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静静下着。
屋内炉火正旺。柴火高拥,“嗤嗤”作响。
桌上的油灯,扑棱棱地闪着,映得老人面堂更红。
“……但见那快活王目现兴奋之色,拍掌道‘剑来’,一柄剑当即奉上。只见那剑鞘间缀玉,剑峰闪着碧光,端的是口价值连城的宝剑!未待沈浪细细思量,快活王厉声道:‘本王便坐于此间,决不还手。三剑之内,你若能取得本王性命,解药归你,此间一切也都归你!’沈浪道:‘若刺不中?’快活王冷冷喝道:‘那你便等死!’好个沈浪,当真英雄潇洒,如此之际也只仰天长笑说道:‘好!如此赌法,倒也有趣。’
“快活王叱退艳姬,端坐在那里,确是动也不动,只一双碧眼中似有烈焰滚动。沈浪以指弹剑,剑作龙吟,音未绝一剑已刺了过来。这乃是他第一次使剑,本应没什么剑法,谁想那一剑施出,却是潇洒灵秀,真如高山流水,一泻直下不可收;离弦之矢,去势一释而不可回。快活王的胸膛,已迎上了剑锋!
“那一剑刺去,当真死一般的寂静。沈浪那一剑没有收回,然而那看来已不可抑止的一剑,却是剑间一颤,突然挑起。快活王的胸膛本已擦到了剑锋,却因这一挑,迎了个空。沈浪退后三步,似在弹剑,面上泛起笑容。快活王吃这一惊,颤声道:‘你……你还有两剑……’却见沈浪微微一笑:‘没有了,戏已经结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朱七七?’”
话音戛止。整个屋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仿佛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不想,老人是说书的老人,说的,却正是她的故事。
“原来……那件事详细是这样的。”
仲怔间,活动着方才因托腮而酸痛的手臂,我几不可闻地一叹。捧起酒盏,这才发觉,方才听得实在太专注,一壶酒都已置冷了。索性举杯,一饮而尽,听见许多人的杯盏似在同一时落下。我如梦方醒,笑道:“我只知当年关内曾出了个假‘快活王’,在沈浪一探究竟后便凭空消失了,却不知那假快活王,也是她扮的。”
老者颔首一笑:“她的这一计真也绝妙,瞒过了许多人,连那熊猫儿也着了道。我看这世间除了沈浪,怕是谁也难破得了。”
“若非太了解她的心思,恐怕聪明如沈浪,也未必能在刺那一剑之前,猜出这一切。”
“嗯……为这一计,她可谓煞费苦心。”
“也只有沈浪,才当得起她费尽的这般心思。”
“哦?”
“她从来是绝顶聪明的女子,当真起来不让男儿半分。只是,若不是自己挚爱的人,又何必如此当真?她这般设计,诱他骗他,似是因为恨得极了,殊不知,那多么强烈的恨中自然也有着多么强烈的爱。若要我说,沈浪当由此感到开心骄傲才是。”
“哈哈,你这小姑娘,好一副伶牙俐齿!”老人抚须,仰首大笑,“如此看来,许多事到了女子的口中,便成了好事。”投来的目光中,颇有打趣之色。
“前辈似乎不以为然,”我与他对视,“那么,你老人家怎么看?”
老人一笑,摇首道:“我老人家已一把年纪啦,只懂得说书。”
便自执杯,沉吟不语。
“红颜本自如水,翻覆无定,一朝掀起巨浪,便直要将人催折——”未待我开口,一个粗嘎的声音已沉沉响起,不缓不急,透着三分鲁直和七分持重:“只不过,便是这红颜祸水,已不知是多少男人梦寐也难求的。”
微怔,抬眼,桌旁一个玄衣短髭的七尺大汉,正自抱拳一笑,眉目间神色炯炯:“一时妄言,多有得罪。”
“不敢。”我微笑致意,邀他坐下。窗边的小几,霎时便有些拥挤起来。老人捋着长须,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朋友方才可是说她?”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中年汉子淡淡一笑。
“阁下方才所言,若置于此境,这‘祸水’二字还嫌太重了些,当改一改——”无声一笑,我眨眨眼睛:“世人只道‘红袖添香’为读书人之雅事,却不晓得,那‘红颜添乱’亦有奇趣。只因要她给人‘添乱’的机会,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遇上的。”
“噗——”喷酒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