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牛总是吃两口就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小牛，她扑闪着耳朵，深邃的眼眸里泛着波浪，嚼完了再低头啃两口，再回头看。中午时分，我赶着它们回家。刚从那个土坡坡上下来，小牛一转头，翘着屁股就跑上了那个土坡。我叫了半天它也不下来，我又走上去敢它，刚走到它身边，他又翘着屁股噔噔噔噔噔的跑下去。我又走下去，赶着他们还没走几步，它头一转又跑上土坡，我上去他又下来，如此好多次，我简直要哭了，真想暴打它一顿。白牛总是转过头，目光温柔的跟随着它的身影，小牛跑远时微微仰着头，绵长的唤一声，小牛跑回来，她微微低头，舔他一下，目光里尽是温柔，可以融化一切。她转头走，他跟在身后，她甩尾巴，他也甩尾巴，她扑闪耳朵，他也扑闪耳朵，他突然发癫撞她一下，她回头温柔的看一眼。小牛还没断奶，白牛就走了，他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欺负他的牛就很多，谁都可以欺负他。他的舅舅，也是一头白牛，全村唯一的两头白牛，从前没有，后来也再没有过。舅舅年纪其实和他一般大，只是外婆奶水足，让舅舅长得比他壮，舅舅就老是欺负他。养牛人有个说法，小牛犊长角时，摸不得新角，越摸角越大，人们觉得角大的牛性子烈，不听话，不好管。我笃定的希望他以后是一头角大性烈的公牛，这样就不会被欺负。所以他头上有两撮毛开始聚集的时候，我就开始摸那两撮毛，因为那就是他即将长出角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摸起了作用，那对角越长越大，我更加用力的摸，他更加用力的长。多数牛角是长(zhang)成弯弯的，像括号，包括他母亲，我家的白牛，而他的角，像倒八，又长（chang）又直，长(chang)到和身体不协调，长(chang)到放了一辈子牛的牛司令也叹为观止，所有人都感叹惊奇:他竟然长出如此大的一对角。很多年以后，还有人啧啧称赞，那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长的角，而且，没有第二，第三还没他的一半长。后来他即使成年了体格依然小，他全身是块状肌肉，很腱硕。虽然个头小，但他一对大角威风凛凛。很多牛都怕他了，再也没有牛敢欺负他，唯一能和他匹敌的就是他的白牛舅舅，舅舅体格很大，也有一对不小的倒八角，但是比起他的倒八角，还是小的太多太多。他们俩时常有摩擦，但总是被人及时制止，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有一场战斗，一场真正的战斗。后来在大沟他们终于交手了，所有的牛都围成圈远远观看，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一场拉锯战之后，毫无悬念的他，大获全胜，观众是众牛和我。

如今，他体格仿佛更大了，但是已老态龙钟，走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颤颤悠悠。他身上飘过的牛的特殊气味那样熟悉，那样好闻，是温热的，是厚实的。
尚小任
2015.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