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今宵剩把银釭照,又恐相逢是梦中
司马超群总觉得,再见到卓东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似乎和自己预料中的,也并不尽相同。
那天晚上本并没有月色,只是他睡到夜半惊醒,便再也歇不下去,随意披件衣裳,便往后院去了。
如水夜,灯半笼。
司马超群半倚着庭上栏杆,垂眸细细看不远处一株开得正好的荼白色秋海棠,恍惚出神间,听见卓东来唤他。
“司马!”
他转首,便见着紫衣人站在廊下灯影斑驳处,眉目都还恰似旧日温柔。
这江山,也都一如旧温柔。
他就这么倚亭而立,并不肯应声,只隔了老远细细辨识故人的模样,末了抬起腕来,朝卓东来轻轻摆一摆手。
卓东来微微一愣,便拾阶而上,入得庭来。
庭里染了红泥小炉,温着一炉新出的花酿,他转头看去,才瞧见司马超群穿的并不多,正要劝那人好歹去披件秋衫,便听见司马超群唤他,道:“东来。”
他顺势抬头,便望见那人嘴角一抹温和而浅淡的笑,一时竟少有的呆住了。
卓东来是从洛阳赶回来的,一天跑死五匹马,当夜到的大镖局。
他并没有先回紫气东来,而是先去了超类拔萃。
他之所以急着回来,甚至不顾这趟镖的回来,当然只能是因为司马超群。
难得还有需要他亲自去送的镖,可这一趟镖他却非去不可。
因这一趟镖去的是洛阳。
洛阳有朱猛,朱猛有雄狮堂。
他刚到洛阳,便收到一条消息,司马老总弃剑改刀。
这本没什么,或者说,这还并不至于让卓东来赶回来。
但他接着又收到了第二条消息,说司马超群要同吴婉合离,原因不明。
便为这一件事,他回来了。
他猜想司马今晚是睡不好的,大抵现在还醒着,他正好去与问一问到底是为何事。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开不了口。
多难得呀,天下竟还有能教紫气东来开不了口的时候。
或许是那夜色太深,或是那小炉太暖,或是……
卓东来微微垂下眸子,竟是不敢在想下去。
司马超群见他不语,也并不介意,只是转身为自己倾出一盏炉上的酿,虚靠着好暖手,边轻声道:“难为你一路赶来,累了便先去休息罢,我自家些许小事,并不当妨碍大镖局。”
卓东来低头看着桌案上,并不答话。
但他此时不说话,是因为疲惫,因为无奈,或者仅仅是不想说?
司马超群猜不出来。
从几时起,他竟再也猜不出这总角知交一丝半点的心思了?
司马超群想不起来,而不愿意再想,自从认识卓东来以来,他从没有这么费心的时候过,只得抬手轻轻掩住一个哈欠,温声问道:“我送你回房?”
卓东来一时竟也只是微微点头,继而却解下披风披到他肩上,道:“更深露重,小心着寒。”
司马超群点点头,应他,道:“好。”
而这一声应的实在太过干脆,便是司马超群本人都有些惊愕与自己的反应,但那一瞬间的异诧很快便被收入眼底,他抬手拢一拢紫裘披风的领口,道:“走罢,”顿了顿,又道,“有事,明日再谈。”
卓东来一时无话,或是今夜的司马超群有些奇怪,令他都蓦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但他亦认得出,这的确是司马超群,是世间无人能模仿的司马超群。
所以他便打算听他的话,先去休息。
司马超群果然是一路送他到了紫气东来才回去的,还顺便披走了他的紫披风。
第二日天光破晓,卓东来竟难得的一夜好眠。
他出门时,司马超群正在一株银杏下练刀。
只一眼,卓东来便发觉了一个他往日从不曾注意到的事实,比起剑,司马超群果然是更适合用刀的。
白衣,或许不必配长剑。
那只是最普通的招式最普通的刀,卓东来却一如昨日的郭青一般,看得呆住了。
司马超群收了招式,转头朝他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卓东来从未曾知,有这一日,自己竟还能在司马超群处,听到这样的一句话,那语气坦然的仿佛是归根的落叶,太过平淡,也,太过温柔。
早膳之后,卓东来终于有时间来和司马超群好好谈谈。
他缓缓倾出两盏西域的葡萄酒,第一杯递给了司马超群,却并不说话。
他不说,司马超群却不得不说。
司马超群抿了一口杯中美酒,温声道:“你有话要问我,东来。”
卓东来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司马超群背光作者,长睫微微垂下,便在眼下打出了细碎的阴影,卓东来缓缓摇头,道:“不,并没有。”
司马超群温温的笑起来,而晨曦的光跃动在他面部细小的绒毛上,整个人便染上了宜人的暖意,他说:“你想问我,为何要与吴婉和离,”他顿了顿,继而道:“我对不起她。”
【章二完,全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