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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又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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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 著译

作者简介: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哈萨克族,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新疆北塔山牧场。曾任《民族作家》编辑、《西部》杂志副主编。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写小说并从事文学翻译工作,作品集有:《草原火母》《黑马归去》,译作有:《天狼》《蓝雪》《寡妇》《春天来了很久了》《永不言弃》,电影作品:《永生羊》《小黑鸟》,电视剧《赛尔江》等个人作品集及文学翻译作品集。
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优秀文学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优秀翻译奖,获首届“天山文艺奖”优秀作品奖,《民族文学》2010年度奖,新疆青年文学奖。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新疆文联副主席、新疆哈萨克文化学会副会长。


1楼2014-09-10 19:35回复
    《天亮又天黑》


    2楼2014-09-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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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森家长子媳妇走向她家牛舍的时候,心里想着丈夫,还有她家的那匹马。今天一早,她丈
      夫就牵着马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白桦林了。他去给度假村的一个女老板打工,女老板叫玛
      尔吉娅,是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度假村里开了好几顶毡房,取名叫白桦林农家乐
      。但白桦林农家乐的那些毡房没有一顶是她自己的,都是她从别人那里租来的,其中有一顶
      ,正是叶森他们家的,几天前刚送到玛尔吉娅的农家乐支好。那毡房不仅从今天开始正式营
      业,而且它的主人,也就是叶森家的长子,也正式去她那里打工。


      3楼2014-09-10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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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森家山下有十几亩耕地,山上有上千亩草场,百十只羊,十几头牛,还有马。每年夏天,
        叶森都带着他家老二,赶着牲口上山,留下老大照看山下的十几亩地。这叫转场,是老传统
        了。虽说这些年定居的人多了,上山的人少了,但是,叶森老爷子还是要上山,也说不上思
        想保守,反正,他习惯这样。这样,山下的事儿,也就交给老大了。
        事实上,叶森家的长子已经把那十几亩地的一大半儿,包给了一个外地人,所以,他留在山
        下基本也没有太多的事儿做。他是个老实人,老实人也意味着笨手笨脚又笨脑。加上,叶森
        家长子的媳妇也是个老实人,两个老实人在一起,日子也就过得老老实实,也不觉得对方不
        争气。农闲的时候,两人顶多照看一下家里的那头奶牛,还有那匹黑马,日子也就这样一天
        一天的过去。


        4楼2014-09-10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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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牛,是叶森留给他们过日子的,喝喝奶茶、酿酿酸奶,再存点酥油,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事实上,奶牛也用不着他们去管。因为,村子里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大家都有地需
          要照看又都少不了要喝奶。而且,这些年定居下来的人家越来越多,家家都有那么一两头奶
          牛,奶牛多了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不是踩了人家的苗,就是毁了人家的田。奶牛就得有专人
          来照看。热合曼是村里的老牛倌,他家在山上没有夏牧场,就在村里当牛倌儿。所以,每当
          早晨牛倌儿热合曼都把村里的奶牛们一起赶到沼泽那边去,然后村子就安静下来。
          奶牛们被热合曼赶走了,小牛们就得自家人照看。
          叶森家的长子媳妇走向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很久,云已经在空中聚集,只是,它们在村子
          西边那片沿天际而去的白桦林上空无声的升腾起来,然后就浮在空中不动。云和林子挨得很
          近。团团的绿树、团团的白云,都软绵绵的,好像手工做的,也就越发使那天空显得无边的
          广,时间无比的长,好像世界没有尽头,那村子的土街也显得越发的安静。


          5楼2014-09-10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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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更,天黑光线暗,伤眼睛


            6楼2014-09-10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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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完再加精好吧


              8楼2014-09-11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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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森家的长子媳妇拉开了门,红色的小牛犊子就低了头,向门这边走来。它动作看上去虽然
                有点鲁莽,呼哧呼哧的样子,却很合作的,对一头小牛犊来说,出去吃草,肯定比关在牛舍
                里好。
                然后,叶森家的长子媳妇就拉着小牛出牛舍,就在小牛出门的时候,一只小小的红蜘蛛像在
                梦里一样,挂在木栏上,小蜘蛛刚被一阵小风从她家院门边的炭房屋檐下的那根陈年麦草上
                吹起来。它只在空中晃过几下,就连蜘蛛带丝飘到牛舍的木栏上。那小蜘蛛就像喝醉了酒
                ,稀里糊涂的晃晃身体,然后沿着细细的蜘蛛丝,奋力的向上攀登,就好像海边收渔网的渔
                民。它的小眼睛一定看到了红色小牛犊穿过牛舍,对它来说,牛犊红色的身体一顶波澜壮阔
                ,就好像村里人常常看到的火烧云。太阳下山时,那火一般的云总是在西天际上,红成一片
                事实上,叶森家的长子媳妇自然不会理会一只红色的小虫子。她更关心自己的小牛。她把它
                脖子上的绳子系好,然后拉它到该去的地方。小牛犊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但也算得半大的小
                子,拉动它也不容易。也巧,叶森家的长子媳妇也是牛年生人,且是O型血的人,也是一根
                筋。
                西边林子上空的云还在那里,长长的,好像手牵着手的剪纸小人,有眼无珠的样子,还张着
                嘴笑,笑得一模一样。叶森家的长子媳妇就向那几乎天天能见到的云看了一眼,然后就关
                了牛舍的门。那不过是细一点的木头搭在一起的栏杆,有点像渡河用的木筏子,经常被人用
                手摩擦,滑滑的,手感很好。


                10楼2014-09-11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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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森家的长子媳妇凭借她的牛劲儿,把那头小牛犊子拉倒小土街上。一走上乡间土路。小牛
                  就顺从了她,而她却像刚才发牛脾气时的小牛一样,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又咽了一口
                  唾沫。小牛咽唾沫,是因为脖子上的牛绳勒的它难受,它必须用唾液来润滑被刺痛的喉咙,
                  而她却是想借此把一段时期以来压在心里的委屈咽下去。但是,她委屈什么呢?说到底,这
                  是她的事,她必须时不时把这种感觉咽下去。
                  当然,这并不容易,这股长久以来的愁绪,看起来有些顽固。自从它占据她心里的那一天起
                  ,就盘踞在她心里不走了。就像西边林带上的那些云,好像在卡通片里,就在一个位置上,
                  不断复制自己。就像日本卡通片《三千里寻母记》里那个顶着风雨寻找妈妈的小男孩儿,被
                  暴风雨梦魇着,既找不到母亲,又看不到前途。叶森家的长子媳妇。读小学时,在黑白电视
                  机里看到过那个孩子,就是这种感觉。况且,在她家毡房被送到玛尔吉娅家的那天,她梦见
                  丈夫掉进水里了,是一片浑水。他和她一起到了一个渡口,准备把去夏牧场的羊群渡过额尔
                  齐斯河。可就在丈夫与羊群一起渡河的时候,他滑进了河水里,她就声嘶力竭的大喊······
                  这使她预感到,跟她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丈夫,也许正在离她而去。也许女人都做这样的梦,
                  她的祖母、祖母的祖母,祖母的祖母的祖母,都这样,一点儿都不新鲜,既古老、又原始。
                  所以,这样的梦说给别人听,一定会让人笑话。但是,叶森家的长子媳妇,确实有点儿不能
                  自拔的感觉。
                  她每天都想着自己,想得很周密。比如,她想自己为他、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婆婆早
                  年去世,公公也在几年前因脑溢血半身不遂,差不多花完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嫁到叶森家
                  的这些年,几乎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权衡亲戚领里关系,整整十年,像照顾一个小孩子那
                  样照顾着老人······
                  总之,叶森家的长子媳妇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13楼2014-09-11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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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心理描写挺好的,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4-09-12 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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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样想着,拉着小红牛继续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土路凝固着人畜的足印、车印,在叶森家
                      的长子媳妇的脚下向前延伸着。在不远的地方拐个弯儿,然后下坡,再进白桦林里去,小路
                      下坡的那个地方,住着村里最大的奶牛专业户哈孜别克一家。他们家的院墙很高,是红砖砌
                      的,大门是铁做的,雕着花纹。他们家牛舍在红色院墙的后面,差不多挨着土路。叶森家的
                      长子媳妇拉着小牛经过的时候,小牛就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那牛舍里的几头壮硕的奶牛
                      ,就慵懒的看看她和她的小牛,然后静静地反刍,叶森家的长子媳妇就骂了一句小牛:“你这
                      个得黑死病的东西,走!”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愤怒,或许她还想着丈夫现在已经在白桦林农
                      家乐给玛尔吉娅打工的事儿,还有她们家的那匹马··········
                      在白桦林的那边,农家乐已经开业一段时间了,跟去年没有什么两样。度假村里来的多是乡
                      上来的客人,县上来的客人,还有地区来的客人。村里人不大去那儿。这些客人,大多也到
                      玛尔吉娅的农家乐来,很少去别人家。因为,她家的毡房都很大,经营得好,饭菜可口,不
                      仅有大众饭菜,还烧红嘴雁。玛尔吉娅手下有一个做饭烧茶的小伙子,还有几个村里的姑娘
                      。别人的农家乐都有人唱歌,玛尔吉娅的农家乐不用别人唱歌,她自己就会唱,就是应付地
                      区来的客人,她也拿得下。所以,玛尔吉娅的农家乐成了乡上、县上的定点农家乐,玛尔吉
                      娅也就很忙很忙。今年,她这里依然很忙,因为,她家的农家乐越做越大了。如果说,她的
                      生意跟去年有所不同,那就是多了一顶毡房,多了一个助手,也就是叶森家的长子。


                      15楼2014-09-12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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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森家的长子第一天打工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事儿做。事实上,农家乐的事对他而言还很陌生
                        。玛尔吉娅到对他挺客气,张口闭口都带着“您”字。事实上,玛尔吉娅确实也还没有想好
                        让他做些什么事儿。让他做饭,肯定不行。让他洗碗刷筷,肯定也不行。到乡上采购,做做
                        粗活,可能还行,但那也需要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采购的事情已经做了一些,暂且还不需要
                        。当然,他可以帮忙宰羊杀鸡,烧火什么的,但,人家毕竟第一天上班,她也只能让他先多
                        看看。
                        叶森家的长子牵着他的黑马过来,玛尔吉娅就把那个做饭的小伙子叫来,向小伙子介绍他,
                        还特别强调新开的5号毡房是从他家租来的。况且他跟她还是同龄人,希望小伙子叫他“大哥”
                        ,往后多帮着他点。小伙子就笑着向他致意,然后晃了一下头,说:“这边请。”叶森家的
                        长子问:“我的马怎么办?”小伙子看看他,笑笑,也不说什么,接过马的缰绳,拴到一边的
                        一棵小树上,然后,叶森家的长子就跟着小伙子到烧饭做菜的塑料棚那边去了。小伙子刚才
                        正在串烤肉,领了叶森家的长子来,就随手拿了一条长凳,让他坐下,又让他洗了手,两人
                        开始串起烤肉来。


                        17楼2014-09-12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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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打开了塑料棚里的一台电视机。说:“新来的人,差不多都从串羊肉串做起。“
                          叶森家的长子就说:”这个,我会。“
                          事实上(这个词,出现频率好高,已审字疲劳)他不会。这串烤肉的事,看起来容易,
                          好像谁上手都能干,可是要串出水平,也不容易。那肉要切得一样大小,一样薄厚不说,还
                          要切得肥瘦相当,串得也要得当。不然就会让主人赔本,而且,烤出来,有的生有的糊的话
                          ,会害了客人。做饭的小伙子就笑笑,不说什么。叶森家的长子虽然人老实,但悟性不差。
                          他一旦坐下来,开始真正串烤肉时,有点儿无师自通的想,自己要认真一点,别让人家看笑
                          话,那手就笨笨的一片一片的串着。
                          几米远的地方,有个小孩子在玩一只小甲虫。叶森家的长子问那孩子是谁,做饭的小伙子说
                          ,是玛尔吉娅的孩子。叶森家的长子又问,那孩子多大。小伙子就说,今年秋天就要入学了
                          。叶森家的长子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没有问出口。做饭的小伙子笑笑说:”大哥。您刚到
                          。有什么您尽管问,我能回答您的,都回答您就是了。“叶森家的长子就迟疑疑的问:”那孩
                          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小伙子听了这话,反问到:”您不知道这孩子没有父亲?“叶森家的长
                          子说:”知是知道一些······但仅此而已。“小伙子笑笑说:”大哥,不知道也罢,现在,谁还打
                          听别人的私事,咱好好干活就是了。“
                          叶森家的长子就不在问什么了,心里倒是怜悯的看了看那个小孩子,而那个小孩子一直在专
                          心致志的玩着那个小甲虫,他就不由得对这孩子的母亲有了一份恻隐之心。此前他倒是听说
                          过关于玛尔吉娅的事,但真正见到她和她的孩子,还有这里的一切,他只觉得这个女子真是
                          不容易。但究竟怎么个不容易,他也说不清。
                          他往四周看了看,电视机里正在播一个电视剧,是武打片,武打的声响在白桦林回响。


                          18楼2014-09-1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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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桦林里高大的树干顶天而立,树叶在空中摇曳,空气无比的清新。他从山上带下来的马,
                            就拴在里毡房不远的一棵树上。这些年,叶森家的长子不上山,它也不放羊了,他偶尔下地
                            的时候,它也跟着去。那被放在地埂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叶森家的地种的是大豆,大豆一颗
                            一颗,很不好看。地埂子上除了牵牛花和蒲公英,没有几根草。而它又是在夏牧场长大的,
                            又正值壮年,毛色黑亮,调教的也很好,今天却跟着主人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有点儿大材
                            小用了。叶森家的长子看看它,对它也有了一份恻隐之心,它甚至不能跟村里的那些牛一样
                            ,到沼泽地享受阳光和湿润的气息。它要做的就是被主人拴在那里,陪那些前来休闲的客人
                            照相,或到不远的地方转上几圈。玛尔吉娅租毡房时说过,这笔钱归他自己。
                            一只红色的小蜘蛛落在小孩子的头上,小孩子就跑来让做饭的小伙子看,小伙子就说:“喜事
                            啊,快去给你妈看。就说你们家的农家乐要进钱啦。”
                            小孩问:“什么进钱?”
                            小伙子就调侃说:“你真啰嗦,你们家租了这位大哥的毡房,要进钱啦,快去,快去。”
                            小孩看看叶森家的长子,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好事,就向5号毡房那里跑去,嘴里还喊着:“妈妈。”
                            玛尔吉娅从新搭的5号毡房探出头来,小孩子指指头上的红蜘蛛,又指指叶森家的长子。玛尔
                            吉娅笑了笑,顺手打掉那只红蜘蛛,然后挥挥手,打发他说:“去吧,去吧,别胡闹了,没有
                            看见吗?我这儿正忙着呢。”
                            叶森家的长子心里一阵小小的不高兴,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女人很冷呢。然后,他又看
                            了看那个孩子,刚才那只红蜘蛛大概没有被打掉,依然挂在孩子头上。扯着亮亮的蜘蛛丝。
                            小孩子就又把它抓在手上,举向空中,蜘蛛就在他的手指尖爬上爬下,好像一个走错了路的
                            人。


                            19楼2014-09-1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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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天气是如此的好,阳光一尘不染,天空湛蓝湛蓝。叶森家的长子媳妇拉着小牛走下木
                              桥,惊动了路边杂草丛中的几只小昆虫。一只大眼睛的蚂蚱长长的后腿用力一蹬,青绿色的
                              身子就高高的跳起来,落在一根芨芨草上。但是还没有等它站稳身子,一只从沼泽那边飞来
                              的水鸟,就将它衔到嘴里,然后像一块扔向空中的小石头,向村子南边那一大片沼泽地飞去
                              了。在那一片沼泽地中的一簇浓密的绿草丛中,有它的爱人在孵化它们的后代。它将为它的
                              爱人提供一份热量。而桥下的小溪也将流过沼泽地,并将一些水分留在沼泽地。滋养那鸟巢
                              周围的绿草,使绿草变得更加茂盛,使它们的家变得更牢固,阻止任何来自地面和天空的敌
                              人。
                              叶森家的长子媳妇把小牛犊子拴到白桦林间他们家那块儿小草甸子上。那小牛就地转了几圈
                              ,目光充满了委屈。可怜它又将在这里被拴上整整一天。它不可能有自由。因为给了它自由,那人家的庄稼和小树就要遭殃。谁让它是一头牛。
                              叶森家的长子媳妇就看了一眼小牛,然后沿着路准备回去,她又上了那座木桥。木桥年久失
                              修,木头间的缝隙有两指宽。从那些缝隙往下看,水流很急很急,很冷很冷。它们从高山夏
                              牧场流下来,是雪水。高山雪水让人想家。尤其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它,就让人好想
                              唱歌,好把人的坏心情带走。哗哗的水声,翻腾的水花,梦幻的水文,随意自如,好像天生
                              为了抚平人心中的伤痛。


                              20楼2014-09-13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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