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上
他拉着身后那个连名字都还来不及记住的女孩一路向前跑着,猛地,又转个身,闪进了左手边的小街道。六月的太阳光无遮无拦的从两旁林立的大厦中间洒下来,柏油地面也好像有一层隐隐的金光,照得他眼睛生疼。呼吸越发急促,耳边的风声夹杂着山雨欲来一般的浓重水汽越发呼啸的紧,他觉得现在每一次呼吸时候,水汽的浓度都远远甚于不够呼吸的氧气分量……念了大学以后,他许久没有这样跑过了。
风声遮掩了身后兵荒马乱一样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早上还陌生的不清名姓的几个人现在好像血脉之亲一样在陌生的城市里一起逃命……真是可笑的戏剧。
前面又有一个岔路——他妈的上海哪来这么多十字路口!——他慌忙的向着右边跑去,抬起头却看见之前转向前头看见笔笔直立在前方的那栋大厦……真要命!
——“……北京的人倒好像是最清楚方向的。不像我,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楚。以前读过一篇课文,说是因为北京的街道都是修得四方笔直,可不是么?上海的路啊……歪歪斜斜的要避开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商店,向三个不同方向笔直走下去,最后竟然都能到家。”
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谁隔着遥远的几千公里路,用虚无缥缈密密匝匝横跨在这片土地上的电波,对他这样说。那娇软的声音,带着笑意的语气,都分毫不差的重现。
呼吸间已经可以尝出来几分血味,不知道是自己跑得太累还是后面那位太累,或者两者都有,只觉得拉着人的手越来越沉重,步伐也快要迈不开来。脚下面规规矩矩划着的白粉线也晃得他喉头一阵恶心。
可是偏偏身后那些人还追着,似乎就没有减过速度。
操他妈的二大爷!这群小兔崽子怎么速度就那么快耐性就那么好?!
来不及多想,已经感受到了自后面的巨大压力,一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摔个结结实实面挨柏油。混杂着尘埃味道来来往往车轮碾下的气味被太阳光烤得燥烘烘一道席上来,酸软的后背肌肉传达而来的是一个人坐在身上的感觉。
心里觉得是奇耻大辱,可是双手结结实实反剪在后面,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疲惫,哪里有力气跳起来狠揍对方一顿?
更何况……真到那时候,谁揍谁都不知道呢。
“我再问你们一遍!”后面走过来的人似乎是头头,他印象里是个长着一张清俊得如同严师面前最乖巧优等生的面孔的男孩子。但是此刻扯着还在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好像走卒贩夫,“究竟谁拿了那个盒子?!东西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被拿走的盒子,被人这么一番追逐,连解释都解释不了。此刻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吧?
四下只有大喘气的声音,也没有一个人接下话茬。他努力想要抬起头,只看见左边延伸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旧水泥墙,还用油漆彩喷着夸张的卡通画。剩下一点,被一棵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挡住了,看不见。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又低下头去。
“你们这些……”
话却在中间被一个声音截断了。
那声音还很年轻,甚至单听声音会叫人觉得说话的人还没成年,只是个青涩的中学生,带着南方女孩子,尤其是江南一带女生的娇软。语气里满满的笑意总叫人错觉她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里好热闹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