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顾惜朝站了很久到最后,还是他先开口,同我道,冷不冷,进去坐罢。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近来他的消息我一无所知,大抵是不想知道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比如他又住在了佛寺。我并不信仰佛,但是阿爹信,因为阿爹说这是个寄托。
他的屋子采光极好,近了秋日,京城少有的好天气,阳光照的人懒洋洋的,案上还有随意摆着的信笺,是我当初与他所写的。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从旁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他也只是看着我烧光信笺,一言不发。
等我烧完了,他方才对着我开口道,走吧,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当然我并没有走,火舌烫及手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了我手过去随后又放开。迟疑了许久,我对他道,从没有告诉你一些事,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有个姐姐叫桓敏芝,就是你要杀的十二连环坞的丹砂,我叫桓敏妫,苏梦枕的妻。而……郦丹青早在草堂起火那日,已经死了。
我这么一说完,反观他神色,他接着道,所以你还是在怨我是吗,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姐姐,任务未完成必须要死。当初放过她仅仅是因为蔡京插手,我无暇顾及。而且,你想知道你姐姐当初的任务,以及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我看着他顿时想起一些细微末节,当初与姐姐相遇时我不知道是她,然后突如其来发生一系列事情,我更是未问及这些,更何况如今她不在身边。
三年前,我让十二连环坞去杀贺元,夺不死药。
这句话久久的在我脑海里回想,他要杀贺元,他怎么会派人去杀贺元,只因为不死药吗?目光触及他,良久道,我不怨你,但是郦丹青真的死了,相爷后会无期。自此天涯海角,各不相欠。我记得我回细雨楼的时候,又遇见了戚少商我并没责怪他什么,却突然突发奇想一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他点头,我微扯了一个笑容,没再搭理他。
【苏桓之死】
蔡京点了我周身大穴,将我置入棺中,我只知道苏梦枕会找到我吧,还记得我与他临别前的那一幕,他递过碧绿色的玉瓶给我道,吃了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说调养身子的。我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吃了下去。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渐渐的透不过气,眼皮越来越沉,可是脑袋却越来越清醒,我知道我还要等着苏梦枕来,身处棺中早就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过了多久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传来一缕微弱的光,我努力睁着眼睛,看清来人是贺元后方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我见他眉头一直蹙着,先替我解穴,接着替我把脉,他见我精神有些好转后,问道,你怎么还没死?听着这话,我嘴角不自觉一抽,这是什么意思?随后他冲着我道,苏梦枕是不是给你吃过什么东西,我点点头。随后我听见贺元破口大骂,他有病啊,自己毒不解,我不是都答应他了,媳妇给他护好吗。听完这个我问道,他中毒?什么毒?他给我吃的什么,是什么!
贺元察觉自己失了口,到最后拗不过我,道,当初杀文雪岸他就中了毒,也只是后来才发现的,我将不死药从药王谷取来给他,他居然给了你,我说你在棺材里呆过十二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死。坐了许久,我一握着他手臂道,咱们,咱们快回京城。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
在去的路上,我听贺元说了很多,比如雷媚还是叛变了,虽然她是细雨楼的五方神煞,但是她毕竟姓雷。我只是没想到蔡京居然还有一手,十二连环坞的濮阳素就是雷纯,他挑动了十二连环坞的内乱,想到这儿我问贺元,我阿姐呢,他说在京城,却没多说什么。贺元只跟我说,当初也是苏梦枕心慈手软了,放过了六分半堂一干人,不然的话决计没有今日之事,我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雷媚的武功路数我看过,决计不会在王小石之下。手将缰绳勒的紧紧的,贺元只是看见我手上的痕迹,依旧沉默。
徽宗六年,冬,大雪。
等我与贺元到的时候,厮杀已到了尾末,此时天又下起了大雪,血与雪混合在一起,我在场中寻觅红袖刀以及他的身影,贺元仍将我护着,同我道,他不会有事的。歌声悠扬,我不知道是谁,只是隐隐觉得这歌声必然有问题,却见前方苏梦枕身形一顿,后退几步,极为痛苦,而前方的人却仍旧追着不放,贺元一拉我手随手掷出暗器,暂时逼退那两人,我上前扶起苏梦枕,王小石、戚少商皆收了兵器聚了过来,我听见那歌声不断苏梦枕也是极为痛苦,我看向贺元,贺元说,那歌声就是催发他体内毒素的引子,我朝着他急迫的问道,不死药呢,你不是有不死药吗。贺元看了我一眼道,世上并没有不死药,我曾经也以为我炼制出来的是,可是……,我问他,那我吃的那个?他道,那个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死而复活,解百毒暂时延生命而已。我不信的看着他,王小石朝着他吼道,你不是神医吗,不管有没有不死药,你赶快救我大哥。
贺元站起来,摇摇头道,晚了。此时歌声戛然而止,我握着苏梦枕的手,环顾四周,却见朱雀青鸟压着雷纯出现,顾惜朝自暗影中走出,见此场景,狄飞惊、雷媚等人具是身形一顿,苏梦枕握着我的手,戚少商搀扶着他,他走到雷纯面前道,这一仗就算你六分半堂赢了罢……。雷纯面色含悲,苏梦枕看着我道,贺元怎么带你来了,我还想同你去桃花坞的,看来我不用把细雨楼的财帛全部送给他了,阿妫。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他抚着我的脸同我道,我只是拥着他,在他耳边道,你要死了吗,他细微的应了句,恩。
此时我自袖中掏出早准备多时的匕首,刺向腹部,很疼。他听见剑入体内的声音,已是变色。而后一笑,同我道,既然生的时候没能好好在一起,那么死后一同长眠吧。我点点头,随后与他轰然倒下,而最后我看到的是站在不远的顾惜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我朝着他一笑,合上了眼睛。我好像,听见了阿姐还有丹书的声音,可是我已经死了吧……
那一年的冬天,那一日的京城,下了很大的雪,也流了很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