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接着说：“现在你已经听不进一句实话了吗？”
“什么实话？”崔中石强压着怒气，努力维持着修养。
——当初你发展我加入组织，在我心里它就是个最温暖最光明的地方，它值得我与家人分离，值得我放弃丰衣足食的生活留下来。它的丰功伟绩也应当刻在大理石上，浇铸在青铜器上，永世长存！让可是现在，它变了！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变得这样不可理喻！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听不进一句实话？
崔中石不语，听他说下去。
——现在的做法，已经偏离了它过去的方向，多少人在质疑，可是他们和你一样，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出声。因为在他们心里组织永远代表着正确的方向，是绝对不容质疑的！
崔中石眼前又出现了谢老苍老的病容，弥留之际，他对崔中石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再没有人能为你作证……我已经把关于你的材料……再次整理了一遍……重新上交了……可是那些纸……要是撕毁了……就再也证明不了什么了……”
崔中石心里无比难受，还是强笑着安慰道：“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相信组织。”
谢老的眼角滚下一行浊泪：“可组织相信你吗？小崔……我在想……当初在去南京的火车上……要是不营救你就好了……让你和孟敖走……说不定……”
崔中石眼里泛起一片泪光，“您别说了！”
为什么连谢老这样的老D员都会在心里质疑？
没理会他的神游，方孟敖接着说下去：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现在它错了，为什么就没有人敢指出来它错在哪里、帮助它改正呢？却非要沿着它错误的方向一意孤行？
——你以为，这样拼命忍耐着，委屈着，就算牺牲了也无所畏惧，把自己当成一件祭品就是对组织最大的忠诚吗？你太天真了！走错了方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将来会错到什么地步谁都说不准，到时候你别后悔莫及！
崔中石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了一眼方孟敖：“你说完了吗？那我走了。”
方孟敖身子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几乎在转瞬之间，他唇角微勾，脸上多了丝孩子般的赖皮，“我还没说完。”
“没说完我也不想听了！让我走！”崔中石转向另一边，方孟敖又拦住他，“听我说最后一句，就一句——”
崔中石停步，方孟敖放软了声音，“两句行吗？”
崔中石扭头就走，方孟敖截口道：“今天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你也要否定我的一切吗？这样看来，你和那些工作组的人有什么两样？”
崔中石这会儿早已心绪纷乱，各种不敢想的念头冒出来，汇入血脉在胸口冲撞，又像走马灯一样在心头起落，让他陷入一片迷茫。方孟敖说的话不假，可崔中石就是不愿去承认，当初曾经用生命去检验过忠诚的组织，怎么能用一句话轻飘飘地否定？
怔忡间，方孟敖拉住他的胳膊，“我们别争了。当初你曾用伯禽和平阳的名义发誓，今天我也用他们的名义发誓，咱们往下说的全是真话。”
被方孟敖这句惊醒，崔中石混沌的头脑里掠过一丝清明：“你的意思是，你刚才在骗我？”
方孟敖站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睛能够望入他的内心：“我是说，让我们都脱下这层假面具，收起防卫的刺，用最真诚的心来对话，好吗？”
“你想说什么？”
方孟敖一口气说下去，“好吧，我承认骗了你。我51年结的婚，但在今年初离婚了。”
崔中石惊讶地望向他，“为什么？”
方孟敖挑眉，这个表情显然是美国式的玩世不恭，“这场婚姻原本就是一场交易。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去见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贺小敏。我对她没什么感觉，可是，她求我娶了她。作为军属能够安排工作，而她是家里的老大，母亲病了父亲死了，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于是你就答应了？”
“我答应和她相处，因为我听你的话，尝试着去过正常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她哭着跟我说，她不能瞒着我，她身体有病，不能生小孩，如果被人发现她有这个毛病，就没有人愿意娶她。”
崔中石哭笑不得，什么离奇的事都能让方孟敖遇上。
“当时我已经烦透了，几乎总有人急着给我介绍对象，成天催着我去见面，我真的不明白，我结不结婚有他们什么事儿？为了躲清静，也为了可怜她，我答应娶她。就这样结婚了。”
“那怎么又离婚了？”
方孟敖耸耸肩，“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她和我结婚，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后她会还我自由。离婚的理由很简单，我对别人说，我不能生孩子。”
崔中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婚姻对方孟敖来说就是一场小孩子的游戏。方孟敖认真地看着他，“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也没有骗你。”
方孟敖的手抚上他的肩，“别骗我了，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这才是真实的你。”
崔中石费力地吞咽了一下，似乎想掩去涌进眼眶的泪光。
方孟敖说，“我知道你也遇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别憋在心里了，说给我听听，说出来你会好受点。”
崔中石一直是个内敛的人，只有对方孟敖才会卸下伪装，许久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喷薄而出：
——他们要我交待历史问题，北平分行的事情在我回归组织的时候就已经审查通过了，现在旧事重提，是要否定我的一切吗？
——他们要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道我以前的经历都是错误的吗？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敌人还是罪人？
——我以前迫不得已地帮那些人敛财，但是我已经用生命证实了对组织的忠诚，他们为什么要纠结于过去不停地怀疑我？
方孟敖紧紧地拥他入怀，心里满是怜惜和疼痛，“你放心，再大的风雨再大的磨难也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了，你还有我。”
静静地依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被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着，熟悉的气息近在呼吸之间，崔中石突然感觉到心底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幸福。
这一刻，没有了争吵，没有了怀疑，没有了猜测，没有了欺骗，他们胸口贴着胸口，能听得清彼此心跳的声音，只希望这一刻能延长为永恒。
“什么实话？”崔中石强压着怒气，努力维持着修养。
——当初你发展我加入组织，在我心里它就是个最温暖最光明的地方，它值得我与家人分离，值得我放弃丰衣足食的生活留下来。它的丰功伟绩也应当刻在大理石上，浇铸在青铜器上，永世长存！让可是现在，它变了！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变得这样不可理喻！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听不进一句实话？
崔中石不语，听他说下去。
——现在的做法，已经偏离了它过去的方向，多少人在质疑，可是他们和你一样，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出声。因为在他们心里组织永远代表着正确的方向，是绝对不容质疑的！
崔中石眼前又出现了谢老苍老的病容，弥留之际，他对崔中石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再没有人能为你作证……我已经把关于你的材料……再次整理了一遍……重新上交了……可是那些纸……要是撕毁了……就再也证明不了什么了……”
崔中石心里无比难受，还是强笑着安慰道：“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相信组织。”
谢老的眼角滚下一行浊泪：“可组织相信你吗？小崔……我在想……当初在去南京的火车上……要是不营救你就好了……让你和孟敖走……说不定……”
崔中石眼里泛起一片泪光，“您别说了！”
为什么连谢老这样的老D员都会在心里质疑？
没理会他的神游，方孟敖接着说下去：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现在它错了，为什么就没有人敢指出来它错在哪里、帮助它改正呢？却非要沿着它错误的方向一意孤行？
——你以为，这样拼命忍耐着，委屈着，就算牺牲了也无所畏惧，把自己当成一件祭品就是对组织最大的忠诚吗？你太天真了！走错了方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将来会错到什么地步谁都说不准，到时候你别后悔莫及！
崔中石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了一眼方孟敖：“你说完了吗？那我走了。”
方孟敖身子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几乎在转瞬之间，他唇角微勾，脸上多了丝孩子般的赖皮，“我还没说完。”
“没说完我也不想听了！让我走！”崔中石转向另一边，方孟敖又拦住他，“听我说最后一句，就一句——”
崔中石停步，方孟敖放软了声音，“两句行吗？”
崔中石扭头就走，方孟敖截口道：“今天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你也要否定我的一切吗？这样看来，你和那些工作组的人有什么两样？”
崔中石这会儿早已心绪纷乱，各种不敢想的念头冒出来，汇入血脉在胸口冲撞，又像走马灯一样在心头起落，让他陷入一片迷茫。方孟敖说的话不假，可崔中石就是不愿去承认，当初曾经用生命去检验过忠诚的组织，怎么能用一句话轻飘飘地否定？
怔忡间，方孟敖拉住他的胳膊，“我们别争了。当初你曾用伯禽和平阳的名义发誓，今天我也用他们的名义发誓，咱们往下说的全是真话。”
被方孟敖这句惊醒，崔中石混沌的头脑里掠过一丝清明：“你的意思是，你刚才在骗我？”
方孟敖站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睛能够望入他的内心：“我是说，让我们都脱下这层假面具，收起防卫的刺，用最真诚的心来对话，好吗？”
“你想说什么？”
方孟敖一口气说下去，“好吧，我承认骗了你。我51年结的婚，但在今年初离婚了。”
崔中石惊讶地望向他，“为什么？”
方孟敖挑眉，这个表情显然是美国式的玩世不恭，“这场婚姻原本就是一场交易。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去见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贺小敏。我对她没什么感觉，可是，她求我娶了她。作为军属能够安排工作，而她是家里的老大，母亲病了父亲死了，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于是你就答应了？”
“我答应和她相处，因为我听你的话，尝试着去过正常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她哭着跟我说，她不能瞒着我，她身体有病，不能生小孩，如果被人发现她有这个毛病，就没有人愿意娶她。”
崔中石哭笑不得，什么离奇的事都能让方孟敖遇上。
“当时我已经烦透了，几乎总有人急着给我介绍对象，成天催着我去见面，我真的不明白，我结不结婚有他们什么事儿？为了躲清静，也为了可怜她，我答应娶她。就这样结婚了。”
“那怎么又离婚了？”
方孟敖耸耸肩，“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她和我结婚，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后她会还我自由。离婚的理由很简单，我对别人说，我不能生孩子。”
崔中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婚姻对方孟敖来说就是一场小孩子的游戏。方孟敖认真地看着他，“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也没有骗你。”
方孟敖的手抚上他的肩，“别骗我了，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这才是真实的你。”
崔中石费力地吞咽了一下，似乎想掩去涌进眼眶的泪光。
方孟敖说，“我知道你也遇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别憋在心里了，说给我听听，说出来你会好受点。”
崔中石一直是个内敛的人，只有对方孟敖才会卸下伪装，许久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喷薄而出：
——他们要我交待历史问题，北平分行的事情在我回归组织的时候就已经审查通过了，现在旧事重提，是要否定我的一切吗？
——他们要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道我以前的经历都是错误的吗？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敌人还是罪人？
——我以前迫不得已地帮那些人敛财，但是我已经用生命证实了对组织的忠诚，他们为什么要纠结于过去不停地怀疑我？
方孟敖紧紧地拥他入怀，心里满是怜惜和疼痛，“你放心，再大的风雨再大的磨难也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了，你还有我。”
静静地依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被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着，熟悉的气息近在呼吸之间，崔中石突然感觉到心底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幸福。
这一刻，没有了争吵，没有了怀疑，没有了猜测，没有了欺骗，他们胸口贴着胸口，能听得清彼此心跳的声音，只希望这一刻能延长为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