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笑笑

【四年京察，却是如愿擢了都察院，又得了圣谕，领军机章京并上书房行走，似偕春风，时运两济。诸班同僚，一应科甲出身，所谓见面三分笑。两官相见，开场都是老三样，一叙年齿科名，二论各地风物，三问治何经典。官场最论年资，我而今也算仕宦四五个年头，资历虽浅些，不过仗着天子门生，并着家世兴荣，也算诸事顺遂】
【是日休沐，难得半刻闲暇。酒楼当窗一坐，温上酒，小酌半日】

【闻贝勒爷递了名帖，心下一惊。今儿本无职守，就只着了便袍，又怕唐突，忙肃整了衣冠，自去拜见。打千作礼，口道】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自履官之后，鲜少与诸位爷打交道。一则初时官守光禄寺，酒肉衙门，自比不得六部堂上官体面，能见识的也不多。二则陛下春秋正盛，这瓜田李下的，总该忌讳些】

【一盏茶尚未饮过一巡，前人便应邀而来，论朝中官职他在上，只因贵胄之身得些便宜，然礼数不可尽废，随即搁下茶杯，亦拱手回礼】
富察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摊掌向其，又侧目示意规全打点了此楼，皇子朝臣相会，无论因由，日后若有好事之徒以此为梗，都难于皇阿玛面前道个清明，提起身侧茶壶，翻过一扣杯为他续上了七分】
今日并非朝堂，大人且随意。说来，倒是我搅扰了大人温酒品茶兴致在先，哈哈。

【闻言告了一声罪，斜签着落了座，拿捏着朝仪规矩，也不敢冒昧。心下却是直打鼓，寻思了半日，实不知这位爷如此一遭所为何事】
贝勒爷哪里话，但凡能尽一份力的，奴才结草衔环，敢不效劳？爷尽管吩咐便是。
【他既是陛下长子，又正当好年，难免朝中耳目。忙起身接了茶，置于桌边】
如此，倒是折煞奴才了

【因着公务之便，到底也见识过几位宗室黄带子，这起子人，一年供着二千多万两的旗饷，又不许科举经商学手艺，父怜母惜，养就一身斗鸡走狗的本事，纨绔得邪性。胡乱想着，不由暗暗打量了一番，只瞧着这位爷温良有礼，持节而恭，混不似寻常跋扈贵胄，倒是生了几分亲近之感】
【闻言连连摆手，忙道】
贝勒爷过誉了，不过是戮力为公，陛下加恩而已。肱骨栋梁，倒是担不得，担不得。
【闲言叙过，到底这话头，还是落在朝事上】
上回面圣之际，陛下也曾言及海防不固，这会子东宁有异，可不就是一语成谶了

【福建总督一道奏疏破了朝廷安宁，文臣武将各自为意，皇阿玛敕了质子为侯，咸平王到底不敢再有异动，只怕是日本，黄雀在后】
原该是一举平复之事，如先祖宣宗爷时，不过如今世殊时异，打倒未必占尽先机。
【置了酒盅，阖目一叹】好酒
这些日子皇阿玛常召我议及此事，想必也是安抚为上，效法先朝，择一公主代十万兵众，你怎么看？

【执了碗先敬，复又抿了一口，酒香醇厚，入口甘冽。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饶是我在光禄寺做了几年官长，也不由暗赞一声】
如今以我之军力民力，郑氏敢与大清相抗，无异于蚍蜉撼树。陛下忧心的，倒是日本。蕞尔小邦，我却还听闻那日本皇帝不主政事，倒是由着幕臣胡为，如今却反受其乱。
【闻言一顿，续道】
此事朝野上下也是议论不断，陛下的意思？莫不是妻以宗室女？以绥靖为要

幕府势力已然胜过公家，将军持政，必然以武为上。皇阿玛正是忧及此事，才决议安抚。
【一盅酒色浓厚，醇香清冽，方是好酒】宗室女代嫁，原也是惯例，不过我是听闻郑氏不满于此，许觉有失身份。
【晃了晃碗底，只余一人影】不好说啊，若是当真棋差一招，放眼如今，也只有我大姐二妹年貌恰合。

【酒盅一滞，依皇阿玛之意，又思及大姐二妹身份，定然舍不得】皇阿玛的意思不必多想，大姐是先皇后遗女，嫡长在前，若是下嫁岂非折煞郑氏。二妹自幼隆宠，贵妃娘娘如今尚在，许也不会落在她身上。
【然，我随皇阿玛多载，最是知晓】皇阿玛凡事皆以家国为上，儿女情长，他不会以为束缚。比之二妹，我更担忧大姐是真。
【郑氏不足为惧，日本却不得不防，若有那日，郑氏出口便是予取予求，皇阿玛也自有取舍】说实话，早年你未娶福晋时，我倒以为你与我大姐最为合宜。

【到底是青梅委地，竹马蒙尘，如今使君有妇，罗敷也是摽梅待嫁之年。我自知陛下定会为她择一门好亲，然郑氏，如今敌我未明，是和是战，犹待商榷。陛下倘或以虚示之，来日会有一战，她又当如何自处】
贝勒爷莫要说笑，公主矜贵非常，攻伐自高，实非我良配。何况她年长许多，我一向以长姊事之，断不敢起不臣之心
【心下思量不断，言语却未敢露半点异色】
陛下妻以嫡女，岂非助长郑氏之风？如此不妥、不妥

【一番话不过玩笑，虽过往看好，而如今已是白云苍狗，各自为家。今日与他一叙，念在状元郎文采过人，想必谋略亦是非常，如此，不便道与皇阿玛之策，不定能借我转达罢了】
的确不妥，若嫡女出降，日后清剿郑氏却也顾虑良多。
【相视一笑，此局原不该是一局死局，只是棋差一招，成了僵局】故而，想听听你的意见？此局，如何得胜而不费兵卒。

【东宁之事，饶是风声日紧，我亦不过晓个大概。郑氏既遣质子入京，想来与日本并未合流，何况山高海远，回顾不及。再观闽台相踞，只一衣带水，我水师久练，未尝不可一举夺之。只这上兵伐谋，陛下想必自有思量】
【昔年麻衣短褐，亦敢朝天，习得经纬才，货与帝王家。如今筹谋日久，记挂着金紫纡佩，竟是愈发畏首畏脚，展布不得。沉吟半晌，方道】
陛下的意思，却是不想起刀兵之争

【我观他似胸中谋划，倒有天下如筹之势。陛下悬权而治，大局在手，岂念骨肉情长？思及此，不由一叹】
若郑氏执意如此，想来陛下亦会允应，以求两全。
【我自履新以来，矩步绳趋，不失尺寸。如今所言所议，已非职守之内，到底是关心则乱。自陛下加恩指婚一事，便深知圣心难测，翻手云覆手雨，半点由不得人】
真要走到这一步，我等即便有心有力，也未可回天。
【顿了半晌，方续问道】
不知大公主她，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