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烟火
【世界观：pokemon_DP世代】
【字数：5934】

新年的夜晚，落着雪。
许是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难得一见的大雪早早就铺满了港口小城的每一寸土地。对于大陆南侧的美央市而言，能够看见这么大的雪并不容易。
小城的居民在兴奋之余，也未免有些不知所措。才十点出头，便再也没人在雪地里闲逛。只留下沿着运河入海口一溜的蓝顶洋屋，从窗口中散发出柔和的火光。
夜色宁静而显得安逸。
大概是许多原本在港口来往的商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乡的缘故，跨年之际的美央市少了几分往日的喧嚣。那是一种屏住呼吸，静静地迎接来年生活的感觉。
绵长的运河被镀上了透明的冰层，又积攒了与陆地上别无二致的白雪，若是不看那些码头与同样染成白色的帆船，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一条蜿蜒的峡谷吧。
“好久没有见过这番景色了呢，”传来沙沙地踏雪声，穿着厚羽绒衣的少年呼出一团白色的水汽，由衷地感叹，身后梦魇依旧悬浮着，像是对干燥的雪花很感兴趣，“真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呢，明明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说。”
少年有些踌躇地皱了皱眉头。
最终还是在雪中踩出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向着街角的一栋房屋走去。
或许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夜晚，有一名像是理科生少年班的男孩子，踏足过睡着的海港。又或许有人发现了，也记不起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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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男人，被海风吹凿了三十年的脸庞沧桑而不失凌厉，整齐的短已驳杂了不少白发，与那褪色了的船长大衣有种难以名状的共同点。
男人在看见敲门者的瞬间愣了一瞬，仿佛在犹豫下一步要干什么似的，没了动作。
少年一直等着，任凭那雪花填上脚印的空缺。
“请进。”男人终于说。
“谢谢。”少年说。

视线随着四处乱飘的梦魇滑向墙角，少年打破了沉默。
“哦，那东西算是那个孽子的遗物，因为太大而且懒得去清理，就一直搁置着，”老船长斜了一眼，没好气地解释道，“看着就心烦，还不如早些清理掉好了。”
“先别谈这些悲伤的事好了，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给布朗先生和布朗夫人拜个年，”少年起身，走向钢琴，“不如，我来弹奏一曲助兴好了。
纤细的双手再次触到黑白分明的琴键。
也许是积了太多的灰尘，琴声不再如以往那样悠扬，是那种参杂着一丝怀念的，陈旧音响。像是要打开记忆的大门似的。
谱子也很合适这样的气氛。
这首叫做Oracion的钢琴曲，本应被时空之塔的编钟演奏。不知什么时候少年记下了这种调调，又用钢琴演奏出来。现在的时空之塔，也应是在这首曲子的环绕下，恭候着新年的来到吧。
传说中终结了空间神Palkia与时间神Dialga无休无止战斗的，能够平息巨大愤怒的美丽乐章，就这样飘荡在港口的一间屋内。
令人想起，逝去的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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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出生在名为美央的偏远港口。
继承了父亲鲜艳的草绿色短发，母亲对于音乐的敏感。
原本，理查德大概会像父亲一样成长为一名与大海搏击的水手。然而在十二岁那年，却做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议。
或许，也是必然。
记得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这样：“好想看见父亲啊，再大一点，就可以和父亲一道出海了吧。但是，成为像藤原先生那样的道馆馆主，也很帅气啊。”
那种同龄孩子都有的，对于训练师的憧憬，也在理查德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理所当然的，成为训练师，像大陆彼端精灵联盟的人一样与不法势力战斗。更多时候只是以白日梦的形式在理查德思绪中一闪而过，大概那种英姿一辈子与自己无缘。
十二岁那年，不合常理的大雪忽然降临了这个港口。

好强大，如果这就是训练师。
有的时候，“如果”又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语言。
“我是神事湖畔那边来的训练师，可以叫我戴亚，”将贝雷帽脱下夹在腰间，少年走到理查德面前，对他伸出手：“我观看了你和那个头头的战斗哦，打得真的很漂亮呢。”
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布满了脸庞。
“怎样，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去旅行呢。”少年继续和气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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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回到家里，理查德仍然不断地咀嚼着刚才少年的话语。
“要不要去旅行呢。”
“新奥大陆的每个城市，都很值得一去呢。”
“收拾那些可恶的银河团员也很有趣啦。”
以及最后的：“没有必要现在就回答哦，我会在这里待上两个礼拜的。等到藤原先生处理好这次事件以后，再给我答复吧。”
但是，父亲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吧，作为训练师出去旅行。父亲布朗是有名的船长，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出色的海员，而不是去干训练师这种，把精灵当作战斗的道具的危险工作。
“精灵应当陪着自己的主人欣赏海景，而不是凶恶地互相争斗。”父亲常常这样告诫理查德，然后那支流传了三代的烟斗就喷出烟来。
名为戴亚的少年待在镇上的半个月里，理查德每天都带着自己的梦妖，请求强大的训练师先生帮忙做些特训。少年也总是温和地答应下来，从不因为突如其来的打搅而生气。犹如绅士一般唤出地壳龟或是其它的伙伴，然后微微颔首，说着“请”这样的词语。
在少年的指导下，理查德甚至挑战了藤原先生的道馆。幼盾龙在影子球的轰击下，眼睛冒着圈圈倒地的一刹那。理查德成为了一起玩的孩子里，第一个拿到徽章的人。
“你真的很有训练师的才能，”少年边吸着泡面，含含糊糊地恭喜理查德挑战成功，“还有，和我一起走吗，我明天就要出发了。”
理查德低下头，暗暗下了决心。
戴亚出行时持续十数天的雪已经停了，那是新年前夕的夜晚，恐怕再过十来分钟就要燃起庆祝的烟花了。

然而戴亚却没办法再等下去，一位喜欢罚别人一百万的黄毛至友在白岱市遭到了银河团精英的围攻。
干冽的空气中，戴亚坐在地壳龟宽大厚实的脊背上，与这个相处了不长不短两个礼拜的小城道了别。度过横跨运河的钢构大桥，很快就会到下一个旅行地点。
“戴亚前辈，等等！我要和你一块去旅行。”熟悉的声线。
草绿色短发的男孩子大声喊着，在雪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梦妖显然比第一次见到是更为精神，依旧形影不离。距离地壳龟不到几步路时，男孩好像是踩进了一个小坑，随即以一个难看的姿势翻倒在戴亚面前。
“走路的时候也该小心点，”戴亚将男孩拉上龟背，微笑着掸去男孩头上的雪，“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旅行还是很有魅力的呢，还有，跟父母道过别了吗。”
“诶。”含含糊糊地点着头，理查德把视线移向大海。就让自己夺门而出时，父亲的那句“你走出这个镇你就不是我儿子！”的大骂永远地留在心底吧。
我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乌龟晃晃悠悠的身影在桥面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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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acion被反反复复弹奏了三遍，右手的食指在白键上摁出最后的余音。刚才一杯杯喝着闷酒的老船长，起身进了厨房。
端着两杯加了奶油的热可可，颤颤巍巍地向钢琴那边走去。
音乐总善于融化人内心的坚冰，又何况那人只是老人不愿承认的固执。仿若被音乐带去了另一个世界，又像是沉醉与封尘依旧的记忆之书。
口头无法表述的，或许只有音乐能够传达给你。少年起身站住，仿佛想解开所有心灵的枷锁，大声呐喊般深吸了口气。
然而却又被出乎意料地打断。
不知是由于喝得有些醉了还是年迈使然，递出杯子的老船长被随意放置的纸箱绊住，微微冒着热气的棕褐色饮品洒了出来。
静候在一旁的梦魇最先反应过来，迅速释放出念力，滴水不漏地全数捕获。

溅出的液滴被淡淡的红色光芒集拢成一颗颗异色的珍珠，飘浮在两人之间。少年接过老船长递出的杯子，将悬浮的液滴接入杯里。
“你的梦魇，这些年锻炼得很不错啊。”老船长赞许着。
少年举着冒出热气的玻璃杯，看着船长布满皱纹的脸庞，声音有几分变调。
“您老了……爸爸……”
老船长伸出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欢迎回家……理查德……”眼睛再也擒不住浑浊的泪滴，不曾哭过的无畏船长的眼泪，“啪”地打在粗布裤子上。
“这么多年，连回家看看都没有做到，我，我以前真是，太幼稚了，”暖黄色的壁炉燃烧地更旺，噼噼啪啪地溅出火星，“七年来，真的很对不起。”
“哪里的话，”老船长搭住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推着向一侧的壁橱走去，“我和老婆子其实都为你自豪。
“你啊，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呢。”
无论是看见你和那位戴亚先生捣毁银河团的报道，还是在联盟精英训练师的名单里，找到理查德的名字。我们都是真心的，为你骄傲呢。
邻居来道贺时的那些“呸，这什么破烂工作。”之类的无理回应。或许也就是老船长心中最后的倔犟。
老船长打开壁橱的门，接着跳动的火光，可以看见里边陈列着一大箱有些乱的物件。精灵球，伤药，甚至还有许多少年从未见过的古怪道具。并不是训练师的父母，应当是用不着的才对啊。
“这些东西，是这几年里我和老婆子慢慢攒的，”老船长狠狠拍了拍儿子的背，“就盼着有招一日你回来能用得上啊。不过，看到你现在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恐怕真的是我们老掉牙的多心咯。”
少年握紧双手，不觉眼睛也有些发酸。
“谢谢，真的，谢谢您的，宽容。”不善言表的少年只能一遍遍地道谢。
“我们是一家人嘛，这毕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啊，”喝了酒面色有些潮红的老船长，有些恋旧地回忆，“你爷爷听说我要出海来新奥大陆定居的时候，可是火大地要把屋顶都掀了。可惜啊，我连向他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算了，不扯这些不愉快的回忆了吧，跟我去阁楼坐坐吧。精灵联盟的事情很忙吧，这样的日子也很难得啊，”老船长晃晃哟哟地走上台阶，弄出嘎吱的木质凹陷的响动，“那年原本要陪你看的新年烟火，也在今天补上吧。”

“嗯。”说什么都显得太过牵强，只有用这短促的鼻音回答。少年招呼着梦魇，一道登上久违的阶梯。
“真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那就别说了吧，好好看着吧。”
许下的誓言终究没办法遵守。曾经以为只要不顾一切地追逐着梦想，便永远不会后悔。现在才知道，唯有这所称作家的小宅，才是自己永远的归处。
有的时候，世界就是如此矛盾。光是明白这个道理，少年便花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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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并没有打开灯。
只有皑皑白雪反射着星子的冷光，铺撒进来，在布满水汽的窗玻璃前勾勒出两个黑色的剪影。戴着皱巴巴船长帽的男人，细瘦文静的少年。
也读作父亲和孩子。
方形的托盘放在两人中间，两个喝空的玻璃杯放在那上面。加奶油的热可可曾是少年最爱喝的饮料，这一点或许直到现在也是没有变过。
两人就这样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看着雪霁后漫天的星星。也不知上一次，这样父子两人无言的长坐，是在哪一年的哪一天。
新年的钟声，再三十秒便要敲响。
父亲挪了挪身子，对孩子说：“能说给我听听么。”
“嗯？”
“刚才弹奏那首曲子，是旅行时听见的吧，很优美啊，”父亲像是陷入回忆那样停顿了一会儿，解释说，“训练师周游大陆的旅行，一定见过很多东西吧，或许比我和你妈妈这辈子见过的东西都多呢。能讲给我听听么……你旅行的故事……”
再也忍不住流泪。
时针与分针在旧年最后一次重合。
渐渐模糊的视野里，窗口对面钢构的大桥喷溅出金色的烟火。刚才还熬夜躲在家里的人们，也纷纷戴着保暖手套，亲手迎接新年的洗礼。

Oracion的音乐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响起。
无数璀璨的光粒在清澈的夜空中飞散，既是螺旋的流光之剑刺向苍穹，也是斑斓的极光帷幕笼盖大地。再远些还未冻结的海面，似乎也有游轮燃放起喜庆的烟火，远远的海平面也被各色的火星点缀成渐变的金色。
像是融化冰雪的跳动的火苗。
阁楼的门无声地打开，一名裹着毛毯的老妇人微笑着放下餐盘，盘里盛放着三人份的茶点，散发着一种刚出炉的香味。
视野及不到的对岸，戴着红色贝雷帽，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梳着米黄色奇怪发型，大冷天还穿着白绿条纹衬衫的青年，以及披着风衣，戴着针织帽从未见过的长发女孩。正坐在地壳龟宽大的背上，仰脸看着转瞬即逝的礼花。
迷幻的光让人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新年快乐。”
“谢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