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飞樱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樱花的，大约是出于一种牵强又可笑的逻辑——喜欢动漫——喜欢日本——喜欢樱花。
但说实话，我根本不认识樱花，只知道大片樱花盛开时，满世界都会只剩下柔婉的淡粉色，风吹来，纷纷扬扬，如雨如雪。
我想去看樱花。

（一）
我偶然听说，学校的池塘边种的其实全是樱花，只是前两年它开放的时候，我无数次从它身边匆匆走过却从没有留意一番。
我无比愕然，又深深惋惜，这样美的樱花，竟在我的眼角开谢了两次，我却浑然不觉。我死死地搜寻自己的记忆，也只是隐隐约约回忆起曾经一抹轻巧掠过眼前的粉红。
于是，当我拿到前五次考试的排名之后，我站在池塘边那一排刚生出嫩叶的樱花树前，暗暗决定要直升。因为我还没好好看过学校里的樱花，因为我还舍不下池塘边那一片梦幻的粉。
你问初三不是还能看一次吗？
不，不够啊，我一定要一次不落地，再看它三年。
当两个月后我为选择直升说出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时，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片嫩绿，那抹粉红。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等待着池塘边樱花盛开的时刻。那一棵棵的樱花树渐渐沉淀为一种浓稠的深绿色，交错的枝叶间正悄然孕育着一个缤纷温婉的梦。
都说三月樱花初绽，整整一个三月我却没有看到一点樱花的影子。我几乎每天都是侧着脑袋走过池塘边的，生怕像前两年一样，在我不经意间它已吐出粉红的花苞来。
然而日复一日，入眼仍是一片单调的绿。
也就是在那时，班主任把我们一干人等叫到教室外，拿着张密密麻麻的成绩表大手一挥说直升基本只是一张纸的事情了，只是上面的政策还没最终出台。那表情好像有光环笼罩在他身上一样。
我听到这消息后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远处的池塘和池塘边的樱花树。
从此课堂被昏睡和走神占满，但大多数时间我总是托着下巴望着天花板，想象着某一天池塘边樱花成海，渲染出满眼素净的粉白。斜风吹过，洒落一地。
三月，就这样在池塘边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失落地逝去。
樱花，始终未开。
四月，除了化学其他科都开始进入复习；后黑板写上了两位数的倒计时和去年各大高中的录取线。新的练习册练习卷大堆大堆地发下来，一到六册的课本从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被翻出来重新摆在了课桌上。
那天，我扳着手指算着离正式直升还有多少日子。
那天，我发现池塘边的樱花，开了第一朵。
我忘记了迈出步子，就站在原地，那么远远地看着它，看着一大团绿色中那一点俏皮的粉红。
它静静地开在那里，似乎下一刻就会随着微风消失不见，又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
为了看到它，为了不错过它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还是忍不住走近前去，踮起脚尖细细打量着它。很可爱的一朵，比一元硬币稍稍大点，花瓣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像女孩子整齐清爽的碎发。
我盼了这么久的樱花，终于开了啊，真好，真好。
我脑子里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就只剩下这句，真好，真好。
那天，不知是欣喜过头，还是时间太过仓促，我没有发现，学校种的是观赏樱，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淡白如雪的樱花。
过了几天，直升的名单最终敲定了。我拿起笔漠然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脑海里却又想起那朵粉柔柔的樱花。
我独自坐在池塘边，几天不见，樱花已开到接近全盛。大簇大簇的粉红，环绕着开满睡莲的池塘，既恣肆张扬，又不失浪漫旖旎。
我这时才发现这些樱花全是观赏樱，风吹过，根本不会有花瓣飘下来。开久了，就一整朵一整朵地掉下来，落到草丛里，有些散了，有些还完整。
我隐隐觉得有些失望，但也无妨，这样的樱花，还是好美。
我静默地看着满眼窈窕的粉色，看着树下散落一地的落花，满脑子又只剩下那一句，真好，真好。
真好，真好啊，这样缤纷唯美的樱花海。

（二）
周末回到家中，难得清闲，突发奇想，想出去走走。
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仿佛还停留在初春温柔的耳语中。空气中掺杂着绿叶芳草的幽香，那缠绵的，带着温情的阵阵挑逗，直逼得人几乎要一醉不醒了。
随意漫步在江边的小路上，入目皆是姹紫嫣红，应接不暇。最多的是海棠，其次是迎春，一个艳红，一个鲜黄，斜枝交错，明媚得耀眼。梨花只有十来树，为数不多的白点缀于满眼鲜艳之中，压下了那一袭春色中多余的几分艳俗，加上垂柳相衬，青草为垫，交织出一曲繁复旺盛的歌谣。恍惚间，还以为眼前已是满世繁春。
前方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几片花瓣，走近一看，霎时惊住了——举目可见的草丛中竟全是落花，玲珑的雪白间隐隐透出几丝若有若无的浅粉，洋洋洒洒，灿若繁星，仿佛哪位仙子有意将它们洒在这里，铺就一路素洁的情怀。
我以为自己成了陶渊明笔下那个武陵人，忽逢了一片桃（樱）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于是满怀期翼地抬起头，入眼却依旧是那片花红柳绿，不见一棵樱树的身影，更不提什么樱花林。我无奈，只好循着落花向前走去，我想，能有如此纷纷落英，前方，或许还是片世外桃源。
小路快到尽头了，之前的繁华越来越少，到后来，都只能看到一片稀疏的小草，唯一不减的，是那一如既往的满地落花。
正当疑惑愈盛之时，视线中突兀地撞入一大片粉白——江边的栏前，竟长着一树樱花，婀娜纤细的枝条半伸向江中，美得如西湖边的亭台楼阁上白衣胜雪，倚栏探身，浅笑低吟的女子。
樱花，樱花，这真真与我想象中如出一辙的，我梦寐以求的樱花，如此的超凡脱俗，如此的不染纤尘。
我笑了，轻轻问她：“那一路，是你铺洒的吧，那个樱花仙子，是你吧。”她不语，依旧望着江心，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半晌，一片粉白无风自起，在空中旋舞，翻飞，最后落到我的身前。
玉雪飞花何处寻？
江畔一枝独倚，吹落满地芳华。

（后记）
一个月后，我搬着清回寝室的书路过池塘，樱花快要谢尽了，深绿的树叶间残留着零星的花朵，倒是草地上，落英缤纷，烂漫如海。
我终究还是没能完整地目睹它盛开时的灿烂辉煌，不过，已经够了。不管是池塘边浓烈恣意的樱花，还是江畔温婉如雪的樱花，我所看到的，已经很美了。
一阵风吹起满地细碎的花瓣，我隐约觉得，怅然若失。

——end——

艾特评手部部长@端木轌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