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天刚蒙蒙亮。淡淡光束照进宫殿,堪堪使人看清室内的大体轮廓。宽大的床榻上,少年睡意正浓。那少年面容清俊,眉目如画,鼻梁挺直,薄唇轻抿。每一寸都似上天精心雕琢,完美无瑕。天之骄子。锦被堆在一边,纯白亵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少年身上,隐隐勾勒出正在发育的纤长骨骼。无奈其睡姿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禁让人感叹世间难得完美。
从隔间走出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不同于榻上少年雕刻般的五官,同样是眉眼精致,在少年脸上却表现得极为柔和而又富有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的瞳仁一闪一闪,似是容纳了一片星河。鼻头圆翘,粉唇水润,一袭素衣,飘逸出尘。该是天神座下温润的鹿仙。少年缓缓踱至床前,轻声唤道:“太子,该起了。”
榻上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声音糯糯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
“太早了小鹿……让我再睡一会……”少年含糊不清地咕囔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不行,今天金将军回朝,您要随皇上去东城门迎接。”
“哎呀烦死了金钟仁回来关我什么事……”少年用糯糯的嗓音哼哼唧唧地抱怨着。还有小鹿你什么时候对金钟仁的称呼变成那样了。由于这句话太长,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少年选择憋着不说。“好了太子……金将军此次出征战功显赫,连皇上都亲自出宫相迎,您作为太子,哪有不去的道理啊。”
“哼!”吴世勋翻身坐起,一脸不快,烦躁地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气鼓鼓地瞪着地面。一边任由鹿晗上前在他身上摆弄,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把这笔帐从金钟仁身上加倍讨回来。
鹿晗却不知他这么多心思,只当他一直在为早起生闷气,看着面前少年耍小孩子脾气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面前的少年如今十六岁,回想初识,竟已十载。
十年前。
“太子您慢点!”
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蹦蹦跳跳地穿梭在繁复的回廊中,后面跟着追得跌跌撞撞的宫女。男孩的一身锦衣华服明晃晃的,衬得男孩面庞如玉。
吴世勋正撒欢跑着,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
“给太子殿下请安,老奴眼拙,请殿下恕罪!”被撞的老太监抖着声音急忙谢罪,同时把吴世勋扶起来。
吴世勋也不矫情,站起来拍拍屁股,小手一挥,大度地说没事。一偏头便看见李公公背后还跟着个小尾巴,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垂着头看不见模样。吴世勋一时好奇,凑到那个孩子面前,对方显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脸惊到了,瞬间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像只受惊的小鹿。
好漂亮!我要娶她当太子妃!吴世勋是这么想的。
“李公公,这是谁啊?”虽是问着老太监,吴世勋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孩子看。那个孩子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头垂得更低了。
“回殿下,这孩子刚入宫,老奴正准备带他去处理一下。”
“刚入宫啊……”那一定还没分配吧!吴世勋乐呵呵地想着,根本没注意所谓的“处理”是指什么。
“殿下,没事的话,老奴就先走了。”老太监冲吴世勋谄媚一笑,又转过身跟后面的孩子说,“快走。”
“等一下!”吴世勋一把抓住了那个孩子的衣袖,对老太监说,“李公公,这孩子我要了!”
说完拉起那个孩子就跑走了。李公公张着嘴愣了好久,最后喃喃地说:“可是……那孩子还没……净身啊……”
那年,吴世勋六岁,鹿晗十岁,因为家境贫寒,鹿晗比同龄人瘦小许多,看上去只勉强跟吴世勋差不多大。
很多年后,鹿晗跟吴世勋就此次初识交换意见,听到吴世勋把自己当女孩还想娶回家,鹿晗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却又忍不住笑弯了眼。而吴世勋则伤心地蹲在地上,只因听到鹿晗说当时看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看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小孩真欠扁!
回到太子殿,吴世勋招呼着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老宫女昀清,让她带那个孩子去梳洗一番。刚松开手,吴世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脸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孩子低低地回了一句:“鹿晗。”声音很小,连隔得很近的昀清都没听清,但吴世勋却听清了。
鹿晗被带下去以后,吴世勋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笑得眼睛成了月牙。
“鹿晗……小鹿……”真的像小鹿,好棒的名字!哦哦哦我的太子妃!小鹿小鹿!
好不容易等到鹿晗出来,吴世勋一抬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眼前的男孩一身雪白纱衣,皮肤晶莹剔透,明眸皓齿,睫毛纤长浓密,微颤如蝶翼。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像人间显灵的仙子。嗯……男孩……嗯?男孩?男装?吴世勋皱了皱眉,道:“清姨,为什么要给小鹿穿男装呀?”
昀清也很困惑,听说最近收了一批新的宫女太监,本来以为太子带了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回来,沐浴时发现还没净身,看样貌又以为是哪个大臣家的小少爷。如今听到吴世勋这番问话,昀清心下猜到几分:太子殿下实在莽撞,竟把个还没净身的小太监当了宫女带回来。
“太子,您随我来。”
吴世勋一脸疑惑地跟过去,到了隔间,昀清轻声问:“太子,您带这个孩子回来是做什么?”
“做太子妃啊!”吴世勋眨眨眼,一脸天真。
昀清笑笑:“太子可搞清那孩子的身份?”
“嗯?什么意思啊?”
“唉……太子啊,那个孩子,可是跟你一样,是个男孩呢。”
“……哈?这不可能!”吴世勋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跑到正殿抓着鹿晗左看右看上摸下摸,鹿晗又一次受到了惊吓,眼睛保持瞪大状态半天没反应过来。
当吴世勋终于摸到了关键部位时,他泪奔了:呜呜,怎么会这样……
而鹿晗这下受到了一个时辰内第三次也是最大的惊吓,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出于本能做出反应,一脚踹了过去。
吴世勋揉着被踢到的腿,一脸委屈地看着鹿晗,鹿晗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瞬间有种自己特对不起他,不光不该踢他,而且应该主动凑上去让他摸的感觉。鹿晗郁闷地鼓起了脸,吴世勋又忍不住花痴起来。还是好可爱怎么办T^T
昀清目睹了这场闹剧,慈爱地笑笑,对吴世勋道:“殿下,现在你知道了,奴婢是不是可以带他下去净身了?”
吴世勋一愣,他不清楚净身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只从别的太监那儿听说那个很疼,是正常人不愿意做的事。他不想让小鹿疼。
“嗯?不要!”吴世勋跳起来,跑过去扯着昀清的衣角撒着娇,“清姨,不要带小鹿净身好不好,你看他多可爱,你舍得吗?你舍得我也不舍得啊……”
“殿下,这个绝对不行。你要想留下他,就必须让他净身。”昀清表情严肃起来,吴世勋也知道这不是撒娇就能解决的事了。于是站到鹿晗身前,把他护在身后,也做出一副坚定的样子说:
“要动小鹿,就先动我!”
鹿晗已经习惯了惊吓,他已经做好了跟着这个太子天天没有安生日子的准备,但是听到这句幼稚却坚定的话从男孩口中说出时,鹿晗忍不住鼻子发酸。有多久,没感受过别人的呵护了?从五岁那年娘亲去世,再也没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一切伤害了。面前的男孩弱不禁风,鹿晗却觉得他是可以依靠和信赖的。
后来每当吴世勋问起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时候,鹿晗总是笑而不语,心里却做出回答:就是你挡在我前面那个瞬间吧。
这件事终究被搁置了下来。一开始昀清还想趁吴世勋睡觉时偷偷把鹿晗带到净身房,不想吴世勋硬要拉着鹿晗和自己一起睡,整个人简直绑在了鹿晗身上,一贯睡得很死的他像魔怔了一样,身边人一动就醒,然后就是一阵撒娇耍泼,闹得昀清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后来索性也就放弃了。但是为了保险,昀清还是去打点好了李公公,然后亲自带起了鹿晗,尽量不让他与其它太监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