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的，他猛的从床塌上起身。连带着大口的喘气与满头满脸的冷汗。窗外依旧是未变的夜，天边微亮带着黎明将临的光，他看着周身未变的环境，放松般的叹了口气，拿起床边的衫子套了起来。接踵而至的，是酒馆里忙碌的一天。
他不知道从何而起，夜里睡得开始极不踏实，并不是做噩梦，而是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关注着他，甚至在他沉睡在床时倾身而上，微凉的指头从额头顺着脸部的轮廓一直划到下颚，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于是，感到不好受的他苦笑了笑，带着淡淡的恐惧。 一边怏怏的打着哈欠一边慢吞吞地打开着酒馆的店门 。
”周大哥…”
弱弱的叫声从身后传来，似怕自己做错事了一般。
他懒得转头， 继续不动声色的开着自己的门，不想去理身后的人。胆小又懦弱，看着就令人生厌。这样想着他更加烦躁了，慢慢吞开着门的手也速度起来， 只想着搞定了就走。
不想得不知何时，酒馆门口站了个垃里邋遢的老道士，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手里牵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 ， 正牟足了劲儿拉他离开，看了他开门反倒打住了盯过来。
”咦—— 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老头儿用东西敲了下头，立马皱着脸去捂头。
他也目随着去看，原来是把烟杆，噌亮噌亮的，大抵是常用的。
道士收回烟杆骂道 ， ”蠢货 ! …”
后面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蠢货二字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皱皱眉转身进了酒馆。兴致乏乏 。
”周大哥…”
又来了，又来了， 简直烦到极点 ！
他猛的转过身 身后的人也跟着止住脚步， 对方低头望着脚尖的姿态让他又不住的抿了抿嘴角。又没有犯错，干嘛摆出这种姿态。给谁看？
他在心里暗暗的说着， 表面上却绷紧了脸， 一副凶像 。
”你干嘛？”
他用很是糟糕的口气问道。
”…要用的酒酿好了 周大哥…是不是…”
更加轻的声音，带着弱冠变声时期特有的沙哑，话都未说完，声音和语气却是越来越低 。
”知道了！”
他随意挥挥手转身就走，逃也似的离开，不知是在厌烦身后人懦弱的态度，还是自己烦躁不堪的心。
酿好的酒已将搁置在了屋内的桌上，今年的御酒上供的时期怕是马上要到了。酒馆里的人都忙的人仰马翻，生怕出了一点纰漏，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他也担当不起。
镇子上的人大多都极善酿酒， 他家的酒馆酿酒更是酿得好到极致，以至于名震四方。酿酒的方子是代代相传的，可惜他没这个天分。不懂酿酒，只懂行商。酿酒素来都是小弟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烦躁了，跟着端酒杯的手也用力了几分，微微泛白的指尖一下下的敲打着杯身。
柔柔弱弱 ，已及冠的男子居然跟女子一般，想来就厌。
说是小弟，不过也是捡来的孩子罢了。 要不是自己没这酿酒的天分，哪里需得他来做这个劳什子小弟！
想着举杯将酒猛地灌下，不由得又皱皱眉。这酒....怎地如此乏味？想来这两年都是这样，酿出的酒越来越差了，是原料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酿酒的人出了问题？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搁下酒杯起身向一旁的小厮问道，”最近，谷物的购置怎样了？”
”很是顺利，粮庄的人没做什么抬价的事。货物大概还要四五天才到。”小厮忙俯身回答，大概是事情办的比较顺，口气里满是愉悦，继而又递出一本薄子，道:”这是这个月的钱财出入，请当家的过目。”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账本随意的翻了翻，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岔子，和钱财的出入也是大概吻合的。”你且先下去，账本我先拿着，慢慢看。”说着将账本塞入袖内准备着出酒馆办些私事。
本是一脚一步走得轻快，路经店厅时却顿住了脚步。
早上看到的小童儿此时又站在了门口，正凑身子往店里张望。道士倒是不见了，不过.....他在看什么？
他跟着那小鬼的目光扫向店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忙碌的小厮和一些酒客，有什么好看的。随着目光向里的扫动，他看到一个垂头做事的背影，嫌恶之色溺满双眼后又趋于平静。他干嘛为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儿烦躁不堪？于是自嘲的笑了笑。
像是感觉到被人盯着似得，低头忙碌的背影转过来回看。见到是他后一愣又低下头去，就像平日一般的。
”啧.....”又是这个鬼样子，烦躁地侧头望向店外，之前的小鬼头早就不知所踪。
未想太多，他抬腿迈了出店外。
他此次外出不过是为了酒馆合并的事与几位商人谈资，并不是太繁琐的事情，所以早早的办完便出了商议的茶馆，沿着集市的商摊慢慢悠着，并未急着赶回去。集市还真是繁华依旧。看着街边并排临列着的贩摊，鳞次栉比。他这样感叹。小时候 也是般的热闹，矮小的孩子穿梭在这车水马龙的集市，看中了稀奇的玩意儿便买下来，带给同辈们瞧瞧，看着周围惊艳的眼光，想来自己也是自豪得可以咧嘴大笑， 他想到这儿不由自主也跟着开始扬起了嘴角。
于是他愉悦的转头，随意的停在了一家商摊前准备看看儿时回忆中的小玩意儿。 摆弄东西的摊主见停在摊前的他衣着虽未那样繁琐上乘但也是略有考究的，于是笑嘻嘻的开口 。
”老板 看看？ 是给家里小孩买玩意儿？我这里的东西虽不太稀奇 但也不贵……”
于是拉着他吧拉吧拉一大串。他倒是心情好得很，顺着摊主的话往下听，时不时还问问价钱。挑了几样东西都不合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杵在摊前看着 。
”…我说 老板 你买啥？ 我换了几样东西了都不满意？得得得，我这还有别的。我拿给你看看，就怕你孩子不玩儿这个 ……”
于是又絮絮叨叨的从摊下的箱子里摸索着拿出了根短笛，倒也没多精致，普通的竹笛能有多精致呢？他却一下愣了神。
……笛子？
多久之前把弄过的东西了？大概久到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四方的庭院里，两个瘦小的身影一坐一卧 ，月色铺满至天际。
”杜大哥好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吹小曲儿么。你爱听我给你吹一辈子。”
”……嗯 谢谢”
尘封的记忆入潮水般的涌来，顺着这皲裂的封尘的外壳，一丝丝的，最后堤溃蚁穴。
他颤了颤，吁了口气。像是嫌弃般的皱眉，不只是嫌弃那个柔弱的小弟，还有那个时候说这样白痴话的自己 。
”…喂 老板？”
旁边的摊主见他很是不对，开口叫了叫，带了询问的语气。
”我没事”
他随意的摆摆手，打算就此走开。
”哎哎哎？！东西不买了。”后面的摊主大叫着，介绍半天了遇到个光看不买的主也是够呛，当看猴戏呢 ！
”至少买个东西啊！ ”
他未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光是身边的人感觉到这样，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对头。自从莫名其妙的记起那个可有可无的回忆之后.....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手下翻着账薄，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一本账薄翻来翻去就是那么几面，都快被他翻烂了。 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了趴在桌子上睡觉。
园子里的植物长得枝繁叶茂，半掩着亭子。正是快要到九月白露时节的时候，脱离了酷暑，也正是清晨，吹来的风凉爽得很。
他微微合着眼，倒是真的睡了。睡着了都还拢着眉，抿着嘴。
他做了个不好的梦，其实也不能算是梦，只是把小时候的记忆又重来了一遍。去世了多年的杜老爷子出现在里面。唯一让他不爽的是，杜康也在。
杜康是他小弟的名讳，大抵是因为他酿酒的天赋极好，老爷子给他用酒起了名儿。梦里的他正在被训话，真的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看到很久没见过的亲人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掩了掩微微湿润的眼睛。
”男子汉哭什么哭，说你两句就哭以后怎么做大事！”老爷子提高音量凶了句，手里提了鞭子却从来没有挥下来过。
”恩......”他应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鼻音。旁边的杜康听着了直瞅着他，他偏过头哼唧一声。
”干什么？我说的你听见没有，做的什么鬼表情。罢了罢了，想来你也不听话。干脆去祠堂关一天，今儿晚上不准给饭。”老爷子看着他之前的样子后说了这番话一挥袖子走出了房间。
他愣了愣神，想到是在梦中也就放松下来。大概......是做梦的话不会饿的吧。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画面一转他在祠堂早已跪了许久，天也暗了下来。
手脚因跪得久早就麻木了，他不由得侧着这半身子把重力向另一半身子倾去，以此减轻自己的疲劳。夜晚祠堂的灯早早被下人撤了去，皎洁的月光透过天窗斜斜的倾泻下来，漂亮是漂亮，如果少了喧闹的肚子就更好了。他叹了叹气，捂了捂肚子试图缓解饥饿感，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该饿的还是饿，在麻木的还是麻木着。

于是他开始环顾所身处的祠堂，因为灯被撤了去，所以并看不见多少东西。他只能凭借着这一方月光慢慢地打量。到了祠堂深处就完全看不清了，乌漆墨黑的与黑暗连成了一体，就像随时会突然冒出个东西一般的诡异。
周围安静极了，他静静的聆听着，只听到了自己肚子抗议的声音，咕咕咕的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他缩了缩身子，由跪改为坐。麻木的双脚开始回血，阵阵的痒从脚板传到小腿，带着抽搐的感觉。于是他皱了皱眉伸手缓缓的揉着。
这样静的时候，嘎吱一声是很突出的。他立马转头去看那声源地，一边转头还一边撑着手准备随时后退。
那声源地，也就是祠堂边上的一扇半开的窗子边上冒出了个小髻，跟着露出一张小脸，清秀得像个女娃。
”杜大哥，我...我带了吃的，你饿不饿？”
废话，他斜斜的看过去，但是依旧不愿搭理他。就算是小时候愿意和他玩，但现在的主控身体的并不是小时候的人了。该嫌弃的还是要嫌弃的。
对方见他未回应，于是翻了窗子进来，手里垮着个食篮，拆开了递过来。他瞅见了发现里面放着许多吃食，吞了吞口水。
”吃吧....不吃会饿坏的啊.....”说着凑了过来指指他的肚子。
他顺着人的手指看看自己，然后抬头看向指过来的人，转而又悠悠的朝人脖颈看去，不由自主的。
对方倾斜着身子，露出姣好的锁骨，一块小坠儿从衣领中滑出来垂在半空中。背着光的身子一半隐在黑暗里，因搞不懂他为什么不接食物而偏着头看他。看着这样的人，他像是被蛊惑般，幽幽的眼底沉淀着不知名的情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在心底咆哮着，不应该是这样。他不是应该带着恨，厌恶这样的感情去看他么？为何，现在是这样。为何 ，舍不得移开目光........怎么会。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人儿也慢慢的靠了过来，轻柔的，缓慢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带着薄凉的寒意。而他却感觉由唇而起的灼热之感迅速遍布全身，于是猛的推开了人。
好痛....他捂了脑袋，抬眼打量四周。亭子？原来刚才的是个梦。他呼出口气，抚上自己的唇，愣了愣神，又快速的望向亭边转角处，像是看到什么的收缩了瞳孔，继而狠狠擦了自己的嘴。
恶心......心里不断地这样想着，一阵阵反胃的感觉从腹部转到咽喉口。他开始撑着石桌不断干呕。他怎能....这种污秽的事！愤愤的想着，对杜康的厌恶越来越浓。兔子！他在心里恨恨的骂着，表面上却开始逐渐平静下来，想来也不想让人知晓。也就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拿着帐薄准备前去酒馆归还。
离御酒上供的日子也不远了，由不得他乱想，等日子过了再好好处理那小子，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酿酒的罢了！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第二个能酿自己家里酒的人。要不是当初爹拼了命护着他，他以为他现在能怎样。要不是他，爹会死.......？
他哼了声，重重将账薄摔在柜台上，吓得一边忙着的小厮以为帐薄出了纰漏赶忙问东问西。

”没事，你继续忙。”他应了应，环顾酒馆的前堂，并没有看见那个一直厌恶的身影，像似随意的一般他对小厮问道，”杜康呢？”
”这......小的可不知道，二当家今儿午时出门了，也不知道干啥去的，我们这些人不好问呐。”小厮为难的回答。
”.....不在也好，省的污了我的眼。”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一个人却急急忙忙的喊开了，连滚带爬的从酒馆外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发生什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嘴里说的是别急，但行为却不是这样，他皱眉扶着那人的肩道，家主的样子还是要做全了。这人他认识，是护送酿酒原料的周全，看他这样狼狈的样子莫不是那批谷物出了事?
”当.....当家的，我们本是...本是好好地护着货物的。但是，没料到途径的一个镇子闹了饥荒，那里的官府扣了粮食说是有问题！ ”
”胡闹！ ”这批货没了，原料可就不够了，剩下发酵了的谷子就只够一次酿酒的量，这是要断他后路么！他咬咬牙忿恨的想着。
”当家的，我看那知府就是饿疯了想把谷子充粮食！ ”周全也在一旁愤愤地附和。
不行，他不能让这批货丢失，”你离开那镇子多久了？”
”我骑了马来报信，大概离了一日半。”
一日半.....应该，不会很迟，希望他能及时赶到 。”随我牵马，赶去那里。”
周全应了应，忙领了他前去。两人匆匆忙忙的赶去城门口，正欲出城，却发现周全口中被扣着的货和人这时进了城，运货的一行人半点事都没有。他看着有点傻了眼，不是说被扣住了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叁]
跟着货物进了城，坐车的慢悠悠的停在了酒馆门口，他下车开始调人搬运货物。货物能回来的原因他须得搞清楚，不清不白的总像漏了个事儿。
忽而他又看到了不久前在酒馆门前张望的小童,许久未见的老道牵着他正坐在酒馆里,小童儿呼哧呼哧的吃着扁食。大抵是饿了,连头都未抬起过整个脸埋在了碗里。
他一边将运送谷子的马夫等人安顿着,一边又不断朝里面张望。酒馆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们一连二三的到这里来,很可疑啊。他想着疑惑的转回身子朝指挥小厮卸下最后一袋货物,对着身边的人随口问道。
”你们怎么就突然被放行了?”
”回当家的,我们并不是太知道这件事。貌似是一个老道人和当地的县官说了什么,说的内容我们就不清楚了。”
那人听到后忙作了个揖,满是歉意的说道。”这次的护送很是抱歉了,辜负了当家的对我们的期望。”
”无妨。”他鼓励似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货没事就行,你们还是辛苦了。进酒馆吧。”
待得对方回应后,他也随之进了酒馆。
才跨过门槛就看见老道士旁边站着的杜康,和老道士说得正兴。他刚刚在外面时正好因柱子遮挡没有看到，现在进到酒馆里后看的清楚得很。
杜康现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垂着的头,因平抬着的头而露出了平时少见的俏脸。
......长得也真是像个女人，他愣了愣神尔后嗤笑了一声。方才车夫说的也许就是这位道士吧，人家帮了自己一把，道谢也是应该的。
他慢吞吞的踱过去，作揖朗声道，”在下杜酉，字曲生。方才听闻下人说是因前辈相助运送的货物才得以放行，特来道谢。”
”你是这酒馆的老板？那放行的的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道谢！该受谢的也不是我。”
老道很是豪爽的摆手，猛地灌了一口酒后又一指一旁站着垂头不语的杜康说道。”呐，谢他就好了。”
”这是舍弟杜康，莫不是给您添了麻烦？”
他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以为是方才老道和杜康谈话时受了气，于是这样问了，忽而又转头对一旁的杜康很是凶的喊道，”你可以下去了。”杜康听了默默不语的准备转身离开。

看着突然冷下来的气氛道士赶忙打圆场，拉住杜康忙说，”别别别，我还有事问这位小兄弟呢。”
他听后一下噎住，半响才笑道，”是在下唐突了，酒馆还有事在下就先去忙了。”说着转身向内堂走去。既然杜康还在，那他便走！
就在转身之际，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但未在意，转眼间就走进了去内堂的门。
”你就真的这般在意他？”道士似笑非笑的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篡改凡人的思想来放行他的货，法力带来的反噬也够你受的了。”
一旁的小童吃光了扁食打了个响嗝，老道士又拿筷子敲敲她的头，骂道。”哪有姑娘家打那个样子的嗝！”
小童捂着头苦脸反驳，”我还不是姑娘家 ，我就是个小孩儿....”
”小孩儿也不行！你是个女娃，就得像个女娃的样子。吃饱了么？吃饱了就走。”道士骂骂跌跌的站起来
牵着小童的手欲向外走去，那孩子还皱着脸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途径杜康身边时凑过去闻了闻笑言道。
”你身上的酒香蛮好闻的！”
”.....嗯”杜康低低的应了声侧身让道。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已经走到门口的道士突然唱起了什么，口中哼着忽高忽低的调子慢慢走远。那曲词还回荡在杜康的脑海里，如绕梁余音一般的。
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好一个岁既晏兮孰华予！他突地就笑了，却依旧低着头，蹒跚着走向内堂。
杜曲生，杜曲生，他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就如同受了魔怔一般。
他明白，这个名字，正是使自己囚如困兽的心魔，即使明白但却依旧一点点的往下陷去，不可自拔。
他停在天井旁的廊道上，靠着墙缓缓地蹲下去，埋在双臂间无声的呜咽。只是哽咽，却没有泪水。酒妖，是没有泪水的。依靠着酿酒发出的酒气生出的妖怪又哪里有什么泪水。
他想起刚才那老道，他满口恶言的样子，不过是想提醒自己吧。无力的笑了笑。法力的反噬么？和内心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要停哭的时候忽的他被人用力扯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目光直直的看向那人。
杜曲生本是路过，随意的一瞟却让他看到墙边缩成一团的人。
他在干什么？难道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日子了么？酒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好转，他不去好好酿酒跑到这里来躲着，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愤懑，快步走过去抓起人就凶道。
”你不去酿酒跑到这里偷闲，你知不知道半个月后是什么日子？酒要是酿不好我们都得死！！”未顾及到对方的神色，他又自顾自的说开了，”你很想死吗?那你就一个人去死好了，作什么要拖上我们一帮子人？！袄...我知道了，你害死我爹还不够，你还要害死我。呵呵，到底是捡来。还真是狠心啊。”
他冷笑了一声，将那些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带着怒气向他抓在手中的人席卷而去。
杜康突然觉得很悲凉，那些话就像化为尖锐的刀子一般的，一刀一刀将他的内心割得鲜血淋漓。他捂着心窝卷曲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痛苦。
”我...错了么，”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错了么。
杜曲生哼了一声，甩开抓住人的手，看到对方跌落在地后看过来的眸子他感到烦躁不堪，别过头去继续说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思想，简直污秽！光是凭这个以后我就不会让你留在家里。我说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酿好你的酒，兴许到时候赶你出门时还给你留点面子。”见人未答话，他气的顿时扭头离开。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杜康突然开口的哼着什么，正是那道士唱过的小曲。哼到一半的时候顿了一顿换了低眸浅唱。
”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岁既.......”可像是与他作对一般，这一句怎么也唱不出口。

他翘了翘嘴角，捂着心窝的手用力摁了摁。刚才痛成那样，他以为血肉模糊了呢。不过...不过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是酒妖，他有法力，不会落得死掉地下场，只是痛而已。他自我安慰的笑了笑，扶着墙壁站起来。现在，须得想想酿酒的法子了，怎么说也得帮杜大哥渡过这个劫难。
突然他就想起了他前去那个拦着货镇子的途中时，偶遇这道士并与之交淡的话了。
”你个小妖怪居然是酒气修得的人身，难得得很。你们酒妖不是最会酿酒的么，到你身上怎么就不灵了呢？”老道士依旧是那邋里邋遢的样子，但身边并没有带着那小童。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将酿好酒的法子告诉我便可。”他淡淡的说道。
”这可不行，老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事儿。”对方伸手挖挖鼻孔，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看着对方的行为直皱眉，”你想要什么，给你便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道士继续挖着，突然沉声，说着是严肃的，可手指还是插在鼻孔里。”我要你的一丝本命精魄。”
”你.....欺人太甚!”他皱眉低下头闷闷的说。
”哎？这不是你说的么？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就能在凡人面前装装而已。”道士笑着，装作他方才的样子说道，”你要什么，给你便是了。”还一边朝他摊开手。
他抿抿嘴将右手缓缓的伸出来，抬起的右手突然间就变得莹白通透。挥了挥手后，一丝光从他右手中飞
入了道士掌中，化为一颗透明的珠子。
”哎嗨嗨，这感情好，多爽快。”老道士喜滋滋的收回手，摸摸手心的珠子。
”方法呢！”
”急什么，呐，别说老道我忽悠你。用你的本命精魄去酿，出来的可是天下妙酒啊.....”道士砸吧砸吧嘴，一副欲死欲仙的样子。
........本命精魄，哪个妖怪又会用这个去酿酒呢。他收回想法，扶着墙向前走去。暂且，想想别的方法吧。

第一理我的文的居然是这里 我以为我没动力写下去了@love默默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