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维希不见了。
是的，那只自从被收养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乖乖呆在殡仪馆的猫，那只即使出了门也不过在街上晃荡不久便归来的猫，突然就不见了。
对于习惯了每日独自一人与猫交流的葬仪屋来说，这无疑是一个能够让这位银发死神沉默的消息。
曾经的葬仪屋是否有尝过这种滋味呢？啊，那还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吧。当他亲眼看到那场彻夜不眠的大火，当他亲手合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当他真正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里，将不会再有那位高傲美好的女伯爵出现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喉间的窒息，又像是被锐利的刀尖深深划过心口的痛苦。
嘴角没有了平日里夸张上挑的弧度，他却伸手拨弄额前的刘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一如与维希相处时那般，不经意间地。
之后便有黑色的搭扣短靴触地，踏在殡仪馆历史悠久的地板上发出的沉重声响，在空旷的寂静里尤是突兀。这是他站起身后，缓缓离开店里的声音。
……
漫天的大火，满目苍夷的废弃别墅和冲上天际的滚滚浓烟，将掩在边郊的荒凉染成灰暗的颜色。空无一人的寂寥，没有本该听见的人类的哭啼，把这场寂静的灾难变成掩在角落的黑暗。
葬仪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走到这偏远的地方，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漫长的生命里有着许多无足轻重的细节。走在伦敦马车横行的大街上时，就仿佛行尸走肉——仅是循着身体的本能，以及所谓的潜意识。
他想这是一幢被废弃的房子。
就像前面所描述的那样，因为他从未感觉到任何死神亦或人类的存在。这也是他的直觉。他抬头，望见上层被火吞噬的窗户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然而他仍旧用双手拍了拍黑色长袍，便揽袖向大火绵延的屋内走去。那样子并不像是在靠近一片可吞噬一切的火场，更像是在庭院里散步般悠然。
闲散，慵懒。
边走他忽然又想起，在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场狼藉遍地的灾难。
他想起那日的天空——那日的天空似乎比今天更灰暗，他又想起那日的火景，似乎比今天更灰暗。
彼时，那还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宴会，而并非此刻他一人的独舞；彼时，那只是一缕曲终人散的空寂，而并非此刻他错综复杂的思绪；彼时……那有着蔚蓝色眼眸的少女——她正值年少，还未嫁与他人，亦未……与世长辞。
……
室内随处可见的蜘蛛网，银色的丝迹在滔天大火里燃烧，支离破碎的吊灯被丢弃在角落里，而金色的滚边地毯早已被腐蚀了大半，红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将它吞噬，仿佛上帝的怒火试图烧尽人间。
暗棕色的身形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过走进来的葬仪屋一眼便看见了那只几乎与火光融为一色的猫，他的脸上没有往日诡秘莫测的笑容，嘴角向下紧抿起，银色的长发被窜动的火焰扬起，只有额前的刘海还虚掩着那双眸子。
他一步步向墙角走去。坍塌的废墟和异耀的火色中，只有他缓缓走动的绝美的背影，和慢慢抬起深埋的头的猫。
那一刻，似乎世界都为之静止。没有繁琐，没有喧嚣，没有跃动的火，没有呛鼻的烟。透过层层火焰看到的，只是那双狭长的、青金色的猫瞳。
不安，惊恐，讶异，狂喜，几种不同的神情夹杂在这猫瞳之中。他有些愣神。并非因为这神情所夹带的什么含义，而是他从没见过哪只猫像这样——好似拥有着人类的情感。
但这怔愣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再次笑了起来，用那种浮夸的、而迷人的笑容。黑色的长指甲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妖冶的金绿色。黑色短靴轧过脆弱不堪的地板，直到站在了它的面前。
他慢慢地弯下腰，然后带着魅惑的笑意，对着它伸出左手。
就如同对着一位长裙拖曳的少女。
TBC.
