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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同人】《归不归》(沈谢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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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入冬之后,北疆下了一场大雪,目力所及都是白雪皑皑,凝冰结霜。谢衣在纷扬的碎雪之中拢紧了斗篷,望了望远处起伏的莽原,回身对身边的离珠说:“走吧。”
深深浅浅的脚印排成两行,两人进入了无厌伽蓝。彼时无厌伽蓝还未建造成屋宇,只是个略幽深开阔的洞穴。里面生有不少野生植物,气息中浮动着幽幽灵力,可见有不少灵物来此。谢衣解下了斗篷,离珠替他接过,那兜帽上沾染了细细碎碎的雪花,手指一触就化成了水。
“找来找去,还是这里最合适。离珠,你看,这里怎么样?我打算将它作为咱们下界的据点。”谢衣悠然地环视着这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起来对自己的选择相当满意。
离珠不想拂他兴致,虽然她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便问他:“世间有很多地方,比无厌伽蓝更适合建造据点。不知破军大人,为何对此地青睐有加?”
“你看那儿。”谢衣用手指了指他们右侧,顺着他手看去,那里安然立着一块石头,个头不小,也颇为坚固。然而难得的是,上面竟盘绕着清气,“这些日子我翻遍人间典籍,据说昔年神农神上西行之时,曾在一块石板上歇息。没想到数千年过去,还能有些微清气残留。我已将此事告知了师尊,他好像也挺感兴趣的。”
离珠看他说得眉飞色舞,忍不住轻笑:“大祭司知道破军大人如此尽心竭力,想必十分宽慰。”
“……再过不久就是师尊生辰,可我昨天才惹他生了气。师尊有命我自当遵从,可唯独此事……诶,离珠,我想将这块石头制成石椅赠与师尊,于师尊修行定有益处,你看如何?”
一番话说得心中情感百转千回,时而想到一处便愁了,想到另一处又笑了,少年心性一般。离珠看得呆了,这个人,真是让人连一句惹他不开心的话都舍不得说:“破军大人说笑了,无论您送什么,大祭司都会很高兴的。”此话并不仅仅是为开解谢衣。大祭司疼爱谢衣,流月城众人皆知。
谢衣果然重又展颜:“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看这家伙挺结实的,又有神农清气护体,寻常工具怕是不行。诶,不如马上回流月城一趟,把我的偃甲工具都带好,一定要赶在师尊生辰前完成。”
离珠应了一声,向他施了一礼就欲离去,又被谢衣叫住:“等等,这地方依仗清气修行的妖灵众多,我得做个记号,再布下结界,以免被人捷足先登。”谢衣两指并立,指尖幻化出荧光,隔空朝着那石头比划。荧光过处,均深深刻下一字。共有八字,是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离珠默默念出这一句,难掩心中震撼,睁大了眼看着谢衣。要有多深情,才能让骄傲如谢衣……甘愿许下这样的誓言。他们身后洞顶不断有连缀成珠的水流滴下,落到地面的小水洼里,清脆的叮咚。而谢衣的心绪就在这样的静谧中流逝一空了,他默默把自己抽空,变成白茫茫、薄薄的一张纸,一缕魂。在刻下这八个字的那一瞬,哪怕其他任何一切都不复存在,也唯有这八字,是他命里的箴言。
他想自己沉默得太久了,对离珠抱歉的一笑:“我们走吧。”
回到流月城后,谢衣径直来到主神殿。在殿外,他还未推门已听到里面沈夜和瞳的声音。
他的师尊非常冷静,非常平淡,非常从容地在对瞳说:“嗯,那你和华月去准备一下和心魔结盟的事吧。也商量一下,择定一批最先感染魔气的人选……”谢衣甚至能猜到,他说这话时,肯定微微颔了首。
可是刹那间就被点燃的怒气几乎让谢衣灭顶,他在挣扎着不肯相信的同时已经用力推开了门,突如其来的碰撞发出心悸的重响。沈夜和瞳一齐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谢衣怒气冲冲,制造出的响动似乎助长着少年的声势。
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最美好是少年,最气盛也是少年。谢衣在逆光之中迈步进来,还是一样的英气果敢,风姿卓绝。而且更令人不能逼视的是,这样捍卫着某样东西的谢衣,周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他毫不犹豫地就跪在沈夜面前:“师尊!我们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用下界的百姓……去交换一线渺茫希望,让整个烈山部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沈夜不愿这时候与他针锋相对,静静地垂下了眼睑:“为师何尝愿意如此……只是……”
“师尊,你答应过弟子的,会等弟子找到解决之法。你……不肯等我……不肯信我吗?”顾不得瞳也在这里了,谢衣只求有所挽回,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把话说出来。
“等?为师可以等,烈山部的族人可也能等?神血行将燃尽,五色石也快耗尽。为师知道你的心思,可为师早已派人前往各处洞天,可惜世殊时移,如今连洞天……都已经多有浊气。你告诉我,除却与心魔结盟,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谢衣痛得说不出话,仍然咬紧牙齿不愿让步。沈夜看他这样,心里的难过难以言说。事情到这一步,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若我不是我,若你不是你……
也只能叹一口气,对他做最后的劝说:“谢衣,为师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无论是信念、正义还是坚持,都只有在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师尊。请恕弟子无法苟同。生命何等珍贵,再精密的偃甲毁去后还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好。既如此,那便站起来同本座一战。若你赢了,整个流月城便由你裁夺。”
一直不发一语的瞳此刻也忍不住看了沈夜一眼。他也不知道此刻的沈夜在想些什么,是料定谢衣不会与他动手,还是料定谢衣一定会输。
谢衣的确不愿同沈夜兵刃相向,但沈夜随即又说:“本座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或不要,你好生掂量。”谢衣埋首沉默了很久,瞳知道,他心里定是不好受。但那孩子还是非常倔强的,跟他师尊一样,仰起脸来说:“弟子万死,请师尊,恕弟子僭越!”
谢衣本想着与沈夜到外面再打,谁知沈夜却没有这个打算,谢衣刚站起身沈夜就给了他一剑,谢衣只好立刻回手抵抗。他二人也好久没有过招了,便让为师看看,你学到了为师几成,又精进到了何种地步。沈夜微微勾起了嘴角,这种时候,他心里想的竟是这个。
那边的谢衣也没什么战意。他其实知道,这一战无论输赢,他都没有胜算。赢了,要如何?难道真让烈山部等他花费千年万年寻一个解决之法?输了……难道真要坐视心魔残害百姓。
因为心里苦,一招一式都仿佛耗尽全力,却又决绝惨烈地要为这毫无意义的打斗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也许只是想发泄一次,打到心里的苦楚都蒸发干净,打到忘记为什么而打。
瞳早就转动轮椅退得远远的,旁观着他们,闭上了眼。那便打吧。
那一天神殿附近的祭司都听到主神殿内传来的兵刃之声,还有衣袍猎猎抖动的声音,可知内里战况激烈,然而无人敢进去察看。至于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书架一类的早就倒了,碗盏瓷器碎了一地。谢衣跪倒在地上费力的喘息。
“弟子输了……”他轻轻吐出一句,好看的眉眼间仿佛蒙了尘,难掩倦色。
沈夜蹲下来与他平视,眼睛里都是怜惜,却什么也说不出。方才一战在旁人看来,不可不谓精彩,他二人所用法力招式皆同根同源,谢衣的偃术更是堪称绝世。看着他,沈夜满心的骄傲。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徒弟啊。
过了半晌,谢衣却说:“师尊,让我去下界一趟吧。弟子不信,弟子一定可以找到少有浊气之地。”他企盼地看着沈夜。还在期盼些什么呢谢衣?沈夜想,他是在自己给自己希望,他一定要到真的无能为力的时候,才能说服自己死心。
“好,你去吧。”你想要一点希望,我就给你。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谢衣重新整理了衣袍,打开门,见到了刚欲进来的华月。华月看见这满室狼藉,惊得不行。谢衣淡淡看她一眼,独自离开了。
“谢衣……阿夜……这……”华月说得断断续续。
沈夜摆摆手:“让他去吧。” 瞳转动轮椅过来,不说话,只是握了握沈夜的手。
从前想在下界踏遍千山万水,是想和所爱之人一起,逍遥天地,无所拘束。而这大半个月以来,谢衣的确踏遍千山万水,然而却是匆匆来去,良辰美景不能留他驻足。他到处奔走,到处寻找,传送法阵闪得绿光交错,只求快些找到。
那些绿水青山快要闪花了他的眼睛,却独独不见清气。纪山、江陵、南疆……没有,哪里都没有。可是谢衣已经筋疲力尽了,浊气让他身体衰竭,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他在一处山野靠坐下来,夜晚长久地望着当空一轮圆月。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了,他对着那月亮,几乎是哽咽地唤了一声:“师尊……”
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没有了吗?他曾承欢沈夜膝下,他曾与他对酒当歌,他曾与他论剑谈道,也曾充满希望要和他共同担起烈山部的未来……泡影一样的日子,都没了吗?不然他此刻怎么会在这里,发了疯一样的寻找。
我没有办法。
师尊,我真的没办法了啊……
沈夜从来不知道,没了那个人之后的流月城,可以这般的死气沉沉。几乎要感觉不到一点朝气了。他去了这么久,地面上浊气又重,他还好吗?吃不吃得消?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本来随时可以派人下界去召他回来,想想还是算了。若是不让他自己完成,只怕一辈子不会甘心。
那个晚上下着好大的雨,与沈夜记忆里那场多年前的雨一样大。他觉得心里慌慌的,在大祭司殿呆不下去,就执了伞,提了灯,一个人去外面走。风灯在夜雨里晕着暖黄色的光,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忽然照亮前面一个人影。
那人不撑伞,毫无遮蔽地空坐在大雨里,衣服湿的彻底,冰凉刺骨地贴在皮肤上。
“……谢衣?”沈夜在倾盆的雨水中几乎睁不开眼睛,惊讶地唤他。
不管过去多久,沈夜确信自己永不会忘记当时谢衣的眼神。那是他的谢衣吗?那么潦倒和落寞,他伤心的眼神像一只手紧紧攥住沈夜的心脏,叫他狠狠的心痛。谢衣的头发都湿了,贴在鬓边,大雨让他看不清楚沈夜。
沈夜走过去,向地上的谢衣伸出手,温柔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坐在这里。来,起来……”
僵持良久,谢衣还是没动,却喊了一声:“师尊。”
就是这委屈的一声,让沈夜再也遏制不住想抱住他的冲动。他丢开伞,扔了灯,自己不再犹豫地同他一起坐到了雨里。雨水混着泥水弄脏了他们的衣袍,谢衣的白袍上一片污迹。沈夜紧紧地拥抱了谢衣,把他裹在自己怀里。他抬头看了看不甚清晰的天空,原来……三月春风,也终有止息的一天啊……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破开伏羲结界,心魔也不会有机可乘。”谢衣把脸埋在沈夜胸口,说着灰心的话,一开口,句句都是在刺沈夜的心。
“不是你的错。我明白的……我明白。”沈夜轻轻拍着他的背,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许过了今夜,他们要么并肩携手,要么分道扬镳。
风灯的光芒在大风大雨里苟延残喘,沈夜忽然觉得脖子上似有热流,他眼眶一热,抱着谢衣的手臂收得更紧。大概又过了很久,瓢泼的大雨始终都不停,而谢衣支撑了很久,终于轻轻呜咽出声。


40楼2014-06-30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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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激烈的对抗,还有转圜的余地呢,这里的大祭司好温柔


    41楼2014-06-30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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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设很好~\(≥▽≤)/~,虐点在接受范围内,其实觉得这不虐嘛,两人同心的情况,虐身(只要不虐残虐死)都是虚的……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4-07-0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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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是不是还会有叛逃啊?


        44楼2014-07-01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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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还好……比起原作来说好多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14-07-01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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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梦里是一片灰蒙蒙,很多没有色彩的画面交错闪过。一会儿似乎有人在跑,一会儿是空茫茫的雨声,下一幕又变成了两个人的争执对打。那种用尽全力的感觉很真实,手心里都渗出汗来。渐渐地一个声音搅浑了梦境:“谢衣……谢衣,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于是意识开始从深处颠簸着浮上来,身体的疼痛变得真实,周身的不适已经无法再让谢衣继续安睡,他在心底询问:“是……师尊吗?”他努力挣脱缠绕着他的梦魇的水藻,睁开眼,看见了华月焦急的脸庞。
            “终于醒了……你怎么样?”他身体离地被钉在墙上,是以华月只能微仰起脸来看他,伸出手去撩起他掉落下来的发丝。其实单看谢衣如今光景,也知道这话问得多余。才几日,就瘦了这许多,指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谢衣勉强提起几分力气答她:“我还好……现在是深夜……你来做什么?”
            谢衣还没来得及惊讶,已见华月凝神屏气撤去了结界,手中捏了法诀,手掌向上一翻,四枚缚骨钉顷刻间消失。华月疾步上前,让落下来的谢衣靠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谢衣看着她手中变幻出一个小白瓷瓶,打开瓶塞,将其中的细碎粉末均匀撒在自己伤处。那药粉沾上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谢衣只得忍住。
            “这是我向瞳讨来的,他说这药有奇效,能让你伤口好得快一些……你什么都不用说,瞳和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阿夜闹成这样。”华月看着靠着她的谢衣,那孩子眼睛里波光粼粼,分明是在愧疚。
            谢衣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是我不好,让你们为难。”
            华月让谢衣面向她,然后开始为他施行疗愈之术,灵力过处带来熨帖的暖意,驱散了谢衣长日待在九周天内体内郁积的寒气。她一边变换手势,一边同谢衣说:“阿夜他并不是真的要你死,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她突然仓促的一笑,有几分打趣,又有几分落寞,“你知道,他拿你最没办法。如果不是阿夜默许,我又怎可能常常跑来看你……”
            “我知道。”谢衣适时的低下了头,掩去了表情。两人身下的衣襟在灵力的震荡下微微摆动。
            “不过今夜我来这里,却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明天,我们就要送第一批人去感染魔气。谢衣,我想问你,你是否……心意已决?”
            谢衣重又抬起头来,坚定地直视着她:“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我利用这个机会,说不定可以找到心魔的破绽和弱点。”
            “好。”华月的脸在浮动的荧光之下有种冷艳的美,“我和瞳商量过了,阿夜一直把你关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即便将来事成,你们的情谊也可能就此断了。与其那样,倒不如成全了你,至于今后如何……你需得自己承担。”
            “若能如此,谢衣当……感激不尽。”
            “那么接下来的事,你听好。今夜你且好好休养,待明早你恢复了些力气我便会送你第一个去感染魔气。阿夜那边,我自有安排。”华月替他布下御寒结界,开了传送法阵消失了,九周天旋即重归寂静,幽深的过道仍旧如斯幽深。谢衣闭上眼把头靠在墙上,总觉得身边萦绕的尽是枯骨冤魂。
            晨光初现,华月来得很早,唤醒了谢衣,让他换了一套衣裳,原先伤处渗出的血迹便看不到了。瞳配制的药很有效,然毕竟伤深及骨,谢衣站起来的时候,脚踝处的痛楚还是让他几乎站不稳,华月及时搀住了他:“怎么样?”
            谢衣运转灵力,重新稳了稳心神,方可放开华月勉力行走。一路上倒是见到不少祭司侍从,竟也无人惊讶,更无人阻拦。谢衣侧头看了看华月,见她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这日除却魔气这一桩,没什么别的大事,故而沈夜来到神殿的时候,早已是巳时了。他把感染魔气的事悉数交予了华月打理,因此没什么不放心的,被挑去的那几个也无非是些低阶祭司,更不值他费心记挂。似乎只须等待了事之后,华月来回禀就是了。
            沈夜草草忙了一通,随口问了端着东西路过的一个小祭司:“华月已带着人去了吗?”
            他本是无心一问,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如同晴天霹雳,那小祭司毕恭毕敬:“回禀尊上,今天一早,廉贞祭司便带着破军祭司去往寂静之间了。”
            “你说什么?谢衣!谁放他出来的?谁允许他去的?!”遭逢此变,沈夜大惊之下更是怒不可遏。
            没见过这阵仗的小祭司蒙头蒙脑地吓得差点端不稳盘子,细察大祭司黑如锅底的脸色,说话直打哆嗦:“廉……廉贞祭司说,破军祭司是最先尝试魔气的人啊……还说……说……这是大祭司示下的啊……”华月素来是沈夜的心腹,谢衣又是他爱徒,大祭司惩戒一番之后,心软了也是有的。这样特殊的关系,还有谁会怀疑呢?
            “胡闹!”华月……竟敢背着他……沈夜气自己是否太过宽纵,然而想到谢衣此刻在寂静之间,心却悬了起来。沈夜一刻也不能多等,撂下手边诸事,亲自赶往那边去了。被缚骨钉折磨得还不够!这么急着送死吗?沈夜不知谢衣在九周天伤势如何,更不知魔气是否凶险,一时间心慌意乱又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他关去九周天,绑在自己身边岂不安全百倍!
            话是这样讲,可事情到这一步,多说也无益了。
            华月正守在寂静之间外面,砺罂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打扰。心底的焦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得一次次的深呼吸来抚平情绪的起伏。谢衣进去之前曾握着她的手笑着告诉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无须自责。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砺罂一边往谢衣体内输入魔气,一边尖声和他搭话。一会儿是什么“你百般阻挠,怎么如今肯听话了?”一会儿又是“你可是沈夜的宝贝,他怎么舍得让你来。若你受不住死在这儿,你猜他会怎样?”说这话的时候,砺罂就伏在谢衣耳朵后面,谢衣直想朝它翻白眼,奈何他背对着砺罂,想来砺罂也看不见,索性懒得白费力气。
            时间一长,魔气与体内的精纯灵力相互冲撞,开始变得十分难耐。起先谢衣还抵触着,到后来只想着赶紧结束。砺罂哼了一声,忽然双手一拧,一股更强大的魔力涌进谢衣体内,那一瞬的痛苦堪比魂魄撕裂。
            华月听见谢衣痛呼,就往里面冲去。刚一迈进寂静之间,就见强烈紫黑光芒冲天而起,等她稍能视物,便看见谢衣单膝跪在地上。她上前扶起谢衣,问他:“还好吗?可有不适?”
            谢衣借着华月的力站起来,摇摇头:“没事。”
            沈夜赶到的时候,谢衣已同华月一起走了出来。刚刚那道浓郁的紫黑雾气快要让他心沉到了底,现下看来……似乎还好。他慢慢地朝谢衣迎去,可是喉咙干涩,不知道用什么话开启这场重逢。
            然而事实上也不用他开口了,因为谢衣冲他笑了一笑,就径直朝下倒去。那笑太短暂,沈夜还来不及看清,他就倒在了自己怀里。无意间看见他松开的领口处,锁骨上触目惊心的伤。沈夜又惊又痛,接连喊了谢衣几声,手往谢衣膝盖处一使力,抱起他赶回寝殿。
            这一次用得比上次受伤久了些,花了三天才醒。沈夜没有怪罪华月和瞳,每天久久守在谢衣枕边,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好像,没有精力再与任何人争辩了。
            谢衣起先喂不进药,沈夜看着干着急,一把从侍从手中夺过药碗,自己喝了之后一口一口渡给他。九周天里寒气重得很,怕是伤了些元气,沈夜几乎把能挪的五色石都挪了来,燃在寝殿中,整个室内比任何时候都温暖。
            那些不愉快的争执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沈夜想,没有什么事,会比他平平安安的活着更重要。
            谢衣醒来的时候,沈夜恰巧出去了,是个煎药的小侍从来报的信。一句”破军祭司醒了“立刻让沈夜眼里重新燃起了光彩。风风火火地赶回大祭司殿,看见谢衣虽有些虚弱,仍笑盈盈地望着他进来。
            沈夜俯身亲他的额头:“再别让我看见你那样倒下去。”
            谢衣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就是因为看见你来了,才敢倒下去啊。”


            46楼2014-07-02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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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同没玩过古剑却萌沈谢的同学在此举爪


              IP属地:天津47楼2014-07-02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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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就发现36大院也被关了,鉴于露珠在那里也有更文,所以露珠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可以不更文了(=^_


                来自手机贴吧48楼2014-07-0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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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散了几天 今日更文
                  15.
                  殿里有充足的五色石,燃得一室明黄光辉,又点了安神一类的熏香,阵阵暖香袭人。谢衣仍是躺在大祭司的床上,长发散开有些垂在床沿,沈夜伸手替他顺好。方才谢衣说“因为看见你来了,才敢倒下”,沈夜回赠他一吻。
                  谢衣咳了两声,沈夜以为是冷了,欲帮他把被子盖好。触到他前襟的时候,谢衣却若有似无地避开了他的手,锁骨处明显的伤不动声色的消失在锦衾下。沈夜伸出去的手一滞,见谢衣偏过了头,露出脖子上大半好风光,脸上却看不出神色。
                  余光瞥见沈夜看着自己的目光动也不动,问他:“看着我做什么?”这一次,他没唤师尊。两个人都想回避那个问题。
                  “看你是否无恙,若你因此疯了傻了……牺牲你一个倒也罢了,断断不敢让其余族人再去。”明明心疼他受伤,非要咬牙嘴硬,说不得半句软话。便是这样的脾气。
                  窗棂外隐隐透出刺目的雪光,谢衣放轻了语调:“又下了一场雪吗?”
                  “你昏睡的时候,落得很大。”沈夜手钻进被里,握了握他的,“当真无事吗?若有异样,一定告诉我。”
                  沈夜的手真暖,五色石燃得也旺,身上盖的屋里摆的无一不是最好,可为什么谢衣还是觉得一点一点冷下去了呢。果真是下了雪的缘故吗?他仰面躺着,总是能感到那股魔力在血脉里流窜。很多东西其实从此改变了,他的力量不再精纯,也再不是不蔓不枝,白莲一样的谢衣。
                  鼻尖上总是萦绕着熏香的气息,沈夜从前不点香的。
                  “师尊觉得,我脏吗?”
                  “什么?”沈夜没懂他的意思,一时诧异。
                  “那为什么要点香,来驱散这魔气的味道。”
                  如遭雷击。沈夜偏头去看案上那焚香的香炉,紫檀的鼎身,谢衣从前赞过一句,他就记得了。
                  他本以为他不会在意,那么执着不惜悖命也要做这第一人,还以为他已全然不顾此身,故而还为此气过。结果,原来是拿得起,放不下吗。原本只是安神的香而已,这般多思。
                  沈夜想斥他胡说些什么,谢衣却接着说了:“我一定要找出心魔的弱点。”
                  方才的安抚之语顿时咽了下去,仍是化作一句带着些怒意的:“谢衣!”
                  他又温柔地笑了,像个得逞的孩子,自己费力抬手一勾,金钩上的床帐就落下来,刚好让他们不用看见彼此:“我累了,师尊若有别的事便不用在这里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可是他似乎忘记这是谁的寝殿。
                  说了一些话,沈夜看他的确脸色不太好了,也不多同他计较,放下另一边纱帐,看他微微阖上眼之后,默默地离开了。到了外面,吩咐近身的一个婢子好生看顾谢衣,发觉他有半分不适即刻来回禀。沈夜看着外面柳絮一样纷扬的雪花,抬步走了出去。小婢女追出来递一把伞给他,被他打发了回去。
                  谢衣在满室的暖香里再次睁开了眼。我的造梦偃甲呢,沉睡之前他昏昏沉沉的想。
                  沈夜走出去一阵,看见一丛长势歪斜的草木之后有人踱来踱去朝大祭司殿方向张望,看不真切,但依稀可辨是个女祭司。
                  沈夜一阵掌风过去,那树扑簌簌战栗起来,惊得她倒退一步:“谁?出来。”
                  那女祭司怔了一刻,终究走得有些犹豫,向沈夜行了一礼,声音里都透着不安:“属下离珠,拜见大祭司。”
                  离珠?这名字确实耳熟,打量了她一番,沈夜想起来她似乎是那个常常跟在谢衣身边的女祭司,前些日子正是她陪同谢衣去了无厌伽蓝。那之后……之后怎么呢,沈夜苦笑。
                  她手里绞着一块丝绢,上面淡粉丝线绣着桃花。流月城女子是不精女红的,也甚少还会有人以刺绣表白心意。想来是用心从下界学来的,手艺虽不如人间闺秀的精湛,仍然娟秀俏丽。
                  她面上微红,眼光躲闪却又分明惦记着大祭司殿那边……沈夜心下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谢衣如此还能与她谈笑自若,惯常以对,莫不是还没明白女子的心思?
                  “莫再绞了,丝绢都皱了。破军刚刚睡下了,身体无碍。若惦记着,现下可去看看,不要扰了他。”
                  离珠手执法杖再行一礼,应下一声却兀自心中惊动。大祭司殿本不是她这样的低阶祭司可随意出入,大祭司竟然肯……前几日,也正是他盛怒之下罚了谢衣去九周天,可现在眼前这个威严的人侧头闭上双目的样子,又没有半点残忍狠绝。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那句话蓦地又响在心中。不可转也……他说,不可转。
                  谢衣的信仰不能转,对他的情谊也不可转,所以他不快乐。离珠向大祭司殿走去的时候,回头望了望沈夜永远森然的背影。她忽然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无论何时都不容旁人插足,并不一定是情比金坚,只是他们的光芒太盛,旁人萤火之光只得自惭形秽,唯有他们堪与彼此相衬。
                  一个是高天孤月,另一个,其实也是高天孤月。
                  离珠收回目光小跑过去,她现在想去看看那个三月春风一样的人。
                  沈夜在主神殿内。他处理着手头的事,可是心里弯弯绕绕尽是关于谢衣,他就在这个飞雪漫天,不见光影的下午,想通了一些事情。
                  那个婢子果真来禀报,一席话惊得沈夜心底那些刚刚沉淀下来的碎屑又纷乱飘扬。他神色凝重地赶回殿中。
                  婢女说,破军祭司吩咐到了时辰之后记得叫醒他,他还有偃甲要做,但已到了时间,却怎么也叫不醒他,眼看昏睡得久了,不敢不来告知大祭司。
                  离珠忧心忡忡跪守在谢衣床边,见到沈夜进来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他着急的时候仍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势,甚至更甚,霸气自持。然后来到谢衣身边,锋芒自行敛去,只是柔声喊他:“谢衣。”
                  床上的人黑发铺开,平添几多风情,任谁呼唤不肯睁眼,呼吸却平稳,竟像要安安静静睡个长久。沈夜眼眸轻颤,婢女离珠亦是忧心无法。还是离珠开口:“大祭司,要不要属下去请瞳大人来看看?”沈夜点头,随即长袍一展,坐到床边,把谢衣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脉脉看他。离珠看得一愣,半晌,转身出了大殿。
                  “你不肯醒来看看我了吗?”沈夜紧紧贴着谢衣的脸,从他角度,看见矮案上那方丝绢,绣的是桃李争妍。
                  因为事态严重,瞳虽腿脚不便,仍只得亲自过来。他替谢衣看过,沈夜在一旁全然不敢分神,却见瞳转过来面向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是何原因,想来是魔气入体还未适应,且再等两天看看吧……若有不测,让全族感染魔气的计划咱们得另作打算。”
                  沈夜直直望着他,这种时候,他还能说得这么冷静。
                  那个是谢衣。此前是他这么提醒他的,而现在,躺着的那个仍然是谢衣,他却这么轻描淡写。
                  “瞳,你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害怕。”为大局考虑,沈夜知道他说得半分没错。但同样让谢衣死,他们却有不同。瞳不想看谢衣死在沈夜手里,而沈夜认为,他只可以死在自己手里。除了自己,没人可以夺走他。所以,沈夜看不得他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入了夜,神殿内的灯都点起来了,外面许多地方也插上了火把。沈夜仍抱着谢衣坐在床边,滴滴答答,房檐上似有雪水滴落。谢衣就在这时慢慢睁开了眼,沈夜一喜随即却又见他并无马上清醒的意思。
                  谢衣听到了沈夜的声音,他想要打起精神来,但却觉得神思涣散,异常倦怠,重聚精神十分困难,稍加勉强就觉浑身无力,天旋地转。他只能皱眉,重又闭上眼靠在沈夜怀里慢慢恢复,答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夜见谢衣如此,担忧难言,搂紧他同他说话,怕他再睡过去。实际上谢衣已是无甚睡意,只是很难清明。过了不多时,谢衣终于不那么难受,神智清醒了许多,才仰脸问他:“我睡了很久吗?”
                  沈夜安慰的一笑:“没有,你醒来得刚刚好。”
                  他几乎睡了大半日,眼下夤夜十分才醒,自然是不愿再睡了,沈夜便同他谈笑闲聊,不顾自己已经整日未曾休息,生生又是一个通宵。半途谢衣瞧见那方丝绢,沈夜略一停顿,取来递给他:“离珠送你的。”
                  他这话明显说得僵硬,谢衣斜斜睨他一眼:“大祭司是吃一个小女子的醋吗?”
                  把那丝帕展开,桃花艳丽还引来蝴蝶翩跹与此,拟态亦不失真,谢衣不掩惊喜:“我竟不知离珠何时学了这些。”
                  沈夜冷哼一声,脸色更加阴沉。谢衣素日最爱桃花,这心思,纵是局外人也该看得清楚。谢衣不以为意,好好将它收起叠好,侧身去看沈夜神色,笑一笑,又极认真的说:“可惜,人生在世总是要辜负一些人。”
                  惟愿,不负你。
                  后半句他虽未说,沈夜却懂了。胸口处漾起温暖,想要抱紧他,被他避过。
                  “我身上的魔气不干净,师尊别碰。”
                  淡淡的疏离沈夜看不得,硬是把他揽过来:“谁说你不干净?若你都不干净,天下就没谁干净。”
                  往后几天,谢衣醒着的时候,兴致总是不错。之前顾及他脚踝的骨伤,沈夜不放他下地行走,这几日看着好了许多,沈夜无事就陪他在殿里殿外四处转转。
                  谢衣一仰首看见墙上一幅红梅图,血红的颜色丽得惊人,旁边题一首《悟道诗》,原是那日自己画的。他久久看着,沈夜在他身后让他倚靠,分担一些重量,免他站久了脚疼。
                  一切似乎都很好,有些事情避而不谈,大家心照不宣。
                  但谢衣若醒来了就还好,若睡了,每每耗尽心力,轻易不得清醒。沈夜心急火燎,见他睡着就怕了,怕他一觉不醒,怕得自己也不敢睡。而谢衣醒来又常是在半夜,昼夜颠倒。两人都是折腾。
                  谢衣看沈夜日夜守着,已是劳累得很了,一旦醒来便笑着说自己下次再不睡沉,保证一唤就醒。可下次,下下次,也仍然这样。
                  在谢衣又一次陷入昏沉的时候,沈夜终于再熬不住这折磨,一身戾气直奔寂静之间。
                  不等砺罂嬉皮笑脸把话说完,沈夜已冲它发力。
                  “你对谢衣做了什么。”
                  “大祭司急什么,我这也是第一次施术,拿捏不住轻重也是有的。许是下手重了些,魔气浓郁他受不住罢了。改日我替他疏散一些,想来便好了。”
                  沈夜压住心头怒火,声音仍然低沉:“若他有个好歹,盟约之事你也别想。”
                  砺罂散了人形,化回黑烟,回到矩木枝上:“呵呵呵呵,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哪敢把你徒弟怎么样呢。”


                  49楼2014-07-0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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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沙发,露珠加油~


                    IP属地:天津50楼2014-07-06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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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真的很好看啊!不过还是觉得很揪心……真的会HE的对吧~对吧~


                      IP属地:湖北51楼2014-07-06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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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请一定是HE吧~日更神马的太有爱了!


                        IP属地:湖北53楼2014-07-07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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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临窗而坐,面前一把紫砂壶,两个牡丹白瓷杯。谢衣一抬手,一股茶水细细倒入盏中,谢衣将它推至沈夜面前。沈夜手间袖子一挽,举起来放到唇畔,却轻笑了:“这样的杯子,该用来喝酒才是。”仰头一饮而尽,全然不似品茶的意态悠然,淡薄茶味非要喝出烈酒的醇香来。
                          谢衣引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却不坐在对首,纵身一翻洒然靠坐于窗上,屈起一腿眼光望向殿外。他伸手把窗叶推开一个更大的弧度,趁隙而入的冬风清凛地撩起他半边衣袍。
                          “今日是遇上了什么事,师尊回来得这么晚?”谢衣略倾身替他再续一杯,茶入杯底伶仃的响声中听见沈夜话语低沉:“哦,是为了魔契石一事。”魔契石,与心魔结盟后便会获得,凭此物,心魔不能伤害与其订约之人,“如今已有半数族民感染了魔气,计划早该开始下一步。”
                          沈夜不动声色,却忍不住看一眼谢衣,见他神色如常,手中亦不做停滞。满满一杯茶本来递给沈夜,半道反悔了,回手自己一仰头喝了干净。沈夜欲接过的手僵在中途:“这般喝法,没滋没味。”
                          “师尊不也一样?”谢衣不服气地一挑眉,檐上一团化雪猝然落下来,顷刻间融成小小一滩水,打湿了衣服一角,直冰到皮肤里。
                          “谢衣,有件事……”那烛火飘摇,两人对饮夜谈,本该是和乐融洽景象,然而沈夜竟觉得今夜的谢衣其实并不舒心。有件事他想了很久,终于打算对他提起。
                          谢衣却径自打断了他:“有一年族中疾患肆虐严重,族人死伤颇多,我记得当时师尊日夜操劳,寝食难安。弟子年少无忧,不能体会师尊的忍辱负重,师尊也不会对弟子埋怨一字。但那时弟子看着师尊,却也心中清晓,那担子……应是很重很重吧。”他微微低下了头,下颌美好的曲线舒展开来,“所以当年的弟子下了决心,虽然不能代师尊撑起烈山部的未来,至少也一定会一直陪在师尊左右。”
                          沈夜幽深眼眸望着谢衣,那孩子目光一点清明,却有莲华闪动。他记得他曾跪在自己脚边来覆住他的手,他也记得祭典那天他接过破军祭司玉印时的虔诚。
                          “师尊记得那一次吗,师尊以刀抵住我的脖子,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背叛师尊,定会杀了我。那时我说……若有那日,不劳师尊,弟子会亲自动手。”
                          沈夜心中蓦地一跳,从一开始,谢衣就是他的向往,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也依然如此。因此他一直都在担心,触及不到的时候就渴求得到,得到之后又害怕失去。
                          人心最难测,他从来都没看透过。那么谢衣的心呢?他又有没有自信把握?
                          沈夜并没有那么强大,那刀刃下的恐吓算不得赢家,不过是在为自己不愿承认的无力而虚张声势。沈夜也会无力。
                          “师尊还记得当日的话吧?”
                          “是。”再来一次,沈夜也依然会那样告诉他。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你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我……不会。”谢衣微微闭上了眼,身体开始倾斜,眼看要掉下来,沈夜赶忙上前托住他,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
                          沈夜把他箍在怀里,他的脸近在咫尺,沈夜却忽然闻到丝丝酒气:“你喝酒了?”
                          谢衣不理他,撑起来一点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夜:“说呀,师尊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要我走?”
                          刹那的凝固,沈夜喉咙发紧没了言语,看着身侧谢衣,觉得他眼睛里泛起的光是烧起来的酒,灼得自己发痛。他眸光中映出的自己,瞳色更加幽邃。
                          那酒太烈了,喝过它的谢衣气势迫人,沈夜不敢饮。
                          “华月都跟你说了。”沈夜想推开他一点,谢衣却更紧的贴上来,对牢沈夜的脸。
                          “呵,师尊是嫌我在这里碍事,但又下不了手杀我,所以只能赶我走吗?”又是那样嘲弄的表情,沈夜也被点燃,他明明知道不是那样!明明知道!却偏偏受他煽动动了气。两个人就着地上的姿势,空手打斗一阵,响动不小,惹得门外有人来问。
                          最后沈夜一个翻身,猛的把谢衣制在身下,死死捏住他的肩,看他眉尖都蹙起。
                          “如果可以,本座当然恨不得杀了你。”一屋子的光辉里,此刻沈夜的表情终于还是那般的王者无情。
                          “很痛。”谢衣忽然抱怨出声,像个小孩子那样。沈夜这才想起,他每次喝醉酒,都会像个小孩子。沈夜的手恰恰压在他锁骨处,谢衣轻轻挣动了一下,轻呼出声。沈夜立时松手,褪了他一角衣裳,那骨伤处仍是未好得利索。
                          顿时就有些心软:“要不是你这样执拗。”
                          谢衣耍赖瞪他:“都怪你。”
                          “好,都怪我,是我的错,不该弄伤你。”沈夜不愿再与他用强,他累了,甘愿轻轻拥着谢衣。
                          谢衣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用力吸一口气,嗅到沈夜身上的味道,连调子都放软了:“师尊,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
                          沈夜沉默着,觉得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发烫,伏在他耳边说:“你已染了魔气,没有必要再被困在这里。你去下界,走得远远的,就再不用看着我做这些事而心里折磨。你还可以,去找驱逐心魔之法,去找清气,去做什么都好……只是,不用死守在这里。”
                          谢衣埋在胸前,沈夜看不到他的脸,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使劲摇头:“我不。师尊,我要和你一起。”
                          “谢衣!你听我一次行不行?还是你想看着我们两个彼此折磨痛苦,因为我们两个而累及整个烈山部!”
                          沈夜感觉到谢衣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袖子,他不说话,可是为什么他的伤心那么清晰。
                          渐渐地,谢衣松了手,也放开了很多东西。再怎么用力抓紧,也握不住所有,道和他,谢衣无法两全。他问自己,执着什么?坚持什么?值得吗?他不是神,所以放弃一些东西,也值得被原谅。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好。我走。”谢衣从沈夜怀里抬起身子,伸出手搂住沈夜的脖子,“我去下界,寻访驱除心魔之法。但是师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暂时先不要……不要帮助心魔吸食下界七情。”
                          “……好。”
                          沈夜将手慢慢探进了谢衣衣内,惹得他一声惊喘。似水星光漫上来,漫过他们,令他们永沉水底。一夜的颠鸾倒凤,两人俱是神魂迷离。有些断断续续的话被反复提及。
                          “你答应我的。”
                          “是,我答应你。”
                          “不许反悔。”
                          “嗯。”
                          “师尊,你要等我……”
                          都是痴了,孰真孰假,信或不信,他们骗不了对方,只能骗骗自己。被骗的那个,甘心被骗。就像当时沈夜说会杀了谢衣,他骗不过自己。
                          谢衣心中早有答案,他也知道自己放手了的是什么,所以他眼角泛红一遍遍听沈夜允诺。心头那些熊熊燃烧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成灰,此夜过后,只剩祭奠而已。
                          真或假,我听着,你说我就信。
                          激情过后,他们相拥躺在床上,沈夜瞥了一眼谢衣放在床头的书,搁到了一边。
                          两只手紧紧地十指相扣,相望无眠,静得出奇。绚烂过后是落红,繁华落尽已成空,墙角炉中的五色石快要用尽,眼底褪去潮湿渐次荒芜。
                          谢衣靠过去抵住沈夜的额头,手中光亮闪现,沈夜感觉到是一个球状之物。他低头去看,问道:“这是?”
                          “下午我忙了许久,总算完成了。喏,造梦偃甲。”
                          “就是你说过,可操纵梦境的那个?送给小曦,她一定开心。”
                          谢衣默默拉住了他的手臂:“不。师尊留着就好。”
                          沈夜想问为什么,终究还是没问,倾身过去一点吻上他的眼睫。
                          “晨光乍现,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该走了吧。”
                          掌心相贴,愈到离别愈是难舍,手指辗转缠绕,锁成一个同心结。
                          十一年,这就是最后了吗?
                          沈夜看着谢衣站在结界边缘,谦谦君子之风从未磨灭,他果然是他毕生最得意之作。
                          太阳的霞光不多时便要染透云层,金边镀上沈夜庄严大祭司服,恍若一幅金线。华月前来相送,瞳竟然只打发一只凝音鸟来,惹得谢衣好一阵抱怨。
                          真的要走。沈夜舍不得,可他不会说舍不得。
                          他想象谢衣会去的地方,一条溪流银河样的穿流于深山涧谷,远山含情就像谢衣的眉,碧水盈盈就像谢衣的眼波。乡野牧笛,秦淮菱歌,都正合了谢衣一身渺渺烟雨气,人间的四时好景正合他拈花一笑。
                          他会比在这流月城过得好的多。
                          而自己,不介意再多染些血污,此生再不堪与他相配。
                          灵力屏障悉数化解,谢衣已御风离开流月城数丈开外,他望望清明的天空,和地下阡陌纵横,却突然回身返回流月。
                          沈夜眼光未曾离开他,见他回来大吃一惊:“谢衣!你别任性!”
                          谢衣恍若未闻,只一边呼喊“师尊”一边向他而来。
                          沈夜心酸,却决不能让他再近一步,否则,他怕自己也没了最后的心念,便不肯再放他走了。
                          于是法力凝于掌心。
                          “阿夜!”
                          沈夜心头巨震,一道光柱击向谢衣,谢衣没能躲开,强大冲击将他越推越远,渐渐隐没于大团云层之下。
                          这是他第一次唤他阿夜。
                          不是没人这般唤过的,可是唯独这一声,竟让大祭司潸然泪下。他几乎不曾落泪,这一刻,再忍不住。
                          泪痕未干,谢衣已是望不见了。
                          “谢……衣。”
                          他想起之前他瞥见的那页书,那上面写着: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中泥?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坠落下去的谢衣,满心都是空茫茫的风声,他最后一眼所见是沈夜沉静的脸。
                          阿夜,等我回家。
                          太阳已经升起,早不是月亮倾泻银辉的时分了。


                          54楼2014-07-08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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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谢衣不是去过一次下界么……没这么严重吧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4-07-08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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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夜让谢衣下届的啊,那不会有捐毒一夜、不会有初七了吗?


                              来自iPhone客户端56楼2014-07-08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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