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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尔凯郭尔 《恐惧与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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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审美生活的原则是享乐,特征是绝望;伦理生活的原则是选择,基础是愧悔;宗教生活的基础是负疚,特征是受难;而处在审美生活与伦理生活之间的是讽刺,处在伦理生活与宗教生活之间的是幽默。


IP属地:江苏1楼2014-05-08 16:59回复
    【绪】
    从前有个人,他在孩提时代就曾听说过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这故事说的是上帝如何引诱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如何抵制诱惑,坚持信念,最后又出乎意料地重新得到儿子的事情。①长大以后,他再读那同一个故事,却怀着更大的敬意,因为生活已经远非在孩提时代那纯朴心灵中所形成的印象。他的年龄愈是增长,他的思想就愈是索绕于那个故事,不过,他对那个故事的热情变得愈来愈大,他对那个故事的理解就愈来愈少。最后,他因它而忘记了一切;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去见亚伯拉罕,唯一的渴求就是去亲眼目睹那发生的事情。他的希冀不是要去看那些美丽的东方国家,看那些希望之地的世俗荣华;也不是要去见那对上帝心怀恐惧却在老来之年享受上帝庇护的夫妇、那年高德劭的主教的神圣塑像,以及上帝赐予以撒那勃勃的青春——同样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一个无育的人的身上。他的希冀是当他走过那三天旅程之时,亚伯拉罕要走在他的前面,以撒要走在他的身旁。他的愿望是要出现在那一重要的时刻,那时亚伯拉罕抬眼望见了摩利亚山近在眼前,于是抛下毛驴,与以撒径直上山——因为占据他心灵的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织品,而是思想的震颤。
    ①这故事出自《圣经。旧约》“创世纪”关于亚伯拉罕的记载(第11章至25章),亚伯拉罕的妻子撒拉长期不育,故纳其使女夏甲为妾,生一子,叫以实玛利。后上帝赐福,让撒拉老年时也终得一子,叫以撒。上帝为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要他将其子以撒带到摩利亚山上献为燔祭。亚伯拉罕遵照上帝的吩咐,在摩利亚山上筑起祭坛,摆好劈柴,将以撒捆绑了,放在柴上。当他正举刀要杀死儿子之际,被上帝的使者制止,改杀了一头公羊,献为燔祭。 ——校 注
    此人决非思想家。他没有觉得有任何必要超越信念(Troen);他觉得记住信念是由天父——一个看不见的命运所支配的是无尚的光荣,即便无人知道这一点。此人也决非注释家。他对希伯莱文一窍不通;要是他通晓希伯莱文,或许他已经轻而易举地理解了亚伯拉罕及其故事。


    IP属地:江苏3楼2014-05-08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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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引诱亚伯拉罕,对他说:带上你所钟爱的、唯一的儿子以撒,到摩利亚去,在一个我将向你显示的山头把以撒作为熟食祭上。”〔1〕
      就是在那个清晨,亚伯拉罕起身给毛驴加上鞍,带着以撒离开了他的帐篷。但是,撒拉从窗户注视着他们走下山谷,直到看不见为止。他们骑着毛驴沉默着走了三天。第四日清晨,当亚伯拉罕看见摩利亚山近在眼前时仍然一言不发。他留下随从,牵着以撒,独自向山头走去。亚伯拉罕对自己说:“我决不在目的地将他藏起来。”他静静地站着,将手放在以撒的头上为他祝福;以撒跪着接受他的祝福。此时,亚伯拉罕的脸上充满了慈父的表情,他目光柔和,谆谆叮嘱。但是,以撒不可能理解,他的灵魂不可能升华;他紧抱父亲的膝部,在他脚下求情;他是为他年轻的生命求情,是为他美丽的希望求情;他回想起在家时的那些欢乐、悲伤与孤独。此后,亚伯拉罕扶起他的儿子,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此时,他的嘴里充满了安慰和叮嘱。不过,以撒不可能理解。亚伯拉罕登上摩利亚山顶,以撒不能理解。然而,当以撒在亚伯拉罕离他片刻之后又重新见到他的面容时,一切就都变样了:他目光狂野,神情恐怖。他当胸抓住以撒,将他扔在地上,说道:“傻孩子,你认为我是你父亲吗?我是一个上帝的崇拜者。你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吗?不,这是我自己的愿望。“以撒在地上颤抖不已,他焦急地哭喊着:“上帝,可怜可怜我吧!亚伯拉罕的上帝,可怜可怜我吧!如果地上没有我的父亲,那你就是我的父亲!”然而,亚伯拉罕却轻声地对自己说:“尊贵的上帝,感谢你!他最好相信我是凶残之徒,而不要对你失去信念。”
      当孩子快断奶之时,母亲的乳头已经变黑。当孩子不必再哺乳之时,母乳看上去就难再具有吸引力。所以,孩子相信母乳已变,其实母亲仍然是同一个母亲;她目光温柔,慈爱依旧。因此,那不想有更多的恐怖而打算给孩子断奶的人,是多么地幸运啊!


      IP属地:江苏4楼2014-05-08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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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那个清晨,亚伯拉罕起身出发;他拥抱他老来的新娘撒拉,撒拉亲吻给她增添光彩的以撒;以撒是她的骄傲,她子孙后代的希望。随后他们默默地骑驴上路。整整三天亚伯拉罕的眼睛都瞪视着地上。第四天,当他抬眼看见摩利亚山遥遥在望时,他又立即低头看着地上。他一言不发地准备好干柴,绑住以撒;他一言不发地拔出刀子,随即他看见了被上帝选作替代的公羊。他献祭完毕,然后回到家里——打那以后,亚伯拉罕变得老态龙钟;他不能忘记上帝命他所为。以撒欢快如旧,但亚伯拉罕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到欢乐与愉快了。
        当小孩子逐渐长大,就要断奶之时,母亲处女般害羞地掩藏起她的乳房,于是小孩不再拥有母亲。那未以别的方式失去自己母亲的孩子,是多么地幸运啊!


        IP属地:江苏5楼2014-05-08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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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那个清晨,亚伯拉罕起身出发;他亲吻撒拉,那年轻的母亲;撒拉亲吻以撒,她永恒的希望和欢乐。亚伯拉罕满怀心事骑驴上路。他想到了被他逐入沙漠的夏甲及其儿子。①后来,他爬上摩利亚山,拔出了刀子。
          那是一个宁静的傍晚,亚伯拉罕独自骑驴上路;他匐匍在地,祈祷上帝宽恕他的罪:他愿意献祭儿子以撒,即是说,父亲已经忘记了对儿子的责任。他常常走上人迹稀少的道路,却再也寻不回心灵的平静。他无法悟出他愿意将他的至爱之物——他乐意为之死去无数次的至爱之物——祭献给上帝正是一种罪。而如果这是一种罪,如果他不以这种方式爱以撒,那么,他就不可能理解这是不可宽恕的。可是,更为可怕的罪又是为什么呢?
          当孩子就要断奶之时,母亲也并非没有痛苦;因为她和孩子日趋分离,因为那最初躺在她怀里,随即偎依乳旁的孩子再也不会与她如此亲近了。所以,他们要一起承受那短暂的悲伤。那使孩子保持与自己亲近而不必悲伤的母亲是多么的幸运啊!
          ①见《圣经。旧约》“创世纪”第31章,撒拉老年得子后,担心夏甲的儿子以实玛利长大后会分享产业,遂促使亚伯拉罕将夏甲及其儿子赶出了家门。在上帝的帮助下,他们在巴兰的旷野住了下来,以实玛利后来长大,成了弓箭手。 ——校 注


          IP属地:江苏6楼2014-05-08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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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定的时候到了。如果亚伯拉罕没有信念,那么撒拉就将死于悲伤;而亚伯拉罕由于悲哀将会变得呆滞,并不理解事情会如此完成;他将会像对一个年青人的愿望那样对之发出微笑。不过,亚伯拉罕拥有信念,因此他确实年轻——因为一个总是希翼最好东西的人将变得苍老而且受着生活的欺骗;一个总是对最坏情况作好准备的人将未老而先衰;而一个拥有信念的人,则将保持永恒的青春。
            所以,让我们赞美和颂扬亚伯拉罕的故事!因为,尽管撒拉年事已高,她仍然足以年轻到享受母亲的快乐,而满头白发的亚伯拉罕也足以年轻到有希望做一名父亲。表面上看,事情的奇怪之处在于它碰巧符合他们的期望;更进一步看,信念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亚伯拉罕和撒拉足够年轻到去希望,而该信念也维护他们的愿望及他们的青春。亚伯拉罕接受希望的实现,在信念中接受它;而事情也正好如愿,正好符合他的信念。当年摩西也曾用他的手杖敲打磐石,但他那时没有信念。①
            ①见《圣经。旧约》“民数记”第20章,以色列人随摩西逃离了埃及,来到加斯低的旷野,大家因没有水喝而聚集攻击摩西。摩西用上帝给的手杖敲了磐石两下,水就从磐石中流了出来,众人和牲畜都有了水喝。上帝对摩西和亚伦说:“因为你们不信我,不在以色列人眼前尊我为圣,所以你们必不得领这会众进我所赐给他们的地去。”——校 注
            所以,当撒拉在他们的金婚之日作为新娘出现时,亚伯拉罕的家里充满了欢乐。
            但这并不长久。亚伯拉罕一再经受考验。他与那策划一切的、智谋百出的力量作斗争,与那不知疲倦、一直窥伺在旁的敌人作斗争,与那可使万物长寿的老人作斗争;简言之,他与时间作斗争并保持自己的信念。现在,斗争的一切惊心动魄之处都集中在了这一时刻。“上帝引诱亚伯拉罕,对他说:带上你所钟爱的、唯一的儿子以撒,到摩利亚去,然后将他作为烤熟了的祭品献祭在我将向你显示的一座山上。
            这样,一切欢乐和愉快都失去了,而且比从未有过欢乐和愉快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因此,上帝只是在嘲笑亚伯拉罕!他曾巧妙地使悖理的事情变为真实,现在,他又要看到它的湮灭。这的确是一种愚弄,但当那个允诺宣布时,亚伯拉罕没有像撒拉那样发笑。②可是,一切都丧失了!70年真心不二的期待,以及实现信念的短智欢乐。谁要是这个老人,谁就会从他那里领悟到一些东西;谁要是他,谁就会要求他本人去破坏那种结局的出现!谁要是他,谁就会意气萧索,忧心忡忡;谁要是他,谁就会要求他本人以身替代!这里难道没有对这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的同情,也没有对这个无辜的孩子的同情吗?亚伯拉罕是上帝所选,正是上帝本人作出了这一裁决。现在,一切都将丧失!包括一切关于他子孙后代的荣耀记忆、对他子孙后代的允诺——它只是上帝曾经兴来之时的想法,而现在人们会假定亚伯拉罕将抛弃它。那笔光荣的财富,在亚伯拉罕的心里曾像他的信念一般年岁、比以撒年长许多的财富,是亚伯拉罕毕生的果实,是祷告者的贡献、战场上的战利品——亚伯拉罕为之祈祷的这一果实,现在未等成熟即已被采走并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如果以撒被祭献,它还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一个悲惨却受到庇佑的时刻:那时亚伯拉罕准备留下他所拥有的一切珍品,那时他又一次抬起他那颗苍老的头,那时他的脸庞像上帝的脸庞那样光彩照人,那时他准备全神贯注地祝福以撒终生受到强有力的庇护——但这一时刻终于没有到来!因为亚伯拉罕的确准备带上以撒,但这样他本人就反而会成后来者;死亡会使他们分离,以撒会成为战利品。这个老人不会将他的手放在以撒的头上,祝福他享受死亡;相反,他会把一只凶残的手放在以撒头上,使他厌倦生命。这正是上帝在考验他!唉,是谁充当使者向亚伯拉罕传递了这个消息?谁竟敢充当这个痛苦事件发生的使者?正是上帝在考验亚伯拉罕!
            ②见《圣经。旧约》“创世纪”第12章,当上帝对亚伯拉罕说他的妻子撒拉必生一个儿子,站在帐篷门后的撒拉听到此话不禁心里暗笑,认为亚伯拉罕和自己都已年迈体衰,岂能有这等喜事。上帝问撒拉为何发笑,难道以为有上帝难成的事吗。撒拉害怕,不敢承认自己笑了。上帝说:“不然,你实在笑了。”——校 注
            亚伯拉罕仍然拥有信念,拥有对这种生活的信念。事实上,如果他的信念只是为了一种即将来临的生活,他肯定就会更加容易地抛弃一切,以便冲出一个他并不属于的世界。但这不是亚伯拉罕的信念,即便真有这样的信念;因为其实它并不是信念,而是信念的一种最为模糊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在最为遥远的地平线上依稀见到它的目标,却又由于怀疑作祟而与之为巨大的鸿沟所隔离开来。亚伯拉罕的信念,是专对这样一种生活的信念,他相信:他会在这片土地生长到老,会在人们中间受到尊敬,会受到子孙后代的景仰,而以撒也不会忘记他。以撒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他对他充满了爱心,而这种爱很难以他忠实地履行了父亲爱子之职责来描述,这种职责是以命令的方式来陈述的:儿子,你之所爱。雅各曾有过12个儿子,他爱其中之一;〔1〕亚伯拉罕只有一个孩子,他爱他。
            亚伯拉罕怀有信念,并对之丝毫不疑,他深信那反常的东西。如果亚伯拉罕有过怀疑,他就会做另外的事情,即某种伟大而又荣耀的事情;因为,除了伟大而光荣的事情,亚伯拉罕怎么可能再做别的什么事情!他会去摩利亚山,去劈开木柴,点上柴火,拔出刀子。他会对上帝哭诉:“不要拒绝这种献祭;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是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因为一个年迈的老者怎可与一个前程远大的孩子相比呢,但是,这是我所能献给你的最好的东西。让以撒永不发现这件事,以便让他年轻之时心灵平静。”接着,他会将刀子刺入他自己的胸脯。然后,他会受到万人景仰,他的名字将会流芳千古;不过,受人景仰是一回事,成为引导大众脱离苦海的星辰又是另一回事。但是,亚伯拉罕拥有信念。他没有为他自己祈祷以便影响上帝;仅当正义的惩罚降临蛾摩拉城和所多玛城①时,亚伯拉罕才出来进行过祈祷。
            ①参见《圣经。旧约》“创世纪”第18、19章,上帝因蛾摩拉城和所多玛城市民堕落罪恶而用大火将两城毁灭,仅让罗得及其妻女逃生。在毁城前,亚伯拉罕曾以城中义人为由而请求上帝饶恕两城市民,上帝答应只要有10个义人就不毁灭两城。但上帝去两城察看时,受到了除罗得一家以外的所有人的围攻,故用硫磺大火将两城烧毁。 ——校 注


            IP属地:江苏9楼2014-05-08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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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要是那罪人仍然冥顽不化,那么他的情景实际上就会是悲剧性的。接着,他可能被处决或被送进疯人院。总之,就所谓的实际而言,他曾经有过不幸;从另一种意义讲,我可以肯定,亚伯拉罕曾使他幸福,因为劳作者不会死。
              但是,如何解释在这个宣讲者身上所碰到的同类矛盾呢?难道说事情竟会这样——亚伯拉罕获得了一种成为伟人的指令性权利,他之所为因而是伟大的,其他人对同样事情之所为则是一种罪,一种十恶不赦的罪?如果情况果真如此,很抱歉,我不会加入这样空洞的赞颂。如果信仰不能使情愿谋杀自己儿子成为一个神圣的行为,那就让同样的判断像加诸任何他人那样加诸亚伯拉罕吧。如果一个人缺乏勇气去反思一下他自己的思想,并且承认亚伯拉罕是个谋杀犯,那么,去获得这种勇气就肯定比浪费时间去作不当的赞颂要有意义得多。亚伯拉罕之所为的伦理表述是,他意图谋杀以撒;而宗教表述则是,他有意献出以撒。但在这一矛盾之中令人无法成眠的正是不安,没有这种不安,亚伯拉罕就不是亚伯拉罕。或者,如果亚伯拉罕也许根本没有干过故事里所说的那一切,如果因当天的条件也许有些事情其实面目全非,那么,就让我们忘记亚伯拉罕,因为有什么必要劳神费力地去记住那已经不能成为现在的过去呢?或者,那讲述者忘记了什么,而这正相当于伦理上的忘却,即以撒是亚伯拉罕的儿子。换言之,如果信仰因变成为零和无而被剥夺,那么所剩下的一切就只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亚伯拉罕意图谋杀以撒;而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容易仿效,如果他没有信仰,就是说,没有那使他深感为难的信仰的话。
              至于我本人,我并不缺少勇气去思考所有想法。迄今为止,我不怕任何想法;如果我应该遭遇到这样一种想法,我希望至少我能够诚实地说:这种想法使我害怕,令我吃惊,因此我不要去想它。如果我这样做是错误的,我不会不受到惩罚。如果我承认亚伯拉罕是个谋杀犯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不能肯定我能够让我对亚伯拉罕的尊敬一直保持沉默;而如果我去想它,我也许会不置一辞,因为人不应将这些想法传递给他人。不过,亚伯拉罕不是幻想,他并不躺着等待声誉的降临,也不将之视为命运使然。
              然而,毫无保留地谈论亚伯拉罕,而又不冒险使某个个人(Enkelt)出现反常而去做出同样事情来,这是可能的吗?如果我不敢,我不会对亚伯拉罕妄置一辞,也不会将他贬低成是诱惑弱者的陷阱;而假如人们相信一切,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人们就敢于去谈论他而在我们时代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对信仰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是过分的。人们只能依靠信仰才能获取与亚伯拉罕的相似,而不是依靠谋杀。假如人们将爱变成一种转瞬即逝的情绪、一种肉欲的感情,那么人们就只有凭借谈论爱的成就来替弱者设立圈套。诚然,人人都有转瞬即逝的感情,但要是人们因此而做出可怕的事情,即是说将爱神圣化为不朽的成就,那么一切就都会丧失,包括那种成就和那将人引入歧途的东西。
              所以,谈论亚伯拉罕是可以的。无论什么伟大的东西,当其伟大之处得到理解的时候,是决不会有什么破坏力的;这就像一把双刃剑,既夺人性命,又保人性命。如果我命中注定该当谈论亚伯拉罕,我想首先表明亚伯拉罕是怎样一个虔诚的、对上帝心怀恐惧的、以至于值得称为被上帝选中了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受到这样的考验,但谁是这样的人呢?接下来,我就会描述亚伯拉罕是多么地钟爱以撒。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将调动我的全部精神,以使我之所说充溢父亲般的慈爱。我希望我在描述这一点的时候会表明,在这片王土之上敢于声称自己曾经这样爱过的父亲是不多的。但要是他没有像亚伯拉罕那样去爱过,那么,任何献出以撒的念头肯定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Anfgtelse)。单单这一点,人们就足以谈论好几个周末,毕竟人们不必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要是事情真要付诸实施,那么结果就会是:一些父亲如果也像亚伯拉罕那样深陷于爱之中的话,他们肯定不要听到更多,只要当时愉快就行。但要是有人在听过了亚伯拉罕事迹中的伟大和可怕之处后,竟冒险地也走上了那条小道的话,我一定会备鞍上马,随他而去。在到达摩利亚山前的每一个驿站,我都会向他解释,他仍可能回头是岸,仍可以后悔他没有想到竟会被召唤来以这样一种方式接受考验;他甚至可以忏悔说他没有勇气,因为上帝如果想要以撒的话,以撒就会被上帝自己带走。我相信,这样一个人不会遭到遗弃,他会像他人一样受到庇佑,只不过不是在时间中而已。难道甚至在具有伟大的信仰的时期,这样的判断也不适用于这样的人吗?我就知道一个只要有高尚的品德就可以拯救我的人。他曾经老实地告诉我:“我很清楚我能干什么,但是我不敢。我怕我最后一刻会失去力量,而且我将为此感到后悔。”他并不高尚,但有谁会因此而不喜欢他呢?


              IP属地:江苏12楼2014-05-09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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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终止于信仰不是最好吗?难道人人都想走得更远还不令人瞠目结舌吗?当我们时代的人们以多种方式宣称不想终止于爱的时候,他们到底会何去何从呢?他们将走向世俗的聪明、细微的算计、偏狭的心胸以及能使人的神性起源成为疑问的一切东西。不要坚持信仰,要小心不要为之摔跤,因为信仰活动的造成靠的是荒诞。然而以这样一种方式,请记住,却使人非但不会失去有限的事物,反而会完整无缺地得到它。就我而言,我或许可以描述信仰运动,但却不能够造成它。在学习游泳的时候,人们可以被悬吊在船板上,然后大致摹仿游泳动作,但这并不是游泳,我可以同样的方式去描述信仰的运动。假如我被抛入水中,我或许也可以游泳(因为我并不属于趟水类),不过我进行的是不同的运动,是无限性的运动;而信仰则是相反的运动:在造成了无限性的运动之后,它就去制造有限性的运动。幸运的是造成这些运动的人!他造成了奇迹,我将永远敬佩他;至于他是亚伯拉罕或是亚伯拉罕家中的奴仆,他是哲学教授或是贫穷的女佣,对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我仅仅注意运动。我的确是在注意它们,我不会让自己受到愚弄,不管是被自己或是被他人。作出永恒弃绝的骑士是易于辨认的,他们的步伐轻快而又雄健。但那些携带信仰之珍宝的人则可能是令人失望的,他们在外表上与资产阶级的庸人习气有一种明显的相似之处,而这是诸如信仰之类的永恒弃绝所鄙视的。
                说实话,我在我的经验中尚未发现哪怕一个真正的例子,当然我并不因此就否认有第六个人成为这样一个例子的可能性。我寻找它已有许多年了,但我的努力却是徒劳的。一般说来,人们周游世界是观看山川、河流、新星、五彩缤纷的鸟、奇形怪状的鱼,还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人种;他们像动物一样沉溺于木然无觉之中,他们只是呆视着生活,认为它曾是某种东西。不过,这些东西没法将我的心灵占据。要是哪里有个信仰的骑士活着,我一定会拔腿去求见他,因为这样的奇事绝对能占据我的心灵。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他,我将目不转睛地注意他如何进行信仰活动;我还会将我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考虑,会对我的时间进行分配,以便既观察他,又练习我自己,并因而会全身心地敬仰他。正如我先前所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但同时我可以很清楚地想象他。他就在此处。我已与之结识,已经被介绍给他。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时,我立即认出了他;我雀跃欢呼起来,并压低嗓门说道:“伟大的上帝,这就是那人,真是那人;他看上去真像一个税收官!”这的确就是他。我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便从那可能会泄露其有限与无限不一致性的言谈举止、喜怒哀乐之中,发现有无来自无限的不一致性的光学传真图象①。没有!我从头到脚地检查他,以便找到无限者可以窥视的些许裂缝。没有!他是实实在在的。他站立在那里吗?他生气勃勃,完全是一个有限者;打扮停当、周末下午前往弗里德里克堡②的市民也不过就是这样实在了。他完全属于此岸世界,即便是资产阶级庸人也不会比他更加属于此岸世界。可以说,简直觉察不出任何可以使此无限者之侠能被辨认出来的蛛丝马迹。他在日常事务中寻找欢乐,他参加日常事务;而每当人们见他参予某件具体事情的时候,他都带着一种凡人做事时的那种勤勉的精神。他忠于职守。看见他就令人想起一个将灵魂遗失给意大利簿记的握笔杆的人,所以他是相当刻板的。他还要进教堂。礼拜天对于他也是假日。没有任何天堂的痕迹或不可通约的象征与之不符。要将他与大众区别开来是不可能的,至少他唱赞美诗时声音宏亮,感情充沛,这证明他有不错的噪门。
                ①在电报发明以前,人们曾用镜子来传递信息。 ——校 注
                ②哥本哈根市西部的一个城堡,周围是绿树成荫的公园,哥本哈根市民常去那里消闲,克尔凯郭尔也常去。 ——校 注
                到了下午,他前往林中散步。他喜欢他所见的一切事物:如潮的人群、新式的马车、美丽的海湾。要是在海边小道碰上他,人们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自我陶醉的经商迷。他以此为乐,因为他不是诗人;我曾经徒劳地试图将诗意的不可通约性从他那里引出。到了傍晚,他回家去,步伐稳健,一如邮递员的步态。在路上,他想象他的夫人肯定已为他做了一道热乎乎的好菜在等他,比方说,夹带蔬菜的烤羊头之类。如果他在路上遇到某个同类,他会带着一种餐馆经营者似的激情津津乐道地谈论这道好菜一直到东大门。他身上并无几文钱,却坚信他的夫人已经预备了这道好菜在等他。要是他的夫人真为他预备了这顿美味佳肴的话,那么,观看他吃饭一定会令社会名流们艳羡,令普通人感到刺激,因为他的胃口比以扫(Esau)还好。①当然,要是他夫人没有准备如此丰富的晚餐的话——相当粗糙,他也一样狼吞虎咽。在路上,他经过一个建筑工地并碰到另一个人。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在那一瞬间他建立起了一座房子,并自行作出各种安排和要求。当那陌生人留下他继续思考他是否肯定是一个资本家时,我的可尊敬的骑士正想道:很好,要是它从天而降的话,我肯定会得到它。他坐在一个打开的窗户旁,观察他的邻居以及发生在周围的事情:老鼠仓惶地逃过水槽,小孩子正在玩各种游戏。他泰然地看待眼前的一切,心静如16岁的小女孩。他没有什么天才,尽管我千方百计地在他身上寻找那不同寻常的天才,我的努力是徒劳的。晚上,他抽烟斗;看着他,人们会发誓赌咒地说,他绝对就是对面那位呆坐在暮色中的贩夫。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他任由事情自然发展;他总是以最昂贵的价钱买下他生命中的每一刻时间,因为,除了依靠荒诞以外,他甚至不会做一丁点儿事情。不错,不错,如果只是艳羡的话,我会被激怒的,而此人却已经并正在进行无限的运动。他饮尽深植在无边弃绝中生活的悲哀,他知道无限者的幸福,他感受到了抛弃一切、抛弃那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的痛苦,而他的有限者的趣味也一如任何不知有更高事物存在的他人,因为他在有限性中的停留并无害怕、焦虑的痕迹;反之,他在其中却拥有使他感到高兴的安全感,就像有限是一切事物中最可靠的一样。然而,这个其表现完全是世俗的人依靠荒诞却成了一个新型的造物。他永恒地放弃了一切,却依靠荒诞又重新赢回了一切。他继续从事无限的运动,却带着这样一种精确性和肯定性,即他继续将有限从中排出,却无人对之产生疑问。据说对于芭蕾舞演员最困难的是,跳一种他从未跳过但该舞蹈却要求他跳的动作。或许这里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芭蕾舞演员,这个骑士却能。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完全世俗的悲欢离合中,他们是从不参加此舞蹈的板凳队员。无限的骑士们是些芭蕾舞演员,而且正在上升。他们做向上的运动,然后又向下;这并非不愉快的消遣,也并不难看。但每当他们降了下来,他们都不能立即做好动作,而是左右摇晃;这表明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些异类。他们的技巧是有名的,但哪怕那些最熟练的骑士也不能将他们的摇晃藏匿住。人们不需要见到他们在空中,而只需要马上见到他们触到并已经触到了地球,然后可以认出他们。不过,要能以如此方式降下来,即立即就站住,就迈步,就将跳跃变成生命,变成行走,并完全在行走中表达出崇高——只有那个骑士才能做到,这就是他,那唯一超凡脱俗的一个。
                ①参见《圣经。旧约》“创世纪”(25∶29—34),以撒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以扫,次子叫雅各。以扫善于打猎,常在野外,雅各为人安静,常住在帐篷里。一天,以扫从野外打猎归来,又累又饿,叫雅各把熬的红豆汤给他喝,雅各则要以扫将其长子的名份让给他,以扫答允了,雅各便给了他红豆汤和饼子。 ——校 注


                IP属地:江苏14楼2014-05-09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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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我想到,进行无限的弃绝运动需要花费力量、勇气和精神自由;我还可以想象,那是能够办到的。接下来的事情令我惊奇,令我目眩头晕,因为在做了那无限的弃绝运动之后,要依靠荒诞而得到一切,也就是说完完全全地实现人的愿望,是超乎人的愿望的;那是一个奇迹。不过,我可以理解,同在对不可能性的承认中的那种不可动摇的信念相比,对那个姑娘的信心不过是鲁莽的或轻率的。每当我要去做这一运动的时候,我几乎都要昏了过去;与此同时,我又绝对地心怀敬佩之情,并充满了不安。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测试上帝。虽然这就是信仰的运动,并将继续是信仰的运动,但当哲学试图说服我们说它拥有信仰,而神学也想要廉价地抛售这种说法时,一些概念就被混淆了。
                  弃绝的行为并不要求信仰,因为在弃绝过程中我所赢得的是我永恒的意识。当受到要求并且我自己能够受到相关训练的时候,这是一种我会为之冒险的纯哲学的运动,因为每一次都有某种有限事物给我增添力量,我会将我饿得不得不去做那运动。进而言之,我的永恒意识是我对上帝的爱,对我而言,它是一切事物中最高的东西。弃绝的行为并不要求信仰,但要想得到比我的永恒意识多哪怕一丁点儿东西就需要信仰,这正是一个悖论。人们常常混淆这些运动。据说要抛弃一切是需要信仰的。人们甚至听说过更为古怪的事情:一个人哀叹他已经失去信仰,当一张支票开到了他进行拍卖的地方,够奇怪的是,他只是到了要进行无限弃绝运动的地步。通过弃绝,我放弃了一切。我做这一切都靠我自己;如果我不去做,那是因为我怯懦、软弱,没有热情,那是我没有感到将高度的尊严赋予每一个人的意义,没有感到使高度的尊严成为人自身的检察官的意义,尽管它已被抬高到远非整个罗马共和国的总检察长能比的地步。我做这一切都靠我自己,我因此得到的是我永恒的意识,它与我对永恒存在物的爱有一种神圣的和谐。凭着信仰,我不放弃任何东西;相反地,按照拥有芥子一样信仰的人可以移山填海的说法,我凭着信仰得到了一切。抛弃整个暂时性的领域以得到永恒纯粹,这是一种人的勇气,我得到了它,而在永恒之中是不会有什么东西被放弃的。这是一个自相矛盾。但是,依靠荒诞去获得全部暂时性的领域,要有一种相悖的而又卑微的勇气才行,那是一种信仰的勇气。凭着信仰,亚伯拉罕没有放弃以撒;而且凭着信仰,亚伯拉罕得到了以撒。由于弃绝,上述那个富裕的年轻人应该失去一切,但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位信仰的骑士就会告诉他:依靠荒诞,你会重新得到每一分钱,相信这一点!那位阔少决不应漫不经心地对待这些言辞的,因为,要是他放弃这些与生俱来的财富,他的弃绝就太多了。
                  然而,暂时性、有限性,这就是它所涉及的一切。我可以凭我的勇气放弃一切,并在痛苦中安之若素。我可以忍受一切,哪怕它是比吓人的骷髅更为可怕的恶魔,哪怕疯狂将其鬼样的面具放在我的眼前,而我也从那面具看出它实际上应该由我带上。只要我关心我能否坚持对上帝的爱更甚于我关心我能否获得世俗的幸福,我就仍然能够拯救我的灵魂。一个人在最后的时刻,仍能够将他的全副身心集中于仰望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从上降落的天堂——对这种心情,他本人能够理解;而对他本人来说,这种心情意味着他忠实于他的爱。于是,他将从容地戴上鬼面具。缺少这种浪漫主义的他将出卖他整个灵魂,而无论他是否能够得到一个王国或些许可怜的银子。靠我本人的力量我是一点属于有限性的东西也得不到的,因为我要将它用于放弃一切。靠我本人的力量我可以放弃公主,我不会为之恼怒,反而我会在痛苦中安之若素,十分欣慰。靠我本人的力量,我不可能重新得到她,因为就要将我的一切力量用于放弃。不过,那位令人惊叹的骑士却说,依靠信仰,你会荒诞地重新得到她。
                  然而,我不会做这种运动。只要我一开始,一切事情就会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我只好在弃绝的痛苦中去寻找避难所。我可以在生活中漂游,但我身体太过于沉重,以致无法去做那神秘的翱翔。以这种方式去存在(existere),即显示我与存在的对照本身之美及和谐,我做不到。诚然,我反复地说过,能得到公主一定是美妙的事情。那不承认这一点的弃绝的骑士一定是个骗子;他没有愿望,他没有在他的痛苦中保持这一愿望的青春。也许有人会发现,没有愿望,痛苦之锋芒变得迟钝是相当方便的;但他不会是骑士。一个要求自己去做这一点的、天生自由的灵魂,是瞧不起自己的。于是一切都将从头开始,而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允许他的灵魂再次受到欺骗。诚然,能得到公主一定是美妙的事情。而那弃绝的骑士是唯一幸福的人和有限者的继承人,同时他也是一个陌生人和外来者。以这种方式去得到公主,每天与她幸福地相处(因为,完全可以想象那弃绝的骑士能够赢得公主,但他从心灵深处知道未来幸福的不可能性),荒诞地与她欢度每一刻时光,即每一刻都看见利剑高悬在爱人的头上,同时在痛苦中感到的不是心安,而是荒诞地感到欣慰——这是非常奇怪的。这样做的人是伟大的,而且是唯一伟大的;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不平静,而对这个伟人的崇仰之心始终如一。
                  如果与我同代的每一个不希望在信仰处停留的人实际上都是理解了生活的恐怖、掌握了道勃(Daub)所述东西的意义的人——道勃曾经描述过一个持装有子弹的来复枪的士兵,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站在靠近弹药库的岗上想如非非;如果每一个不愿在信仰处停留的人实际上都是有足够智力去理解该愿望的不可能性而同时又花费时间去琢磨那种想法的人;如果每一个不愿在信仰处停留的人都是后来要依靠荒诞去实现奇迹并从整体上理解存在的人(要是他没有做上述的一切,那么当问题涉及信仰的时候,他不会为自己增添麻烦)——那么,我正在写的东西,就是一个最下等的成员对仅仅能做弃绝运动的同代人所进行的最崇高的赞颂。但是,他们为什么不驻足于信仰之处呢?为什么我们有时会听说人们耻于承认自己拥有信仰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我能做这种运动的话,我会在将来驱赶着四匹骏马前行。


                  IP属地:江苏16楼2014-05-09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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