他也开始后悔自己接受Zim的提议。
          阳光透过落地窗如同触手爬满浅色的地板,从窗台延伸到脚尖。
          他轻轻地挪了挪身子,半张后背融进光线带着明显的温煦。
          一间向阳的好房间。
          和一个晴朗的好冬季。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低声地开了口,“Zim,楼下的咖啡厅里刚好新出炉的红薯起司,”扬起了手上的纸袋,“你要不要——”
          半句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忽然绕过他径自走进餐厅。
          “不要吗?”看着Zim转了身轻快的背影,他小声苦恼地念了一句。
          还在愣神,Zim忽然从门后探出一张笑着露出酒窝的温柔的脸,“你再不进来,起司要被风吹凉了。”
          他走进餐厅,看着Zim把两袋牛奶放进烧开的热水里,又从柜子里抽出饼干碟,把他买来的红薯起司一个挨着一个整齐地摆好。
          “怎么想起买这个?”Zim在水池边洗净了两个玻璃杯,这样问他,却没有回头。
          “觉得你会喜欢。”他低声说。
          “是很喜欢。”
          然后他听见背对着他的Zim轻轻笑了一声。
          “那就好。”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而事实是,他在咖啡厅里反复缠着服务生问了十几遍,才得到“右脸有酒窝的男生么?好像是买过几次起司”这样的结论。
          Zim洗完了杯子,转过身去倒牛奶。
          他抬手捏着起司的一角,刚要把脸凑过去,手里的吃食就被人用餐刀打掉了。
          “洗手了没?”
          扬头就对上Zim向他递着筷子一脸嫌弃的表情。
          他哑然失笑。
          Zim把冒着热气的牛奶杯端到他眼前。
          水雾洇得双眼睁不开来,内心却有很大的安慰。
          像一块冰冻的腐肉在温煦的热度下缓慢细腻地融化,窗外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过晴朗的天空。
          楼下有机车飞驰而过的引擎声和少年踩着滑板的高声叫笑。
          楼道里传来电梯门开关的声音,还有年轻妈妈低声地呵斥,好像是因为小孩耍赖不想上钢琴课。
          那满眼星空的少年轻声哼起一首听不清词的歌。
          单薄的声线在充斥着牛奶香味的空气里深深浅浅地游荡。
          筷子和盘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记得以前,自己小时候最害怕听到的歌就是睡觉时大人给唱的摇篮曲。”那满眼星空的少年突然地开了口。
          “每次听到就忍不住要哭,就好像在那种歌声下睡了就会醒不来那样。
          “后来有一天晚上,妈妈突然给我唱着那首歌,唱了一夜,我就一直哭到后半夜。
          “第二天她真的没再醒来。”
          才说完,Zim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嘲似的在喉咙里轻笑了一声。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记得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Roses whisper goodnight,
          “need save your light.
          “Asleep in the dew,
          “they hide from our view.
          “When the dawn peepeth through,
          “God will wake them and you.”
          那满眼星空的少年用指尖在玻璃杯沿上轻轻敲打着拍子,目光流转而温柔,被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半。
          他安静地看着那少年微低着头的侧脸。
          在四散着牛奶烘焙的清甜气味的房间里头疼欲裂,他却依旧坐在原地轻笑。
          “Zim你是不是觉得……”他在少年的歌声下轻轻地开了口,“是不是觉得今天衰透了,遇见了我。”
          歌声猝然停止,Zim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他,然后忽然笑出了声,连眼睛都眯成两条好看的线。
          “不对,我觉得今天是我最幸运的一天。”侧脸的酒窝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时隐时现,“比起录音室的音箱效果器,我更愿意坐在你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本想反握住那少年的手也抬起又放下。
          内心如同流淌过温牛奶般带着很大的安慰,感激的话到嘴边却变成苦笑。
          窗外的风刮得更烈了,卷着地面上的枯枝落叶吹在玻璃上,一片哔哔啵啵的声响。
          秋末残留的最后一片枯萎的绿叶温柔地卡在窗框和露台的缝隙。
          缠绕在颞叶的弦勒紧又崩断。
          浮躁的阳光微微颤抖着。
          视线下滑刚好落在Zim停留在杯沿的双手。
          然后他看到了。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指尖布满的焦黄色的疤痕,如同废墟般刺目。
          而几乎是在同一秒钟,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John,”满目星空的少年毫无预警地唤了他的名字,声线因过分短促而冷涩尖锐。
          他骤然抬起头,在目光相撞的瞬间再次落荒而逃般转移了视线。
          “John,我问过医生了。现在手术还有百分五十的几率。”


          IP属地:上海6楼2014-03-24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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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6
            十二月末的芝加哥从不缺乏寒风。
            冷清的朝日满天满地的泼洒下来,乳青色的寒雾慢慢蒸发,带着毫无遗憾的温柔与明媚。
            空旷而寒冷的天空飞过晚归的候鸟,悲伤又温存。
            Zim安静地坐在喷泉广场边的木色长椅上。
            从一个极遥远的角度望去,阳光中少年的身影如同包围着神秘又温顺的光芒。
            “喂,Zim。”
            熟悉的声线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他刚要回头,就被遮住眼睛。
            “干嘛?”他不满地喊了一声。
            “别乱叫。”
            然后就听见有拉开背包拉链的急促的声响。
            “什么啊?”
            嘴里是不耐烦的话,眼睛却一直顺从地在那双冰凉的掌心内闭紧。
            他闭着眼睛,轻轻转动着眼球,眼睑上覆满那张手心的阴影,散发着细弱的寒气。
            脑海里暗暗地刻画着那双手的轮廓,手掌宽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被风吹得发红,手背的皮肤却是惨白的,布满干涩的细纹的,手腕细弱得要命。
            “好了。”
            眼皮上那块冰凉的温暖消失了。
            他睁开眼。
            John笑着举起手里的一束杂草。
            “圣诞节快乐。”
            少年轻声说。
            “送我杂草吗?”他玩味地笑了笑,露着侧脸一深一浅的酒窝。
            “花还没开呢。”John依旧在笑。
            他也笑了,揽着John的肩膀和他并肩坐下。
            “杂草比玫瑰更美。”他说。
            然后他点了支烟。
            几缕云絮在高空缓慢地游移,如同无家可归。
            常绿的树与灌木在寒风下轻轻地发着抖。
            广场中央落着一群灰白相间的鸽子。
            报刊亭老板把鸽粮卖给带着小孩的年轻爸爸,随后自己也拆了一袋,撒在脚边。
            几只鸽子大着胆子凑上前来啄食地面上的苞谷粒。
            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手心里捧着鸽粮,有只鸽子停在她的小手心里,慢慢地啄着食。
            起了一阵风,他刚刚抬起手想要理顺头发,才想起自己那头厚重的浓发早已剪短了好几寸。
            于是他轻声唱起了歌。
            “小鹿鲁道夫的鼻子很闪耀,
            “如果我看到,会以为是一团火。
            “其他的小鹿们都嘲笑他,
            “可怜的鲁道夫只能形单影只。”
            “起雾的圣诞节那天,挑选圣诞驯鹿,
            “因为鲁道夫的鼻子很显眼,被选中拉起了雪橇,
            “从那以后,小鹿们都非常喜欢他,
            “小鹿鲁道夫的鼻子被久久怀念。”
            只唱了一段,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歌声停了,脚尖依旧在地上忽快忽慢地打着拍子。
            烟燃到末尾,被他按熄在花坛的大理石边缘上。
            “John,圣诞节快乐。”
            他在少年耳边悄声说。
            有一瞬间的静止,然后John转过头认真地望着他。
            “如果我被选中拉起了雪橇,你会怀念我吗?”


            IP属地:上海7楼2014-03-2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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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7
              他望着Zim缄默的脸。
              一秒。
              耳边仿佛是清晨六点半的列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两秒。
              少年起身拉开椅子的声音。
              三秒。
              鞋底磨蹭瓷砖地面的声音。
              四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锈蚀的合页开合的声音。
              五秒。
              星星坠落的声音。
              第六秒。
              他转移了视线。
              鸽群早已飞散了。
              他叹了口气,刚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抬手拉住了他。
              他回头,刚好对上Zim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是满目星空的一双眼睛。
              青涩而紧张。
              他几乎还未犹豫,就俯下身去。
              双眼在阳光下睁不开来。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在寒风中冰凉的唇尖,却仿佛有炙热的温度,他越发接近,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与勇敢。
              他们太生涩,牙齿磕到舌尖,然后停滞不前。
              余光里看到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悬在半空僵直的手,在天寒地冻中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青筋暴露,血管突显,骨节泛白,因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睛,等待被那双手无情地推开。
              而下一瞬,那双温存的手却慢慢覆住他的侧脸,交换彼此的温度,指尖陷入鬓角,他却忍不住缩紧了肩膀。
              心跳加速。
              压抑而兴奋,夹带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恐慌。
              如同美丽的假象。
              低空的云层洒下一片阴凉的影子。
              甚至忘记呼吸,二氧化碳在体内游走一遍、两遍,挟带着多巴胺冲撞大脑皮层。
              那个短暂又漫长的瞬间,他们平静而温柔地缠绕着舌尖。
              腥甜而苦楚。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的手指划过他的发梢,他的耳垂,他的脸颊,他的喉结,他的锁骨。
              他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Zim,相爱吧。
              相爱吧。
              像一首淫荡的十四行诗。
              相爱原来是一种默契。


              IP属地:上海8楼2014-03-2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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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8
                那束杂草早已在接吻结束之前就不知散落在了何处。
                旧年才过去几日,一月末的那个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自己还是六七岁的小孩子的模样,John坐在一张轮椅上,双眼缠着一层一层的纱布,隐隐约约地透出血来。
                他看见的John的脸,如同面具般惨白,只剩下鼻尖红得像着了火。
                然后他看着那样的John摇着轮椅笨拙地朝他的方向移过来,面上带着少见的近似慈祥的笑容,问他,
                “如果我被选中拉起了雪橇,你会怀念我吗?”
                梦中断了。
                醒来的时候天灰蒙蒙地发亮。
                一个芝城春季下着雾的清晨。
                起初是长梦初醒的倦怠,夹带过电般酥麻的错觉,身体却像注射镇静剂般动弹不得,翻过了身,迷蒙得刚要再次睡下去。
                才闭上眼睛,灰黑色的视野里突然又冒出那张小鹿鲁道夫似的微笑的脸,像一张残酷的黑白默片。
                心脏被绞得生疼。
                空气里悬浮着类似恐龙灭绝般的悲哀。
                他几乎是全身颤抖地拨通了John的电话。
                太阳正渐渐升上来。
                透过柔软的薄雾和窗帘照进地板,家具,床头,最后是他的枕边,虚幻的光线下飘扬着金色的细碎尘埃,如同一团缓慢而绵长的死亡阴雾。
                直到电波对面传来John半睡半醒的嗓音。
                他没有说话,只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还好么?”他轻声地开了口,强忍住声线不要颤抖,而它却还是抖得厉害。
                “好。”他听见John口齿清晰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他抱紧了被子,周身的温度开始回升。
                “嗯。”John应了一声。
                “吵醒你没?”他问。
                “嗯。”John又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有挂断电话。
                “我想见你。”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我想见你,现在就想。”
                对面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相隔遥远的距离,他听到他的呼吸声,沉静的、轻盈的、毫无遗憾的呼吸声。
                有那样的一刻,他错以为他们会彼此聆听呼吸直到世界末日。
                “好。”依然是温温柔柔的声音。
                他还未想好回答,对方就已经先收了线。
                天空半晴半阴,气压低得让人喉咙发紧,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雨季到来的时候春天就结束了。


                IP属地:上海9楼2014-03-2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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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9
                  门铃响起的时候,Zim刚刚泡好铁皮罐子里剩下的最后两勺咖啡粉。
                  电暖气正开到不冷不热的程度,整间屋子洋溢着混合了咖啡与牛奶甜味的朦胧暖意的错觉。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把浅色的地板染成耀眼的暖色调。
                  于是他打开门。
                  眼前是John瘦削的脸,在对视的瞬间,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才几天没见,瘦了那么多?”他把John让进屋里。
                  “没有,我倒感觉胖了不少。”John又笑,话音刚落却突然猛烈地咳嗽。
                  他从餐厅里端出一杯水递给他。
                  窗外刮着北方春季干涩的风,扬起大片昏黄的沙尘。
                  John才接过水杯,刚喝下半口就呛住了喉咙,如同折断翅膀的冬蝇,在起伏的剧烈呼吸中深深地弓着脊背,涨红了脸发出可怕的干呕声。
                  杯里半开的水泼洒出来,流到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松了手。
                  然后是玻璃杯在地板上摔碎的清脆声响,融入周遭温煦的环境里。
                  碎片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闭了闭眼睛。
                  眼眶中溢满了机械性的泪水,淹没了视野里所有的星光。
                  他刚要流下泪来,那满目星空的少年却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那么紧,紧得不容辩驳。
                  细弱的手臂环着他的小腹,近乎要挤破内脏。
                  那道同样瘦弱的胸膛毫无保留地覆住他的脊背,带着烈日般的温度。
                  气管忽然停止了痉挛,他慢慢直起身子,仰头就刚好枕上那满目星空的少年狭窄温暖的肩膀。
                  有一瞬间他险些忘记该作何反应。
                  内心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冲击着,在推开或抱住Zim之间。
                  他想动,关节骨骼却像锈蚀那般无法动弹。
                  倾倒在地的清水在地板缝隙间缓慢地流淌成淫秽的河流,水线四溢如同海葵触手。
                  他慢慢抬起了头,颈椎骨因过分后仰而僵硬酸痛。
                  环抱住自己的那双臂弯好像不再那样紧得让人难以呼吸。
                  他感到Zim的双手正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滑落下自己的身体。
                  却还未等到他做出任何挽回的姿态,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早已蹲下身去捡拾着掉了一地的碎片。
                  而下一秒,他看到那满目星空的少年忽然握紧了手掌,骨节泛着不自然的白色。
                  他没有动,怔怔地看着Zim攥住的拳头又张开,大片的血从手指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冻僵的光线在玻璃断面上闪着凄冷的猩红色光芒。
                  碎玻璃在唱歌。


                  IP属地:上海10楼2014-03-24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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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1
                    他在春季结束之前迅速地衰弱下去,本就清瘦的身体如今病态得可怜,时常在傍晚发起低烧,彻夜地流着虚汗,早晨起得很迟,往往醒来时就已经临近正午。
                    同居依旧是Zim的邀请,他依旧是没有接受,亦没有拒绝。
                    只是在第二天Zim开车到达他家楼下以前就收拾好了行李。
                    短暂相爱的过程却仿佛有相遇多年的默契。
                    这是他搬入Zim的公寓与他同住的第二个礼拜日,一个完美的立夏假日。
                    那个清晨,他意外地早醒,天还未亮,他走出房间,客厅和Zim的卧室都没有开灯,他绕过玄关,就看见餐厅打开的房门中看见里面点着柔黄色的灯。
                    Zim正站在窗口抽烟,手指仍旧覆满焦黄的烟疤。
                    他在隐约地灯光下看到Zim的脸,那是一张愁苦忧郁的面孔。
                    灶火轻轻地燃烧着,炉架上摆着那只浅而轻盈的奶锅。
                    锅盖半敞着,淡蓝色的蒸汽飘散到空中,与烟雾融为一体。
                    Zim站在水池前用开水冲着大块白色的泡腾片。
                    空气中散发着苦涩的药味。
                    那是Zim辗转了多次才问来的处方,每日两遍不间断地熬着。
                    他进了屋,在餐桌前坐下。
                    Zim听见他的动静,没有转头,只是低声问他,“醒了?”
                    他在喉咙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再没有了对话。
                    Zim把燃尽的烟扔进水池里,接着点燃了第二支。
                    空调的温度有些低,他拿起遥控器又调高了几度。
                    Zim把药倒进杯里,续上了清水,开始冲第二杯。
                    他望着发烫的汤药在玻璃杯中微微摇晃着。
                    满室的安静里溢满奇特的悲伤。
                    温度好像还是很低,他缩了缩肩膀。
                    Zim在他对面坐下了,从橱柜里取了烟灰缸放在桌面中央,手中的烟盒轻轻转了几圈,最后朝着他的方向停住了。
                    他刚想抽出一支,喉咙一阵发紧,于是清了清嗓子,向Zim摇摇头。
                    于是Zim把药杯推到他眼前。
                    他怔怔地看着,没有动。
                    “我不想喝。”他轻声说。
                    Zim笑了笑,只是漫不经心地转换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又径自设想了几种,“冷面,Cheese burger,还是什么?”
                    “听你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先喝药。”Zim又把杯子向他眼前推了推,然后从托盘里抽出一个咖啡杯,“我陪你喝。”
                    说着,把他面前满杯的汤药往自己的杯里倒了一半。
                    他愣着神看见Zim端起杯和他面前的轻轻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毫不犹豫。
                    一口气喝完,然后倒转空杯对着他假装骄傲地笑。
                    他深深地皱住了眉。
                    他的药苦极,极苦,难以想象的腥苦酸涩,带着溶血蚀骨的气势。
                    才咬着牙喝下,却忽然伏在水池前止不住干呕,灰黄粘稠的药渣,夹带着小团像是凝结物的浅黑色絮块,连接着唾液从嘴边缓缓滴落下去。
                    胃里火烧火燎地疼。
                    他狼狈地开了凉水胡乱地撩在脸上,好容易才克制了不停翻涌的作呕感,抬头就看见Zim已经在不知何时接了一杯温水站在他旁边,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平淡的侧脸。
                    他接过Zim递来的水杯,杯沿仍然沾着淡淡的苦味。
                    温水流过喉咙泛着奇异的干涩。
                    “John,”他听见Zim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于是安静地等着他的后文。
                    “John,你还是,”像是下了很大决心,Zim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你还是,去住院吧。我们现在,不能再等了。”
                    冰冷鲜亮的六月晨光透过强化玻璃和百叶窗缝隙投进初夏湿热的空气,如同颜色失尽的永恒冬季,遥远而寒冷。
                    再次烧开的药锅弥漫起一层卵形的白色蒸汽,如初生的地球表面般轮廓荒凉。
                    他忽然想起Zim已经很久没有为他温过牛奶了。


                    IP属地:上海12楼2014-03-24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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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2
                      那是漫长相爱的时光中短暂的一瞬。
                      清晨早已结束,太阳慢慢升到高处,窗台上摆着的盆栽植物洒落阴凉的影子,在夏日的光线里闪闪摇晃。
                      灰尘浮在空中造成深深浅浅的错觉。
                      他坐在餐桌旁的白色椅子上安静地看着Zim挽起袖子站在台前握着餐刀切吐司的动作。
                      桌面中央的果盘里盛满乱七八糟的糖,他挑了一颗,慢慢地剥开糖纸。
                      Zim嗜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迫于贫血。
                      他含着糖仔细地分辨,好像是草莓味的,再尝又有点儿像苹果,怎么还像是带着葡萄酸味。
                      “诶,Zim啊。”他窝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开了口,“你买的糖是什么味的?”
                      “我也不知道,”Zim擦净了一个落灰的空盘,没有回头,“你拿来给我尝尝。”
                      “好。”他柔声地应了,举起了手里的空糖纸,对着阳光照,粉红色的玻璃纸反射着金黄色的光,在糖纸的反光里,他看见Zim的背影,恬静的、瘦削的、疲惫的、温暖的背影,却仿佛浸泡在猩红色的血光中。
                      他下意识地揉皱了糖纸攥在手心里。
                      然后站起了身。
                      他低头沿着阳光照射下来的痕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手臂慢慢攀上那满目星空的少年的脊背。
                      阳光泼洒进眼睛,于是他闭上了眼,安静而动情地环抱住面前这张漂亮的身体。
                      那是Zim的肩膀,Zim的胸膛,Zim的锁骨与喉结。
                      他抬起下巴抵在那少年的肩膀上,那道狭窄的、却异常温暖的肩膀。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预备着打开水龙头的动作停住了。
                      发钝的刀刃悬在半空,在阳光下闪着神秘又温顺的光芒。
                      他如同整个世界的弃儿在那满目星空的少年的脊背上迫切寻求一切温暖,箍在Zim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连自己都好像即将窒息。
                      “John……?”怀里的少年侧过脸来,余光却瞥见他深埋在自己肩窝的脸。
                      那张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轻易想象出的,哀伤的、失落的、憔悴的、恐慌的、苍白的脸。
                      他依旧没有抬头,抵着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消瘦的肩胛骨,额头硌得生疼。
                      然后,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头顶,如同清晨六点半的地铁站台。
                      那双温柔的骨节分明的指尖深入发际,再深入,深入。
                      连同鬓角的头发都被那只掌心宽阔的手握成一束。
                      狭窄的空间里倒映着宇宙深处莫名的诡谲气息。
                      那双手指深深浅浅地按着他的头皮,带着一阵阵发麻的战栗。
                      再然后,头顶的那块温暖又忽然消失了。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在他的臂弯里用力地转过身来。
                      那块分辨不清味道的糖在口腔内以细腻的速度缓慢地融化。
                      随后欺压而来的是少年冰凉干涩的双唇,因缺水而失去血色。
                      他们平静地交换舌尖的温度,分享着齿缝里糖浆的甜味。
                      平静地交换温柔。
                      “是菠萝味。”
                      Zim在糖浆完全融化的最后一秒偏过头去结束了这溢满不知名悲哀的接吻。
                      他低着头双眼放空地盯着Zim露出的细弱的踝骨和经脉分明的脚背。
                      泪水忽然就流出了眼眶。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瘦削的轮廓滴落下来,在咽喉淌成一道、两道。
                      “John……”Zim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再没了下文。
                      “我知道。”他打断了Zim的话,“我知道,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然后他听见那满目星空的少年近似于深深的失望的语气。
                      他没有回答,刚想再去接吻Zim的嘴唇用以挡住那少年即将脱口而出的所有质问,却被Zim轻易地避开了。


                      IP属地:上海13楼2014-03-24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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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4
                        就像一条晦涩的阴阳之路。
                        阴森的蚕蛹在暗处轻轻抖动,瘴气如同刺毛虫粘稠的汁液流淌进皮肤浅层的裂缝。
                        心脏像血红色的冰块,等待被春日和煦而细腻地融化。
                        黑暗从未如此温柔、残忍又茁壮地在体内生长。
                        那颗心依旧温润地跳动,如同地心深处炽热的岩浆。
                        熄灭的萤火虫凝成郁结的烟雾。
                        整个冬天重新回到体内,饱含离恨和战栗。
                        埋藏在土地里的腐尸滋养着湖岸边的怪异植物,黑色的枝叶在阴风下摇晃如同魑魅魍魉毛骨悚然的笑声。
                        坠落的星辰与潮湿的空气融为一体。
                        舌尖因失血而惨白。
                        黑暗是一片残酷的铁幕。
                        眼前尽是黑。
                        尽是黑。
                        醒来的时候,夏末的晨光刺透了他模糊不清的梦,那些梦的残片,细微破碎如同被遗失的拼图。
                        于是他轻轻偏过头去,看到John依旧眉眼沉静地躺在他身边,朝日大片大片地泼洒下来,将那少年苍白的脸色映照得近乎透明。
                        北国的候鸟毫无遗憾地飞过窗棂。
                        热气还未从地表升腾上来,室内依旧是清凉的温度。
                        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惬意地枕着双手,目光放空地眺望着干净的天空,一只鸟停在生锈的护栏上,又扑扇着翅膀飞走。
                        眼泪却突然又流了下来。
                        他伸直小臂支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John微皱着眉头的脸。
                        楼上的住户正浇着放在阳台上的花,花盆底下漏出来的水溅在他的窗户上,一片亮灰色的水渍。
                        他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趁着水滴未干及时擦去了痕迹,然后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向上看着楼上刚刚关好的窗户。
                        镂空护栏上放着几盆花,好像有一株是仙人掌。
                        他自嘲似的摇头笑了笑。
                        转回身的时候看见John正半睁着眼睛望着他,依然保持着微皱眉头的神态,面目有些扭曲。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觉得此刻的John是好看的。
                        他们平静地在相隔不远处对望着。
                        就像一条河流。
                        多年以后,他这样回想这个清晨。
                        漫长的生命,就像一条绵延千山万水的河流,在河床的指引下流向没有尽头的河外星系。
                        没有尽头。
                        这样的河流,在半途中与其他源头的河水合流,再分开,或者共同流向最后的尽头。
                        而他却突然发觉自己不得不接受那条本来早已与他合为一体的John的河即将过早地断流。
                        更可悲的是面对终将到来的无法避免的分离,他竟然毫无对策。


                        IP属地:上海15楼2014-03-24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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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5
                          窗外繁荣的梧桐树漫不经心地凋零着黄叶,夏日最后的螟蛾在死灰色的秋季末尾死去。
                          晴天的日子越来越少。
                          那个下午,阴沉了多日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流仿佛有淹没整座城市的气势。
                          冬天来了。
                          他比任何时候更清晰地感到John正在以比窗外的行道树更快的速度日渐枯萎下去。
                          早就已经记不得自己偷偷跟John的主治医生联系了几次,直到终于不得已地接受那个悲哀的结论——
                          手术的成功率会越来越低,而那少年会越来越衰弱。
                          立冬的那一天,他最后一次从医院走出来,那时他已经不再怀疑,John会在春天来临之前离他而去。
                          他站在下着小雨的街道上,没有打雨伞,身边的行人车流行色匆忙,没有人顾及他那老掉牙的离散的忧伤。
                          从十月末起,John每到傍晚四五点就开始低烧,持续到晚上往往升高至三十九度。
                          除了少数几次被他硬拉去吊水,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了退烧药敷衍了事,唯一不变的是无论精神好坏都没完没了地折腾他,一会儿说想喝牛奶,一会儿又缠着他熬米粥煮面条。
                          起初以为John只是任性,有一次被他半夜十二点叫起来要他给自己泡柠檬茶,那时他忍无可忍地指着John对他喊“John你别以为你生病我就非得伺候你”,气急败坏的语气,带着脱口而出的芝城口音。
                          而当他满身怨气地切了柠檬沏过茶,走出餐厅叫John去喝的时候,却看见John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扣着洗手台,苍白着一张脸直发抖,他吓得顾不上生气,跑过去扶他,问了半天才知道是头晕恶心。
                          又过了很久他才知道John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虚弱,常常是陪他吃了晚饭,又背着他呕吐,夜里胃疼得紧才请他帮忙煮粥。
                          从那以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John。
                          天更加阴了。
                          他扬手拦了计程车。
                          开出不到二百米就遇到了红灯,下午的西尔斯堵得厉害。
                          电台里刚好播放着十五点的报时音乐。
                          司机不耐烦地骂了几句,他心不在焉地说着不急,转过脸去就看见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狭长的水线。
                          心里火烧火燎地烦躁起来。
                          他点了支烟。
                          又狠狠地按灭在手心里。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出租司机正看着他发愣,两人对视了很久才笨拙地皱着眉头问他需不需要纸巾。
                          电台里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不时穿插着主播的插科打诨,听上去像是访谈节目,嘉宾好像是个当红的演员。
                          ——“那么这部戏,恰好是取材于最真实的日常生活,也是希望观众从我们的影视作品中找到生活的共鸣。其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
                          即使很久没有正经看过几集电视剧,也听得出是最近正播出的八点档轻喜剧男主角的嗓音。
                          温柔的、缓慢的、认真的、带着明显奥杰布瓦语腔调的嗓音,和John的有些相像。
                          我这不就正经历着生离死别么?
                          在心里暗暗腹诽几句,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刚刚扬起嘴角,眼泪就流了下来。


                          IP属地:上海16楼2014-03-24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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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7
                            雨水的微粒散落在生锈的白色窗栓,如同秋末冻僵的飞蛾。
                            舞动的梧桐树枝条抖落了最后一片潮湿的枯叶。
                            死水发出葬礼般的声响。
                            朦胧的意识溢满了光。
                            最先传入神经的是头皮尖锐的疼痛,如同挤在腐败的果实里密密麻麻的蠕虫。
                            他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却依旧分不清是傍晚还是清晨。
                            与时间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压着厚棉絮的被子,闭上眼却觉得眼眶酸涩。
                            Zim安静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于是他偏过头去。
                            浑浊的视线在同样浑浊的空气里模糊不清。
                            沾满灰尘的阳台上摆着一株仙人掌,如同迷失于时光之流的遗物。
                            刚想开口问Zim阳台上的仙人掌到底是不是他们初遇的那间病房里的那一株,却听见那少年的叹息声。
                            他转回了脸。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低垂着眼帘,许久未修剪的头发再次遮住了半张眉目。
                            “多久没理发了?”他半含着笑意地问,“我说了,我讨厌看不见你的眼睛。”
                            Zim没有反驳,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脸上是不言而喻的疲惫与反感。
                            “生气了?”他玩味地扬起声调。
                            声波在半空中落下,再没有了起伏。
                            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平静地对坐在深夜三点的病房,如同无声地对峙,只余下深深的倦意。
                            充盈着离散的空气里溢满莫名的诡谲气息。
                            他忽然有种想落泪的错觉。
                            “Zim,”犹豫了良久才开口,“其实我——”
                            “John。”
                            半句话未说完就被Zim生硬地打断。
                            朦胧的黑暗中漂浮着不知名的悲伤与疏离。
                            时间缓慢而冗长地流动着,像身体上一块微小的伤疤,更像瞬间一闪而过,却想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John,那么你知不知道,”Zim如被遗弃的时间般缓慢而冗长地开了口,“其实在地铁站遇见之前,我就认识你。”
                            他没有回答,安静地等待那满目星空的少年说完。
                            旧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从你面试Marilyn Manson吉他手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当时取得面试资格的只有十五个人,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赢你。”
                            他听闻悲哀地笑了笑,“可你还是赢了。”
                            Zim也笑了,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却仿佛沾染满身污秽而肮脏的秘密。
                            “你本来就没有机会,因为初试的录音师是我朋友。”
                            他怔了怔,一时间忘记情绪,错愕地望着Zim,望着他,在朦胧的黑暗中。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清那双盛满星辰的眼。
                            “但是从那时起就很喜欢你。”Zim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直到在地铁站遇见你。其实一直都很想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冻僵的光线析出创伤。
                            窗外是逐渐褪色的景色。
                            他抬头望着Zim,那双盛满星辰的眼依然流光溢彩,在空旷的黑夜里清醒而丑陋。
                            阳台上的仙人掌正在急速地衰老。
                            秋末将死的螟蛾化作失去记忆的碎片。
                            记忆在高热的火炉里燃烧。
                            “想还给我什么?”才开口就是连自己也无法预期的淡漠与厌恶,“杂志社的职位吗,还是什么?”
                            他看见Zim艰难地张了张口,最终却选择沉默。
                            “你真虚伪。”他毫不顾忌地大声冷笑,带着懒得掩饰的敌意和阴沉的轻蔑。
                            “对不起。”如同梦游者的暗语,那满目星空的少年轻声说。
                            记忆中仍旧是那满目星空的少年温热的指尖,瘦削的背影,和短发下亮如星辰的双眼,温和而专横地在沉寂的脑海里无数次复现如同残酷的黑白默片。
                            繁星在夜色中坠落,身处汗渍垢腻的病床仿佛葬身阴冷的墓穴,眼前是颠倒错乱的假象,青紫色的烧伤疤痕,腐烂的苹果、仙人掌与螟蛾的尸体,无穷无尽地反射裹挟着令人作呕的丑陋。
                            深夜的急雨淋湿所有溃不成形的爱恨与责问。
                            “如果觉得亏欠,那不如你代替我去死吧。”
                            他几乎是戏谑的、玩味的、狠毒的、近似于期待的语气,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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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 18
                              深夜的雨声如同连绵不绝悲凉的猫腔钝化了心中的锐痛。
                              他在孤独的黑暗中睁着眼眶却缩紧了瞳孔。
                              思维晦暗而迟钝。
                              在青白阴冷的死光中只余下漫长的麻木和倦怠。
                              耳边溢满繁星坠落的声音。
                              这是最残忍的时刻。
                              他只感到落败的自卑和蚀骨的凄凉。
                              “Zim。”
                              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张口,那道曾经温润的名姓如今如同浸满毒液的刀狠狠刺破他单薄的心脏。
                              Zim用一双愧疚亏欠的眼望着他。
                              “嗯?”不用细听也能明显听出是拼命强装若无其事的轻松语气。
                              “你走吧。”
                              他向那满目星空的少年冷冷地开了口,满是错愕惊异之后残余的恨。
                              然后近乎冷酷绝望地看着Zim露出的几欲挽回的神情。
                              “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偏过头去,避开了那少年受伤的眼,在充盈着支离破碎的企望与委曲求全的凌晨的寒气中头痛欲裂,脱口而出的话却依旧饱含冷静与淡漠。
                              多年以后,他仍然讶异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只不过这一刻,他仍旧双眼酸涩,视线模糊如同落满灰的磨砂玻璃。
                              痛苦的波涛从身体的深处渗透出来,腐蚀着每一寸皮肤,冰冷而无情,以一个缓慢而无法克制的速度逐渐淹没着他。
                              而他所能做的一切,沉默。
                              还是沉默。
                              连同悲伤和恨都显得唯唯诺诺。
                              “你走吧。”他又说,强忍了颤抖的声线才没有哽咽。
                              “为什么?”
                              Zim却平静地反问。
                              他转头看着Zim,那满目星空的少年依旧是不怨不怒,低眉顺眼,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
                              他没有做声。
                              内心的黑洞就像陈年老旧的伤疤,永远难以愈合。
                              那满目星空的少年眼中污秽的星河沉静而虚幻如同海市蜃楼。
                              楼下的街道忽然有人放起了不合时宜的烟火,一抹绚丽的艳红色。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抽着烟唱“小鹿鲁道夫的鼻子很闪耀”的短发少年。
                              冬天该来了。
                              又是一年。
                              他却依旧在旧天气中浪费着自己寒冷的年华。
                              “我听过很多圣诞歌。”他说,“但没有一首比你给我唱过的那首带着烟味的小鹿鲁道夫好听。”
                              那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谢谢你。”他阴凉地笑了笑,“但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这一次,Zim没有再反驳,转身离开了房间。
                              如同清晨六点半的地铁站。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热牛奶的温度,天好像更冷了。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感到自己或许再见不到那双流光溢彩的星河般的眼。
                              而这一刻,他来不及怀念,来不及回忆,满身的疲惫无力如同荆棘拦住他所有挽留的动作。
                              几乎是在Zim关上房门的同一瞬间,他就早已沉沉睡去如同深陷诅咒的慈童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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