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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流——竹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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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废名。最初读《桥》的时候还觉得生涩,要到二三遍之后才能感觉到审美的快感,然而读过这篇《竹林的故事》之后,却很久不愿轻易去读第二遍。这种心态就如一位拒绝再次恋爱的女子,原因只是害怕新的恋情会暗淡她对初恋情人的记忆。真正好的文字从来都不是写出来的,这个短篇让我想到了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同样含蓄内敛的柔情,单纯的善意,纯净如水的哀伤,这一切都从作者内心直接流出,而最完美的技巧似乎天然就存在于文字之中。这种最初阅读的审美狂喜简直让人震惊,似乎只能是在幻觉状态中才能到达;而且让人望而却步,是对现实生活过度认同的心灵无法承受的。
合起书本后我在想:是什么打动了我?小说的主题概括出来是这样一句话:生活最底层的人勤劳善良聪慧质朴的品性却与贫穷而多灾多难的命运紧紧相连,旁观者淡淡的叙述语气更加体现了他们对这种命运无奈的默默承受。写下前面这个句子之后我有些惊讶,这样的题材,甚至这样的词——勤劳、善良、质朴——现在已经因为被过度的使用而失去了它们真正的含义,也就是王小波所说的文字被污染的问题,却在废名笔下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它们本来应有的力量。
要真正去评论废名的小说是需要一个很高的高度的,因为他的小说与东方传统文化一脉相承,而这条脉络在当今已经非常微弱散乱了。这种传统不仅仅体现在艺术中,更是与我们的情感方式以及对待人生的态度融合在一起的。这篇《竹林的故事》可以说是这种融合的典范。作为一个没受过多少传统文化熏陶的可怜的现代人,一个废名小说的追崇者,我只能瞎子摸象般的仅凭自己的个人阅读感受来欣赏和理解这篇小说。
东方情感的特色是含蓄与敦厚,感情交流方式讲究性灵的意会,《竹林的故事》里无论是老程一家的父女之情、母女之情,还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他们一家人的命运的感慨都体现了这个特色。而文章里的种种“意境”正是和这种感情特色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比如三姑娘陪老程抓鱼的那段,父女之情就是和捕鱼时描绘的这个“境”紧紧融合在一起的。“赛龙灯”那段,母女两人因为都太为对方着想而起了争执,她们的情绪心理变化与黑夜里遥见遥想的赛会景象交错描绘而产生的意境真令人有如亲验的感觉。而全文的最后一个“境”,是由“我”多年之后回乡在河边坝上遇到了三姑娘而起的。这个“境”在既是全文节奏上的高潮,也是总和全文叙述风格的文眼:
  “从此我没有见到三姑娘。到今年,我远道回家过清明,阴霚天气,打算去郊外看烧香,走到坝上,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吹起了波皱。正在徘徊,从竹林上坝的小径,走来两个妇人,一个站住了,前面的一个且走且回应,而我即刻认定了是三姑娘!
  ‘我的三姐,就有这样忙,端午中秋接不来,为得先人来了饭也不吃!’
  那妇人的话也分明听到。
  再没有别的声息:三姑娘的鞋踏着沙土。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
这个“境”里“我”的情绪情感,从全文一开始平和的叙述语气里就开始酝酿了——“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他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老程。”在接下来全文中“我”的叙述,无论是对三姑娘的喜爱、欣赏的柔情,还是对他们一家命运的同情,始终都保持在隐而不发的含蓄平和之中,直到最后——“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作者就是这样把这篇小说所要表达的艺术特色,情感特色以及对人生的感悟推到了极致。这个“境”里揉合了对故土的回忆、对美的爱怜、对善的同情,对命运的哀伤与无奈,又真正表现出了东方传统文化里含蓄与敦厚的美。
要全面去评价这篇小说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它里面还有许多闪光的地方有待发掘,《竹林的故事》是一篇完美的小说,它可以和世界文学里任何一篇最优秀的短篇小说比肩。读到这样的小说真的感到很幸运。希望能与大家分享交流对废名小说的感受。


1楼2014-06-11 17:45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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