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就知道你肯定又跑来这里了！”一声熟悉的轻笑传入耳中，卢拭鸢低头看去，只见树下绿茵笼罩中，年轻的黑衣男子正仰起头，冲他露出一个颇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他忍不住也会以一个微笑，向来人唤了声：“七律。”
七律足尖轻碾，整个人便飞身而上，眨眼间反朝着他坐到了同一根树杈上他的身边，双臂向空中绷直，长长地伸展开新柳般柔韧的身躯，背对他在他耳边满足地一叹：“也亏得你找得这样好去处。”
接着又身体微微后仰，偏过头，面朝着他的脸笑道：“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连我来了都没反应。”
“……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卢拭鸢侧过一点脸好对着他，摇摇头，接着又自己半玩笑地一乐，“白日发梦罢了。”
“哦？”七律眯起眼睛，刻意拖长了声音，将一个“哦”字扭得九曲十八弯，略略歪过身体，凑近了逼视他的双眼，压迫感顿时散发了出来，“什么梦？讲来听听？”
“……”他如愿在自己友人的脸上看到一个颇带着几分认输和求饶意味的苦笑，“俱是些无聊小事，七律不听也罢。”
他极为不屑地“嗤”了一声：“胡诌！每次回苍梧都跑到这里发呆，每次问你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若不是在树下藏了金子没有什么才怪了！”
“而且光是如此，说是这儿风景好也算了，马上就要上阵打仗的关头，你还把时间大把扔到这里……‘白日发梦’，你当我骗大的么？”他嘀咕着，干脆身子一横，头枕上卢拭鸢的腿，稳稳当当地躺在了树枝上，谁想正巧脱离了树荫遮蔽，立刻被阳光晃得眯起眼睛，“哼，我知道这里对你的意义肯定不简单，你不说，我自己猜。”
卢拭鸢抬手攀低旁边一条繁密枝杈，挡在了斜阳和他的脸之间，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孤身一人惯了，没有太多红尘琐事要处理，自然偷得许多浮生空闲，倒是七律，马上也要去往云中，‘羽煞’中种种事务难道不需要好好打点安排一二么？”
脸回到了阴影中，七律弯起双眼冲他明媚一笑——其中尽是“我知道你在转移话题不过我再次高抬贵手放你一马”的意味，信信然道：“该处理的我都处理过了，除了把活扔给手下外再关几处据点就没问题了，说到底‘羽煞’离了我也没什么不能活的。”
“呃……”卢拭鸢微露忧色，“现下原本就是乱世，‘羽煞’还能接到以前一般多的单子么？再关上许多据点，生意能维持么？”
“噗哈——”七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躺在那书生膝头，翘起二郎腿，俏面含笑，眉眼风流，别提有多安闲自在，“这你就外行了吧？越是这乱世，趁乱雇凶杀人的反而越多——反正所有目光都被集中到了两国战场上，王法早都没人理会了，而且说不定那天青鸾打过来，大家都玩完了，自然要抓紧工夫违法犯罪、胡作非为。‘羽煞’关据点，一半原因倒是接不过来这么多生意呢！”
“原来如此么？”卢拭鸢恍然，脸上却又露出几分郁色，摇摇头，抬起目光，怅然叹道，“巨厦将倾，蝼蚁却兀自为蝇头之利相残不休。”
七律仰头盯着他有几分低沉的脸色，转转眼珠，突然开口：“对了，羽煞最近接了好大一笔生意，知道主顾是谁么？”
书生低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七律乐不可支：“紫河堡的节度使洪殷贪功冒进，刚愎自用，不顾太子调过去的监军苦谏也就算了，从苍梧八百里加急发过来的圣旨也敢不理会，结果中了青鸾诡计，折了千余兵马，连丢了两座城池，太子殿下自然饶不了他，他一害怕，领着手下残兵败将一溜烟跑到裕王那儿了。裕王拥兵自重，任朝廷和青鸾打得热火朝天也不出一兵一卒，比起青鸾太子殿下说不准更想灭了他，只是根本腾不出手来，虽然恨那洪殷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有办法——结果你猜怎么着？一纸索命状，递到我羽煞门下了！”
卢拭鸢简直膛目结舌：“这……这是皇家干的事？”
“童叟无欺，六日前接的单，当天十一支鸠羽令就雪片儿似的发下去了，咱们说话这会儿洪大人多半孟婆汤都喝完了！”
他冲卢拭鸢眨眨眼，谑笑道：“怎么样？我这单生意做得够‘忠君爱国’吧？”
……太子还没登基（或现在看来更有可能篡位），你是青鸾人，最要紧的是想必没少收半文报酬，忠哪门子的君，爱哪门子的国？卢拭鸢哭笑不得，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却也知道友人专拣这一单买卖嬉笑调侃不过是想宽慰自己一二，最后只有摇摇头，劝道：“朝廷的事羽煞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好，手中握着太多皇家辛密，早晚恐受其累。”
“能有什么？”七律不以为然，“现下世道乱成这样，哪里还分得出庙堂江湖？沈家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就算真想不开放着青鸾几十万大军不管铁了心要找我麻烦，大不了我往关外一跑，他还够得到我不成？”
听听这是马上要去战场为风鸣打仗的人说的话……卢拭鸢立时头大如斗。
“再说，”英姿飒爽的黑衣男子好歹露出一分肃然神情，“我也不会平白给自己找麻烦，这种事自然知道怎么捂得密不透风，除了你，再不可能去跟第二个人乱讲，你这书袋子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把卢拭鸢一肚子苦口婆心都堵回去后，不过认真了两句，他又笑开了：“怎么样，思放？你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人，啊不，鬼，搞不好这次最后剩下一条魂魄也交代了，之前不该有什么仇都抓紧结了么？羽煞这单生意赚了个大头，你要杀谁尽管开口，我不但半价，还买一送一。”
“……多谢七律盛情，但是不必了。”卢拭鸢摇了摇头，“我若是要杀什么人，必定会亲自动手……并且，在下手前一定给他机会看清我相貌。”
他的话让七律听出自己触动了什么东西，一时沉默了下来，安静地在他膝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静静地道：“给我讲讲……那件事……那种事……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对方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不很好受，你不会想知道的。”卢拭鸢低下头，看着仰望着自己的友人如是清澄的双眸，轻声道。
“我想知道。”对方却并没有让步，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早晚要告诉我的，择日不如撞日，你不肯透露，我也知道这里对你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正好今天就在这里说了有什么不好？”
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目光都令卢拭鸢无言以对，他踟躇一会儿，在心里组织语言，最后终于开口道：“……我是在睡梦中死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只是陷进一个漫长的噩梦里了，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不知道——或者只是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却不管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后来我越来越没办法回避真相，可要接受又痛苦万分，心中更是永运放不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面前种种铁证都是错的，这真的仅仅是一场梦，一觉醒来，我还是入睡前前途无量的新科进士，再往后我甚至不要求保住功名了，仅仅是恐惧、卑微而绝望地乞求自己还活着就可以……我的尸身被带走了，我却留在原地，离不开小小的一间斗室，时间越来越长，痛苦、绝望、混乱与怨恨也就堆积得越来越多，最后只觉得……就算把这天下人都杀尽，也平复不了我的怨恨和愤怒，我大概从那时起就逐渐开始变成厉鬼了……再后来……再后来我就遇见了师父——”
叙述戛然而止，七律知道后面又到了他不愿意触及的部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沉默了很久，胸中似乎堵着千言万语，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轻声问：“那你后来……找到杀死你的人了么？”
“没有。”卢拭鸢摇摇头，顿了一下，“幕后主使在我终于又能回到苍梧之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当日被他雇来杀我之人……更是不知从何查起。无论是哪一个，我时至今日，都连相貌也不曾知道。”
“是么……”七律轻轻一叹，眉宇间掠过黯然，却又旋即开朗起来，宽慰道，“没见过也好，反正时至今日早已是白骨一堆，也不必牵肠挂肚了。”
那书生温然笑笑：“正是。”
七律默默地仰望了他许久，目光中渐渐露出坚决神色，突然郑重道：“思放，你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弃你于不顾，如果有一天，你落入危险或困境里了，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到我来的那一刻，因为无论多远，无论多危险……我都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去救你。”
“——七律一日不死，此言一日不变。”
卢拭鸢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全是掩饰不了的动容。
七律直直望着他，清澈的双眼没有半分迷惑动摇，尽管用树枝遮挡，还是有漏网的阳光穿过来，斑斑驳驳的金色光斑映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得那俊美容颜芝兰玉树，如琢如磨，是真正的大好韶光，不像自己，今日若还活着该早已是耄耋之年，如今也不过是没了皮囊，空顶着这一副好样貌欺骗世人，实则半分强不过骷髅白骨。
然而这几乎还是少年的年轻男子明明悉知他光鲜外表下所有枯朽的真实，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用最真挚的语气说出“我一定去救你”。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俯下身，用他所能拥有的最为凝重的口吻道，“也请七律记住，七律之言，于我亦是一般无二。”
“好！”七律也不多做虚词，干脆地一口答应下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忽然一个挺身，衣袍微微掀起，穿花蝴蝶般翩然翻落地面，似是已经得到了跑这一趟所有满意的答案，转身抬起头向他笑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城里吧，今日祭风盛典，苍梧城内要放焰火，我到碧落居顶阁等你，你可千万别错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身影轻纵，转瞬便消失在了满目的萋萋芳草之间。
他忍不住也会以一个微笑，向来人唤了声：“七律。”
七律足尖轻碾，整个人便飞身而上，眨眼间反朝着他坐到了同一根树杈上他的身边，双臂向空中绷直，长长地伸展开新柳般柔韧的身躯，背对他在他耳边满足地一叹：“也亏得你找得这样好去处。”
接着又身体微微后仰，偏过头，面朝着他的脸笑道：“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连我来了都没反应。”
“……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卢拭鸢侧过一点脸好对着他，摇摇头，接着又自己半玩笑地一乐，“白日发梦罢了。”
“哦？”七律眯起眼睛，刻意拖长了声音，将一个“哦”字扭得九曲十八弯，略略歪过身体，凑近了逼视他的双眼，压迫感顿时散发了出来，“什么梦？讲来听听？”
“……”他如愿在自己友人的脸上看到一个颇带着几分认输和求饶意味的苦笑，“俱是些无聊小事，七律不听也罢。”
他极为不屑地“嗤”了一声：“胡诌！每次回苍梧都跑到这里发呆，每次问你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若不是在树下藏了金子没有什么才怪了！”
“而且光是如此，说是这儿风景好也算了，马上就要上阵打仗的关头，你还把时间大把扔到这里……‘白日发梦’，你当我骗大的么？”他嘀咕着，干脆身子一横，头枕上卢拭鸢的腿，稳稳当当地躺在了树枝上，谁想正巧脱离了树荫遮蔽，立刻被阳光晃得眯起眼睛，“哼，我知道这里对你的意义肯定不简单，你不说，我自己猜。”
卢拭鸢抬手攀低旁边一条繁密枝杈，挡在了斜阳和他的脸之间，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孤身一人惯了，没有太多红尘琐事要处理，自然偷得许多浮生空闲，倒是七律，马上也要去往云中，‘羽煞’中种种事务难道不需要好好打点安排一二么？”
脸回到了阴影中，七律弯起双眼冲他明媚一笑——其中尽是“我知道你在转移话题不过我再次高抬贵手放你一马”的意味，信信然道：“该处理的我都处理过了，除了把活扔给手下外再关几处据点就没问题了，说到底‘羽煞’离了我也没什么不能活的。”
“呃……”卢拭鸢微露忧色，“现下原本就是乱世，‘羽煞’还能接到以前一般多的单子么？再关上许多据点，生意能维持么？”
“噗哈——”七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躺在那书生膝头，翘起二郎腿，俏面含笑，眉眼风流，别提有多安闲自在，“这你就外行了吧？越是这乱世，趁乱雇凶杀人的反而越多——反正所有目光都被集中到了两国战场上，王法早都没人理会了，而且说不定那天青鸾打过来，大家都玩完了，自然要抓紧工夫违法犯罪、胡作非为。‘羽煞’关据点，一半原因倒是接不过来这么多生意呢！”
“原来如此么？”卢拭鸢恍然，脸上却又露出几分郁色，摇摇头，抬起目光，怅然叹道，“巨厦将倾，蝼蚁却兀自为蝇头之利相残不休。”
七律仰头盯着他有几分低沉的脸色，转转眼珠，突然开口：“对了，羽煞最近接了好大一笔生意，知道主顾是谁么？”
书生低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七律乐不可支：“紫河堡的节度使洪殷贪功冒进，刚愎自用，不顾太子调过去的监军苦谏也就算了，从苍梧八百里加急发过来的圣旨也敢不理会，结果中了青鸾诡计，折了千余兵马，连丢了两座城池，太子殿下自然饶不了他，他一害怕，领着手下残兵败将一溜烟跑到裕王那儿了。裕王拥兵自重，任朝廷和青鸾打得热火朝天也不出一兵一卒，比起青鸾太子殿下说不准更想灭了他，只是根本腾不出手来，虽然恨那洪殷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有办法——结果你猜怎么着？一纸索命状，递到我羽煞门下了！”
卢拭鸢简直膛目结舌：“这……这是皇家干的事？”
“童叟无欺，六日前接的单，当天十一支鸠羽令就雪片儿似的发下去了，咱们说话这会儿洪大人多半孟婆汤都喝完了！”
他冲卢拭鸢眨眨眼，谑笑道：“怎么样？我这单生意做得够‘忠君爱国’吧？”
……太子还没登基（或现在看来更有可能篡位），你是青鸾人，最要紧的是想必没少收半文报酬，忠哪门子的君，爱哪门子的国？卢拭鸢哭笑不得，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却也知道友人专拣这一单买卖嬉笑调侃不过是想宽慰自己一二，最后只有摇摇头，劝道：“朝廷的事羽煞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好，手中握着太多皇家辛密，早晚恐受其累。”
“能有什么？”七律不以为然，“现下世道乱成这样，哪里还分得出庙堂江湖？沈家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就算真想不开放着青鸾几十万大军不管铁了心要找我麻烦，大不了我往关外一跑，他还够得到我不成？”
听听这是马上要去战场为风鸣打仗的人说的话……卢拭鸢立时头大如斗。
“再说，”英姿飒爽的黑衣男子好歹露出一分肃然神情，“我也不会平白给自己找麻烦，这种事自然知道怎么捂得密不透风，除了你，再不可能去跟第二个人乱讲，你这书袋子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把卢拭鸢一肚子苦口婆心都堵回去后，不过认真了两句，他又笑开了：“怎么样，思放？你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人，啊不，鬼，搞不好这次最后剩下一条魂魄也交代了，之前不该有什么仇都抓紧结了么？羽煞这单生意赚了个大头，你要杀谁尽管开口，我不但半价，还买一送一。”
“……多谢七律盛情，但是不必了。”卢拭鸢摇了摇头，“我若是要杀什么人，必定会亲自动手……并且，在下手前一定给他机会看清我相貌。”
他的话让七律听出自己触动了什么东西，一时沉默了下来，安静地在他膝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静静地道：“给我讲讲……那件事……那种事……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对方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不很好受，你不会想知道的。”卢拭鸢低下头，看着仰望着自己的友人如是清澄的双眸，轻声道。
“我想知道。”对方却并没有让步，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早晚要告诉我的，择日不如撞日，你不肯透露，我也知道这里对你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正好今天就在这里说了有什么不好？”
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目光都令卢拭鸢无言以对，他踟躇一会儿，在心里组织语言，最后终于开口道：“……我是在睡梦中死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只是陷进一个漫长的噩梦里了，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不知道——或者只是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却不管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后来我越来越没办法回避真相，可要接受又痛苦万分，心中更是永运放不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面前种种铁证都是错的，这真的仅仅是一场梦，一觉醒来，我还是入睡前前途无量的新科进士，再往后我甚至不要求保住功名了，仅仅是恐惧、卑微而绝望地乞求自己还活着就可以……我的尸身被带走了，我却留在原地，离不开小小的一间斗室，时间越来越长，痛苦、绝望、混乱与怨恨也就堆积得越来越多，最后只觉得……就算把这天下人都杀尽，也平复不了我的怨恨和愤怒，我大概从那时起就逐渐开始变成厉鬼了……再后来……再后来我就遇见了师父——”
叙述戛然而止，七律知道后面又到了他不愿意触及的部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沉默了很久，胸中似乎堵着千言万语，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轻声问：“那你后来……找到杀死你的人了么？”
“没有。”卢拭鸢摇摇头，顿了一下，“幕后主使在我终于又能回到苍梧之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当日被他雇来杀我之人……更是不知从何查起。无论是哪一个，我时至今日，都连相貌也不曾知道。”
“是么……”七律轻轻一叹，眉宇间掠过黯然，却又旋即开朗起来，宽慰道，“没见过也好，反正时至今日早已是白骨一堆，也不必牵肠挂肚了。”
那书生温然笑笑：“正是。”
七律默默地仰望了他许久，目光中渐渐露出坚决神色，突然郑重道：“思放，你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弃你于不顾，如果有一天，你落入危险或困境里了，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到我来的那一刻，因为无论多远，无论多危险……我都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去救你。”
“——七律一日不死，此言一日不变。”
卢拭鸢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全是掩饰不了的动容。
七律直直望着他，清澈的双眼没有半分迷惑动摇，尽管用树枝遮挡，还是有漏网的阳光穿过来，斑斑驳驳的金色光斑映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得那俊美容颜芝兰玉树，如琢如磨，是真正的大好韶光，不像自己，今日若还活着该早已是耄耋之年，如今也不过是没了皮囊，空顶着这一副好样貌欺骗世人，实则半分强不过骷髅白骨。
然而这几乎还是少年的年轻男子明明悉知他光鲜外表下所有枯朽的真实，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用最真挚的语气说出“我一定去救你”。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俯下身，用他所能拥有的最为凝重的口吻道，“也请七律记住，七律之言，于我亦是一般无二。”
“好！”七律也不多做虚词，干脆地一口答应下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忽然一个挺身，衣袍微微掀起，穿花蝴蝶般翩然翻落地面，似是已经得到了跑这一趟所有满意的答案，转身抬起头向他笑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城里吧，今日祭风盛典，苍梧城内要放焰火，我到碧落居顶阁等你，你可千万别错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身影轻纵，转瞬便消失在了满目的萋萋芳草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